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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御煊笑,极为清浅:“蓅姜正与我想到一起,这其中事体繁杂,不过细细理起其中主线,竟也十分分明。不过,这一连串相连之中,似乎还缺了最为重要的一环;来去所从,颇为头疼。”
我心知他提及的是什么,却也不闪躲,直面面对:“所以皇上也需要自行思量清楚,到底是为果而因,还是由因产果,蓅姜今日所言,全非为己。皇后现下虽膝下无子,可相信不久以后也会生子,嫡子之尊贵,万不是谁能打定主意的,既然如此,皇上无需那般犹豫了,不是吗?”
“我不需要犹豫,蓅姜一早不是说过,皇家血脉,一定留得,难得你这般有心,数月里皆有相帮,如今看来,长子可托你照顾。”
我不见喜悦之情,凝思半晌,缓缓道:“珍宝美玉,也可成了炙手山芋,这一事,想必终究会一石激起千层浪,皇上若是真真觉得交给蓅姜抚养好,那便事先收拾清楚,先问了皇后意见如何?”
凤御煊笑不由心:“蓅姜之心,缜密无人可及,你不是已经料定,皇后并不会过分干涉此事了吗?面上也要做到如此完美?”
我软笑:“世事无常,哪能说定?”
当今局势,莫不是皇后姚氏,容妃华瑞莹,与我三足鼎立之势,那华韶嫄虽然非同常人,但毕竟才入宫不久,这等事宜,自然轮不到她。
姚氏之前所为,只得到皇上一句“不予追究”,满朝上下,人心可比明镜,知道皇上愿给予宽赦,姚氏称病,不过都是为了给彼此脸面,方便下个台阶罢了。况且现下“大病”方愈,待养一事,名不正,言不顺。
再说那华瑞莹,早先过继长生之时,父亲便是讲好话说尽,狠事做绝,我终是失子之痛,换来凤御煊一句“亏欠终生”。
于此看来,元妃如今地步,那孩子定是不可留在她身边,除了我,无人能养。我于是建议凤御煊去与皇后商议,便是探她口风,这般地步,看她究竟还要作何选择。
争与不争,她便是身不由己,也无济于事。争,便是别有心机,不争,亦是默认那些表面宽赦之事,真是她所为,左右都占不得好处。也不枉我从吉嫔显露之时,便细密筹谋这事,环扣相接,牵扯纠葛,既撕了姚氏脸上那张伪善面皮,让她功愧于亏,也顺带收拾了元妃,扳倒江家,这一箭双雕之计,可谓再好不过。
三日后,凤御煊宣旨,元妃待罪,不足抚养,皇后姚氏,大病方愈,需静养安心,长生羸弱,容妃无暇顾及,特此将皇长子交由宸妃带养。即日起,命华安庭为镇南将军,亲率兵马十五万,远征乌河,江震随之,以为副将军。
我安坐兰宸宫,看我的书,品我的茶,悠闲自得。后宫嫔妃,闻讯竞相簇拥而来,道喜不断,扰了我清净。
大半时候,我并不准见,连宴席也未设,只当是稳稳一张牌,握牢手中,当初那般幽怨深恨,不能消,只得半分安慰,也算是报了这一仇。
“娘娘,您何时去寰蕖宫将小皇子接过来抚养?”邀月颇急,又是五日过去,也不见我去接他回来。
我放下手中书册,抬眼问她:“邀月可曾记得,长生是何日离开我身边?”
邀月面上一凛,低低道:“奴婢记得。”
“半月,离小皇子落地,还有多久才满半月?”我幽幽问。
“还有五日。”
我点头,面上无波无澜,格外平静,又垂眼看书,喃喃道:“那边五日之后再去接他回来。”
如愿
人之仇恨,根深蒂固,我从不认为我为人宽容,亦不需如此,但凡逼我入绝境者,他日我必铢两悉称,一一算清。
何谓宽容?从不是牺牲我,成全你,做结。即便高风亮节,也要得知如何明哲保身。局势暗涌,人心叵测,无人不是绝处逢生,刀尖上讨活,既是如此,便是死,也绝不做他人替死,妄为投胎做人,空走这人世间一遭。
至元妃生了皇长子之后,我便不再避孕,身子养的不错,怀胎,完全可以负荷。也是询问了许绍许多,得他允许,心里终是可以放下。
皇上圣旨一经公布,朝堂上下,并无波澜,似乎人人也都只是怀了跃跃欲试之心,却还是看着身边分寸说话,既然无人愿作出头鸟,这第一枪,下手的人还要斟酌行事。
皇后姚氏自知理亏,身陷囹圄,争这一事,与皇帝原意相悖,并得不到好处,反而惹厌,于是只得故作宽和,忍忍作罢。
再说那华瑞莹,也是没有动静,那般不可相比的心思,定是恨得咬碎银牙,囫囵吞下。可惜早先算计我在前,并未将元妃的小心思了然于心,反被被摆了一道,如今再无借口可凭,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心中生出恨意,却无处可撒。
时光似流水,五日之期,眨眼便过,我暗忖这五日苦涩,元妃又是如何胆战心惊,犹如油煎般度过。
元妃的确聪明,只可惜,少了一份狠劲儿,可偏偏后宫这等吃人不吐骨的地方,你若不狠,只能被有心之人,逮到无数把柄,免不了哪一个把柄,就要了人命,后悔不及。
天光微亮光景,凤御煊起身,轻扯帐帏,他一动,我便睁了眼,懒懒伸手,抱住他腰身,转身覆上他胸膛,一头散发,扑了他一身,懵懂之间,软软呢喃:“皇上,蓅姜若是今日去了寰蕖宫,会不会出了岔子?犹豫了这么久,始终下不了决心呢。”
凤御煊伸手揽我,声音略有些低沉:“元妃也是聪明人,断不会涉险。”
我抬头,冲他宛然微笑:“哪能说定,上次我去寰蕖宫看小皇子,元妃可是大动干戈,她倒是真真防着我了。何况眼下这般光景,她失态,也是人之常情。”
凤御煊眼色幽幽,贴过我耳边,细细道:“蓅姜,你这般角色,但凡聪明人,总会防着,元妃这般,不足为过。”
我嬉笑,赤 裸手臂环上他颈项,朝自己拉进,轻啄他耳垂,见他身体一绷,不禁轻声笑起来:“那皇上呢?皇上是否也要防着蓅姜一手?”
他不动,覆在我胸口,声色隐忍:“防你,何需让你如意,当初允那胡氏进了朝堂,你该清楚,我信你不疑。”
我心一梗,面上微怔,凤御煊予我的信任,始料未及。虽说从前也有算计他的谋策,以为这些见缝插针的手段,未必通顺。
或许是巧与他,殊途同归,就算是最终成了我的愿,也并非奇怪。今日听来,似乎这些所谓恰巧的通顺,反倒都成了凤御煊予我的成全。信我不疑?怎么可能?
“蓅姜,全天下我若只愿信你一人,你可会让我失望?”声音幽幽,突如其来,我正愣着,猛地惊醒,似乎还没转回心思,却急急说出了口:“自然不会。”
他浅笑,薄唇流连于我唇边,扫过暖意,却是凉凉的一道流转心间。从来轻言轻语,如今却是掩不住的落寞,似乎落入人间久日,再回不到九重天庭,只剩下一颗苍老的心,一段残破的感情,他黯哑开口,这一刻的他,似彼岸繁花,只开一瞬,落败之时,仍旧带了一丝凄美。
“蓅姜何需这么急于答我,宫闱重重,深不知几许,这寂寥人世间,我只要有你陪着,便已知足,而能陪着你的,从始至终,也只有我而已。”他的手覆上我眼眶,声色仍旧低沉:“你再睡一会儿,我先起身上早朝。”
身边一空,微凉气息趁虚而入,我始终阖着眼,不曾张口,不欲探目,不知为何,话从他口吐出,却惹得我心头之间,不可抑止的抽搐疼痛。
红尘人世,若是我们能彼此拥有,也算造化,可往往不如人愿,我们之间,只有微妙关联,亦近亦远,又隔着太多无可奈何,便容易分不清真假。
或许,就如凤御煊所说,这一生,能陪着我的,也只有他一人而已,我这一生,还活着,便等于死了,死在幽深庭院,死于无数争夺。
顿觉胸口闷结,我反复辗转,找不到舒服的姿势,似乎怀揣着千金磐石,碾压着心头软肉,坠坠与胸膛之中。一句话之重,有时,重于千金。
洗漱之后,刘东给我细细梳头,我最喜画眉,画得柳眉如烟,衬得双眼含情凝睇。我看着铜镜中的艳色无边,淡淡与身后人道:“就梳一个飞天垂云髻,就配那条红珊瑚华胜既可。”
刘东笑笑,细声细气道:“娘娘这配置出彩极了,虽然首饰不多,不似其他宫妃那般,满满带了一头,就跟脑袋上开遍了花一样,却也十分扎眼,犹是衬得出娘娘极致的艳媚绝色呢。”
我瞭眼,从镜子里往后望去:“待会儿去吩咐邀月,随我走一趟寰蕖宫,你让清荷收拾出侧间,将那几名奶娘招过来,下人安排三人,单独照顾小皇子。”
刘东手一顿,连忙称是,过了一会儿,方才小心翼翼问道:“娘娘不让奴才跟了去?”
我含笑:“怎的,刘东怕什么?”
刘东急忙跪倒在地,用力之猛,以至于摔断了手上的玉梳子:“娘娘,奴才若是做了什么错事,请娘娘责罚,奴才下次一定不再犯错。”
我衔笑,俯身拾起断玉梳子,颇为惋惜道:“刘东啊,断玉可非好兆头,你看,忙中出错,你还真是犯了错。”
“娘娘,奴才”
我出口打断他:“但凡跟着我的人,从没有无缘由的信任,你做出多少,我心里总是有数,该有的信任和奖励,自然不会少你的。现在不比从前,需要东奔西跑的事体庞杂,我可信之人,除了邀月,便是你,这一点,你也清楚。今日寰蕖宫一行,你无需跟了,去帮我办点其他的事,若是办坏了,我可不饶。”
刘东见我话中有话,心里将信将疑,提起头看我,颇为胆怯:“娘娘,奴才这一辈子都会跟定您的,绝不背叛。”
我侧过头,眼色流转,软声细气:“言之易,行亦难,不到最后,什么都不能说定,我从来坚信这个理儿。”
早上阳光正好,吐绿绽红,空气也格外新鲜,我从兰宸宫一路行往寰蕖宫,带的人不多。
昔日寰蕖宫,虽不是皇城之中,最为奢侈繁华的宫殿,却也是继皇后之凤宫,容妃之蕊心宫之后,最大的宫殿,如今看来,已是死气沉沉,半分鲜活不带。
凤御煊禁足元妃足有半年之久,人不所至,倒真是苍凉了这些景致,所谓此一时,彼一时,当真如此。
门口侍卫,见来人是我,紧忙跪拜,我留了其他人在门口,只单单带着邀月进了寝房。
还在坐蓐期的元妃,整个人略有水肿,原本清秀的圆脸,此时苍白而丰腴,她着单薄衣衫,沉默坐在床边,双眼赤红,直直看着我走入房间,似乎等了许久。
“你们都下去吧。”我出声,身边下人看了看元妃,又看了看我,最终出了门口。
“华蓅姜,今日可是你扬眉吐气之日,你缘何不露出你那得意的笑容,以便嘲笑我落势,罪有应得?”
我探目而望,撩一眼睡在她床上的孩子,转过眼色,含笑如常:“嘲笑你?你还不够资格。”
元妃冷笑,眼色十分凌厉,冷冷道:“原以为你只是报复我当时说服容妃,过继长生,后来百思得解,皇后那背后一刀,便是你下的手吧?吉嫔之死,皇后败露,连带着将我亲儿也生生夺取,你这女人何止心狠手辣,简直就是天理难容。
不过,世间总有公道,就算你心智高远,手段高超,终有一日,会落入他人之手,成了瓮中之鳖,你也不要妄想,你还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多久。”
我不在意,笑看她:“后宫之中,输赢各有各道,愿赌必服输,我也许日后真如你所说,栽在他人手中,这也是我的事,于你,也许看不到这么远了。我今日来,只是奉旨,接我儿回兰宸宫,也不是要跟你谈谈家常。”
“你”元妃气急。
“如何?难道现在他不是我儿?要我再诵一遍圣旨与你吗?”我凝神看她,轻声道:“邀月,去将小皇子抱过来。”
邀月得命,上前去抱孩子,却被元妃拦在床前:“休想。华蓅姜,你休想将我儿从寰蕖宫带走。”
我巧笑,满眼笑意流转,染了我眉梢,嘴角,不灭不消:“你还记得你当日劝服容妃时候,究竟用了什么借口吗?别忘了,江怀江震这次,可是跟着华安庭远征乌河的。你不允,也要有资本,不要睁眼做傻事,害人害己。”
元妃闻言,哑口无声,双臂似无力,缓缓垂下。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是我儿时,学到的第一个道理,怎么,元妃你还不懂?何以这般看我?”
“原来你是要从华家庇护下除去江家势力,顺利的扶植你哥哥华安庭。”元妃脱口,面色含恨而坚毅。
我探身,细声道,唯恐被他人听见:“你错了,要这么做的人,可不是我。”
元妃大悟,瞠目结舌,像是瞬间石化,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