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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东纳罕,生怕姚氏又在其中搞什么阴谋诡计,总不放心。
我倒是无谓:“什么病能病三月,不痊愈也不见重?摆明了当初事败,弄得皇后脸上无光,再加之皇上这般改革,碍了面子,姚家人不自在了。
实则闹病,不如说是闷气。既然如此,何苦跟那些嫔妃们一般,不识眼界,跑去自讨没趣。不如给她台阶下,顺着她执拗,也好让她念着我的好,不是吗?”
刘东顿时茅舍顿开,犹豫着问我:“娘娘,那寰渠宫的元妃娘娘呢?已怀了七个月身孕了,您对她可真是无微不至的照顾,可惜,她还不领情。”
我轻笑:“我无需她领情,因为我给与收,那是相对目的而言,至于她什么态度,什么情绪,那不是我管的范畴。最后这三个月,好生侍候着,再过一个月,奶妈和产婆都备好了,我便只等她临盆那日了。”
“对了娘娘,您不是要找胡安吗?奴才安排时间给您带来如何?”
我挑眉:“看看今晚有没有时间,刚刚福来通报过,皇上今日不来,刚好见他。”
刘东恭顺:“那奴才去准备一下了。”
晚膳简单用过,我站在外面露台上远望,心中一直耿耿母亲那件事,当年的她也算是名满苏杭的千金小姐,虽说外祖父也不是入了三公之高位,却也是任职当地的太守,算官门大户。
若是能与母亲来往,想必也不是一般商贾家中公子,且能与外祖父有过交情往来,而在当初一段时间,也不曾遭到外祖父的干涉,只是到了最终谈婚论嫁之时,方才出了岔子,这么细思一来,也推敲得出那人该是同僚的官宦子弟。
我身在后宫,不好出面查询此事,何况关乎哥哥的名声,闹大了,颜面失尽的便是他,无论如何,我不能让哥哥再次成为朝堂上下,人人耻笑的对象。不过身为母亲的哥哥,当年的是是非非,就算并不十分清楚,想来也该有些轮廓,一一详细猜度,应该不难找到那人。
刚到掌灯时候,刘东带着人来了,许多年不见,胡安表兄变化不多,依旧是我记忆中,温润俊美的男子。胡氏一家,相貌皆出众,母亲当年风姿绝代,众所周知,两个舅舅也都是少有容止者,到了表兄弟这一代,也皆是着实不凡。
胡安进门,见我端坐榻上,赶紧敛襟叩拜:“宸妃娘娘千安,微臣胡安叩见娘娘。”
我浅浅一笑:“表兄何必这么客套,这房间里里没有外人,你起来说话吧。”
胡安不敢怠慢,谢过我,微微躬身而站。
我端起茶杯,百无聊赖的拨弄杯中浮茶,想了想,开口:“表兄对从前外祖父在苏州任职时候结交过的同僚,你应该没什么印象了吧?”
胡安蹙眉凝思片刻,摇摇头:“那时候微臣还小,记得的不多,娘娘这是”
我笑笑,不答反问:“那大舅舅呢?应该知晓不少吧。”
“应该如此,娘娘若是有什么事,只管交待微臣就是。”
我从桌边拾起薄薄一封手笺,轻声道:“本宫的确有些事情需要烦表兄去代劳,这手笺,便麻烦你带给大舅舅,切记,无关之人,知道多了,总不是好事。”
胡安面目一凛,又迅速的恢复如常,弓腰伸手,从我手中接过信笺,看也未看,便放入怀中,跟着道:“娘娘放心,臣尽快将父亲回信给您带到,保证不被第三人知晓。”
我点点头,无奈轻叹:“怎么办,华家指望不上,倒不如胡家更让本宫心安,看来,是敌是友,本宫还得细细想想清楚 ,不过话说回来,谁听话,便扶植谁,也是天经地义。这世间,没有人做不了的事儿,只有人做不到的位置,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胡安赔笑,一张嘴格外会说:“父亲之前一直教导我们兄弟几个,如今是娘娘肯栽培,可不要丢了胡家的脸面,再说,胡家也算是娘娘的娘家人,自己人帮自己家人,就算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也是理所应当。”
我见他如此可教,嫣然巧笑:“大舅舅说的话可真是说到本宫心坎里面去了,如今朝堂之上,哪有不藕断丝连的细密关联,不都是相辅相成的嘛,自己人就是比外人要放心,有了你们这些话,本宫心里也算是有了底,表兄不必担心,可提拔之时,本宫焉能忘记你们。”
胡安赶紧叩谢,又是逢迎恭维,没说几句话,便出了去。
这种情绪十分莫名,当父亲亲口告知我这十七年来,忍辱讨生的真相之后,我不觉得释怀,不觉得愤怒,我只是为哥哥命运的不公,有深深伤怀。
从小到大,身边之人,要么媚颜奴骨,别有心机;要么心狠手辣,你死我活,在我眼中,没有人单纯。不管情非得已,或是与生俱来,便是连自己也是这般,更是心有体会,于此,我无法轻易相信任何人的温暖抑或付出。
我不得父爱,没有母宠,记事起,能让我依靠的人,只有哥哥,便是到今日为止,我仍旧觉得,那些是是而非丝毫不能影响,我与哥哥之间亲密而不可割舍的情感,不管他与我是同母异父,或者我们只是毫无血缘关系。
也许,疏离的久了,对于骨血亲缘这种宿命关联,渐慢变得浅薄,愈发不堪一看。真实的温暖,很多时候,与血缘无关,只是人与人之间建立起的相依为命,让人生有所依,死有所念。
因着长生生病,我考虑再三,决定亲自走一遭蕊心宫。去的时候,长生正醒着,我入了房间,还见到另外两人。
二娘与华瑞莹胞妹华韶嫄正逗着长生,见我来了,也是一怔,遂赶紧起身拜过我。华瑞莹脸色不佳,似乎还在为华云清的事情,与我隔阂。
“蓅姜姐姐,您今日是来看长生的吗?”华韶嫄与华瑞莹眉目相似,只不过,气质上没有她姐姐那般厉色,而多了一份温驯柔弱。我对华韶嫄没有太深印象,以往在将军府,她并不多言,喜欢在房间里面看书,作画,见到我时候,也很恭顺,轻轻唤一声“蓅姜姐姐。”
我心下一愣,心下里也有半分猜度,面上依旧笑靥如花,轻轻开口:“韶嫄颜色从来就是是姐妹间极好的,如今看来,芳华正好,娇艳动人,真是看了让人心里欢喜的紧呢。”
“论姿色,世间哪有人能匹极姐姐风姿绰约,姐姐才是的的确确的倾城绝色美人。”华韶嫄笑语,一双眼十分温润,美眸顾盼生辉,可偏偏不是我喜欢的那一种。
在我看来,如我们立场对立的角度,越发仁善和蔼,看来心无芥蒂之人,便越是问题不小,另有心思,比如她们 的母亲,再比如姚氏。只是因为隐藏起来心念,才不至于在还未显露狠绝之时,便被拆了底,韬光养晦,大抵就是这个意思。
“宸妃娘娘快来看看,长生这几日颇为出息,身子也恢复的很快。”二娘是何等眼目晶亮,见华
瑞莹不肯上前多说一句,径自岔开尴尬,将长生抱过来,分散我精力。
我笑笑,接过孩子,凝眸细看,长生越发长的似她的父亲,俏颜看来,十分精致,一双长眼,尤为漂亮。口鼻生疮的位置,都有涂满药膏,不见身上有脏污,或是疹子,看来被照顾的还算是周到。
“韶嫄今年也有十七了,可有看中的人家了没有?”我抱着长生,撩眼笑看。
“韶嫄还想再留将军府上几年,待父亲和母亲赶我出门了,再许人家。”华韶嫄四两拨千斤,半是撒娇,半是转移,不见慌乱。
我点头:“也是呢,说不准以后有机会,我们姐妹三人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也不错,你说呢,二夫人?”
二娘面色一紧,却依旧镇静,缓缓道:“韶嫄福浅,哪及娘娘一分半点,若是有这等求之不得的美事,还望娘娘代为照顾一二。”
华瑞莹并不言语,绷紧嘴角,看着我抱着长生,似乎极其不舒服。
我听闻二娘言语,更是笑得灿烂:“二夫人错了,皇后染病,这几月来,不都是姐姐代职操劳,可见姐姐可是皇上极为信任之人,妹妹还要仰望姐姐照拂呢。”
顿了顿,又含笑望向华韶嫄:“妹妹有这般心思,愿意好生侍候皇上,也是好事,若定了这主意,我也可说上几句闲话,跟皇上提点一下。”
华韶嫄朝我微微一拜,面上红晕毕现:“姐姐若不厌恶妹妹,那就劳烦姐姐了。”
我软笑,将长生交给身边宫女,抬眼看她:“怎么会讨厌,妹妹这种可人儿,谁又会讨厌?对了,长生所需东西,我让下人都送过来了,用完了,找人来通报一声,我到时候再拨一些过来。那不扰你们说些体己话,我先回兰宸宫了。”
刚出蕊心宫,刘东顿时有些恼:“娘娘,难怪您之前就说,华将军还会再送入后宫一人,如今看来,果然不假。您又何必趟这浑水,为何要与她作嫁衣裳。”
我笑笑:“做人,当做好人,哪怕是看起来的好人。便是我不趟这一汪水,也阻止不了华韶嫄入宫,华将军的主意,不是一天半天。她要入,就让她入,谁入不是一样。”
晚上凤御煊来用晚膳,我特意提了此事,他淡淡看我,似乎不以为然道:“华南 风这般,可真不是明智之举,他若是够聪明,便是单单指望你一人,也不是如今程度了。”
我细心为他布菜,弯弯嘴角:“人之缘分,有时也与血缘无关,不喜欢,便是连指望都不屑,别人看了只当笑话,蓅姜却觉得是好事。”
“哦,何等的好事,说来听听?”
我撩眼看他:“身家清白的好处,立场鲜明的好处,一心一意的好事。”
凤御煊淡笑,伸手握住我手:“蓅姜,你不枉我如此喜爱你,怎么就生得颗如此七窍玲珑之心。
前些日子,你父亲的确与我提及华韶嫄入宫之事,我本也无谓,后宫女子,多她一人不多,少她一人不少,可似乎你父亲非常迫切,直道是容妃时久膝下无子,过继长生疏离了你与他父女情怀,甚觉愧疚,遂准备将四女华韶嫄送入宫中侍奉前后。
前前后后,义正言辞,条条事理,无懈可击,想推辞都难。”
我巧笑:“父亲真是心急,便是送韶嫄妹妹入宫侍候皇上,那也是荣幸之极之事,为何要将蓅姜牵扯其中,长生过继一事,从不曾问过蓅姜意愿,如今倒是顾及了。不过也罢,皇上您怎么看?”
“话未说死,我来问蓅姜意思。”
“皇上何须为难,多一人侍候您不也是好事?”
他伸手,用力扯我手腕,我顺势倚过他身边,感觉一道力量,缠上我腰间,听他在我耳边轻声淡问:“你当真觉得好?我想听真话。”
我撩眼,目光与他对上,始终笑若春水,不曾褪色一分:“蓅姜觉得不好又能如何?”
他离我极近,唇畔酒香,沁我心脾,不急不缓道:“你若不喜,便坦白告知,我亦不会允华韶嫄入宫。”
我不理他话,伸手臂环住他颈项,媚眼如丝,靠的更近:“皇上不必如此,蓅姜亦不会这般不懂事,只要皇上心里有蓅姜位置,便是多少个华韶嫄入宫都无关联,不是吗?”
凤御煊不语,直直看我,似乎想说话,却话到嘴边,生生吞咽。面上无喜色,无波澜,仿若并不喜欢我这般作答,却又无语以辨,只是怔怔,看着我笑,无动于衷。
的确,华韶嫄就是父亲手中最后一张牌,我要他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知晓,华家到他这一步,已经气数已尽。便是你再送十个华韶嫄入宫,也只是作填了无底深洞的份,从不嫌人多,亦不会满溢。
三日后,胡安带来大舅舅亲笔书信一封,我坐在昏暗烛光之前,拆开信封,展信而读。嘴角有笑意,逐渐加深,凝成一道凌厉姿态,梗在那里。
读罢,伸了手,信纸一角,舔上火星,火舌肆意,蔓延其上,只是眨眼功夫,烧的分毫不剩,只留一滩灰烬。
此事来的好,此人来的更好,若是朝中能有与姚氏一族抗衡的,除了华家便是凤御煊亲手扶植自身势力的杨幕,倒是哥哥身后势力,显得实在薄弱,无法与他们一搏。现下不刚好来了一个最得力的帮手,这朝中羹汤,我们也必须分得一份,不得含糊。
御史大夫,他沈廷筵能做到这一步,着实不易,若是当初外祖父能预知他今日所处,还会不会逼母亲下嫁父亲?我冷笑,人算不如天算,千方百计算来,终究还是落了个空,外祖父一族并未得到父亲帮助,胡氏一族才会如此没落。怕是如何也想不到,父亲心中的不绝恨意,早已抵了当初的提拔之情,还哪来的怀恩。
“刘东,明日早朝后,你随我走一趟永安门,我要见一个人。”我交待。
“奴才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