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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想着,福来轻声在我耳边道:“娘娘,时辰到了,再去瞧瞧一眼吧。”
我敛神,起身跟着父亲和华翌晨往后苑去。
回廊依旧,楼落依旧,再次游走于这一条路,心境如此迥然。物还是,人已非。
我刚入了一间院落,便隐约可闻男子歇斯底里的叫喊,父亲面上略有尴尬,恭顺道:“公公莫要见笑,请稍等片刻,老夫去去就来。”
“本宫也去,公公稍等。”
父亲见我跟上,并未多言,只是蹙眉愁色,挤不出多余的笑容。
房门被推开,里面的人被几个下人大力按住,因为不甘如此下场,华云清清秀的脸此时显得扭曲而骇人,几个小厮不敢马虎,狠狠按住他身体,华云清动弹不得,便高声呼喊,脖子上血管凸显,满脸潮红。
“云清,你休得这般”父亲怒斥,声色却低沉的半分威严不带。
华云清直直看我,眼珠怒睁,恨恨道:“华家不是送去两个女儿吗?难道连一个人都保不下?只是给人暖床的废物,有何用处,到头来,还是要牺牲我等,死的不值,我不服,我不服。”
他不停挣扎,衣服被撕得凌乱,连束发都被摇散开来,却还口出狂言,不休不止:“华家高门大户,这等小事也要让我坐葬?我可是父亲亲子,父亲,你怎么能舍得我,怎么能?为什么不是别人?要去陪葬的也该是那野种华安庭。我不服,我不”
再听不下他张口胡言乱语,我上前,扬手一记耳光,顿时惊住在场各人。
华云清的脸侧向一边,嘴角血色蜿蜒而下,他不怒反而笑,眼色极近阴郁:“如何?蓅姜,看来你也知道你哥哥身体里流着野种的血,真是家族不幸。若不是你在后宫媚语谗言,那华安庭能老老实实过这一生,不被人嗤笑,已是造化了。哪里还有那般幸运?如今倒是我成了你们的牺牲,真是可笑。”
我脸上无怒气,一如既往笑靥如花,眼色媚如柔丝。微微向前探身,伸出手,狠狠抓住他的头发,往后仰去,逼他抬头看我,目光所对,一片凉意,溢出言表:“想做人上人,便莫要做些愚蠢把戏,你今日下场,连累华家,毁我家族名声,你不死,难道让整个华家跟你陪葬?福公公就在门外,你若是嫌生时太短,本宫便让你早些上路,你看如何?”
华云清大笑,我放松手,用帕子不断来回擦拭手掌,不理会他怪异,转过身与父亲道:“父亲难道想让这事情传遍朝野上下?蓅姜时间不多,父亲若是没有话可说,蓅姜便唤福公公进来了。”
“父亲,你救救孩儿,父亲,孩儿不要死,父亲。”华云清一反常态,生生讨饶,言语错乱。
父亲到底还是理智胜于情感,便是脚下如生根般,难以离去,犹疑着在原处看着崩溃边缘的华云清,已然红了眼眶。胸口不断急剧起伏高低,恐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行为,犹豫再三,徒留一声幽长叹息,调过身,离开房间。
“父亲”
华云清歇斯底里,这一声竭尽气力的呼喊,响彻我耳边,相信在父亲的余生之日,这一声,必将伴随他终生,梦里醒来,每每回响,都是心如刀绞,一身的冷汗。
我朝着他微笑,愈笑愈灿烂:“父亲不送,那就有本宫来送,华云清,本宫最后再送你一句话:你,死有余辜!”
我走出门口,示意福来上前:“兄长凄凄惨惨,怕是让他人见了也会不忍,这一壶东西,还是由本宫做妹妹的来吧,等人走了,公公来验便是。”
福来何等剔透之人,赶紧命身后小太监把酒壶呈上,深深一拜:“娘娘节哀。”
我拿了酒壶,重新进入门中,华云清看见我手中的酒壶,脸色顿时一分血色也不剩下,不断往后畏缩,几个小厮按得颇为吃力。
我斟满一杯,唤旁边一人:“拿去,给三少爷喝下去。”
那下人胆怯,迟迟不动:“娘娘,这,少爷,我”
我侧眼,不自觉带了一份冷:“皇上之命,你欲违背?”
“小的不敢。”
“拿着过去,让旁人捏开他的嘴,倒下去。”
下人抖抖索索,走进华云清,华云清就似被切断身的蛇,不断扭绞身体,因为被死命按住,整个人挣扎十分吃力,皮肤上泛出充血般的潮红色,睁大双眼,紧紧闭起嘴。下人捏不住他的嘴,那一杯酒,也洒的只剩一点。往返两次,结果相同,废了不少气力,都始终无法让华云清喝下毒酒。
我愈看不耐,执了酒壶,踱步上前,冷声道:“按住他的头。”
几人用力,勉强按住他的头,我弯腰,只管看着他浅笑:“原本是想让你走的好看些,你非执拗不知好歹,这就是你敬酒不吃的下场,真是难看。”
于是太高手,将壶中的酒,细流倒下,非倒入他的口,而是径直倒入他的鼻中。酒辣难耐,才倒了一点,便呛得他涕泪横流,不断大口喘息,言语不能。
“我的好哥哥,你可以安心的走了,下辈子做人,可千万要记得,不要再落在我蓅姜的手中,永远不要。”
下人趁机,轻而易举的捏开他的口,手腕微转,壶中毒酒,悉数入了他的口,他呼吸不能,只得不断吞咽,直到壶空,方才罢休。
毒发速度极快,才被吞入不多久,华云清便不断翻搅身体,头发缠住面孔,看不清晰,只见他不断伸手去撕扯自己领间衣料,抓的脖颈上都是血印。
“按住他手,不要让他脱,不然咽气了便不好再穿。”
下人们都是被这等场景吓怕了,无不是胆战心惊的伸手去按,可华云清手指大力,下人无奈,只得死命往外扳开手指。
再看那人一眼,无声息间,已是七窍流血,暗黑色的血液,从口鼻眼耳,不断溢出,像是一段暗色血蛇,划过他脸孔,宛如一块黑玉杯上,无规则的碎纹。
不出一会儿工夫,整张脸已经肿胀青紫,披头散发,浑身剧烈抽搐,不断从口中吐出白色泡沫,混杂着暗黑血液,十分骇人。很快,我便问道一股腥臭味道,我掩鼻,倒退几步,只等他一动不动,彻底咽了胸腔中的那一口气。
按了没一会儿,华云清的动作愈发渐小,到最后直挺挺的躺在那里,像一块烧焦的朽木,面目虽不至于全非,却也难以看出,这等样貌生前,是何等白皙清秀。
下人拉扯,将他紧紧揪住领口的手指,一根根扳开,听到骨节断裂的轻响,我有些后背发凉。
呕吐物从他口中流了许多,还有面目上流出的,已经凝固的黑血,入不了眼目。我掉转过眼,吩咐道:“你们帮三公子好生打理一下,也好让他安心上路,弄好了出来通报,福公公要验查一番。”
我刚转过身,方才想起,遂开了口:“此后本宫不愿听到什么闲言碎语,若是有分毫传入本宫的耳,便别怪本宫下手狠毒,丑话说在前,大家心里好生拿捏。”
福公公站在庭院中,凝神,垂目,见我出来,委委一拜:“娘娘脸色不好,还请您节哀顺便。”
我手扶胸口,微微点头:“福公公可再稍侯一会儿功夫,下人们正在给兄长正理仪容,本宫先去前园等您。”
“娘娘慢走。”
我走在回廊之中,径直往前院去,在转角之处见华翌晨朝我走来。
“娘娘,云清他”
我撩眼看他:“已经走了,你跟父亲说一声,等我与福公公走了就办后事吧。”我说完,欲与他擦身而过,却听他坚忍的轻声开口:“蓅姜,云清之死,可否化解你心头之恨?我们兄妹一场,到此地步,也可收手了。”
我顿住脚,却不曾回头,与华翌晨相背而立。
“若不是因为顾念从前你还待我不薄,便是今日,连你也逃不掉,我这般为了保这个华家而舍掉一个华云清难道错了?”
“蓅姜,我知道你心中有恨,因为你还有安庭”
我断然阻断他下文:“你不知道,不过我不打算与你清算,这与你无关。我今日要对你说的只有一句话,在朝为官,若想长久,便是做下手脚,也要高干利落,留好后路。今时今日,你与我之间那些微薄的兄妹情谊,至此,两两清算。你无需谢我,只当是自己积了德,现在得了好果罢了。”
我踱步往外走,心中一片静然,所处于我等,不就是杀与被杀,害与被害,这般简单因果关联吗?这一双手,注定要染上许多人的血液,才可前路通顺,我低头看自己纯白而柔嫩素手,仿佛看见了,那抹娇艳血色蔓延的情景,急急收了手,藏在袖中,不自觉握紧。
厅堂之上,所有人都在沉默,换了一身素白丧服,神色肃然。犹是我这一身的艳红喜色,陷在其中,格外突兀诡异。
“皇上的意思,以后大家好自为之,若是华家只能以失去一子来平息这场风波,实在是代价不菲,若是还有下次,也非死一个人这么简单就能化解。”
目光划过眼前啜泣的每一个人,二娘身边站着她的小女儿华韶嫄,还有早有耳闻的,凤翌晨的新妻乔晓月。我对她微笑,她无动于衷,冷冷看着我,像是无端生出什么仇恨。也不见脸上有任何悲色,哪怕伪装,都不肯。看来也是颇为痛恨置哥哥于落水不顾的人,华云清一死,算是解了心中一恨。
福来从侧门碎步入内,在我耳边轻声道:“娘娘,老奴已经验过了,已是事毕。”
“时候不早了,大家都准备一下丧事吧,本宫这就要启程回宫了。”最后一眼,我望向那个被我刻意忽视已久的母亲,她依旧淡色,真似已经如僧入定一般,喜怒不入声色。
我想了想,转过头对福来道:“福公公先去车上候着,本宫与母亲说几句体己话,马上就来。”
福来应是,带着人出了门去。
我转过身,笑着朝母亲走过去,母亲抬眼,眼色慈祥,轻声道:“蓅姜瘦了许多,要晓得好好吃东西,长生如何?身子还可康健?”
她这一闻,云淡风轻,似乎我们母女之间从未有过隔阂间隙,一两句常言,就如闲谈。我心随之一紧,微微探过头去,在母亲耳边轻声问道:“哥哥的生父究竟是谁?”
母亲闻言,大惊失色,面色如投石入止水,掀起涟漪无数。她倒退一步,正被我伸手扶住,我依旧笑意灿然,他人看来并无异状。
“蓅姜”
声色微闻,细小的很:“若是旧情难忘,为何冷落哥哥,若非如此,又如何这般待我?你不觉得,母亲二字,实在有愧难当吗?”
我站直身体,笑看母亲表情,伸手为她撩起额前碎发,温柔至极:“杀过人的手,您可觉得脏?”
母亲身体僵直,一动也不动,看着我一举一动,犹如石化。痛苦,愧疚,那些我自认为可以在母亲脸上看得到的表情,却没有看到,惊异,平静,这一个轮回,也只有短暂一瞬的光景。
“母亲保重。”
我提起裙摆,从门口而出。身后这一间大宅,住着尊贵的人,那些隐藏在其中的喜怒哀乐,爱恨嗔痴,是其中最深暗幽冷的一道风景,冷的人通体冰封,此生此世都不回忘记。
64。入套
马车驶离将军府,身后景致愈来愈遥远,走出一段距离,我还是忍不住回头,见母亲单薄的身影,孤单的立在寒风之中,渐渐成了一个黑点。
眼中凝聚冷然,沉坠的心有些难受,若是当真父母缘分,生来便是浅薄,便不要故作出一些在意,让人本将冷却的心,还带了一点快被扑灭的热,搅得惶惶难安。
回到宫中,意料之中,华瑞莹正在房间里等我。
华瑞莹与我之宿怨,似乎与结仇无关,我记不得是从何时开始,她对我的敌意,便与日俱增。
在我看来,她似乎正是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一边自卑,一边排挤,且单单对我一人而已。
屋子里跪了一群人,邀月见我回来,抬头看我,脸上赫然一片红色,似乎挨了巴掌,眼中的泪,还没来得及收回。
“你们都下去吧。”我轻声,下人陆陆续续离开房间,只留我们两人。
华瑞莹今日一身白衣,人清瘦不少,因为淡妆,看起来颜色黯然,倒是那一双锐眼,从来都厉色,现下也是如此,狠狠盯着我,就似准备将我挫骨扬灰了般。
“华蓅姜,你好狠的心,今日你要了云清的命,可曾舒服了?”
我懒得与她争执,不愿看她,淡淡道:“若是姐姐有本事拯救华家,做到两全其美,那么,妹妹也不愿趟着浑水,可惜,姐姐不能。”
“你”华瑞莹气急,上前几步,死死拉住我的胳膊,捏的我生疼,瞪大双眼,恨恨与我道:“若是你敢打我哥哥与弟弟的主意,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这辈子你都休想,若是那般,我绝不会饶过你。”
我巧笑,睨着她的眼,轻问:“姐姐拿什么饶不过蓅姜?你以为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