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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沈妙来到花园,慢慢的走着。
广文堂也是风雅之地,花园里茂林修竹,池塘假山,修建的煞是可爱。走进去便可闻到林丛芬芳,令人心旷神怡。
她只是想安静的自个儿待一会儿,国二到底都是些年轻气盛的孩子,而她上辈子甚至已经为人母,做皇后的时候大多数时候一天除了面对各种妃嫔的问安,都是呆在自己的凤仪殿。习惯了冷清清和空落落,和一群孩子闹腾,无论是讥笑还是嘲讽,都实在懒得应付。
到底都没放在眼里。
走着走着,便见前面出现了一个雪白雪白的糯米团子。
一身象牙色的缎面长袍的小团子就站在竹子下面,衣服本该是非常漂亮的,结果因着那圆圆的身材偏被挤得有些变形。而脑袋上依旧扎着个揪揪,显得有些滑稽而可笑。
“苏明朗。”她轻声道。
那团子闻言,急急忙忙的转过头来。看着沈妙,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似乎是想扑上来,但又犹犹豫豫的站住,看着沈妙没有说话。
这孩子看起来真像是个四五岁的小娃娃,沈妙有些头疼。莫不是将她当做母亲了?
苏明朗看着沈妙,抿了抿唇,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紧接着,眼圈红了起来,小声糯糯道:“对不起……”
对不起?沈妙微愣,就看见团子嘴角一扁,委委屈屈的竟是要哭了。
下一秒,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了起来。
“原来是你。”
☆、第十九章 少年郎
“原来是你。”
自竹林走走出一名俊美少年,他也穿一身象牙白滚边镶银丝长锦衣,比起那白生生的团子来,实在是穿的优雅修长极了。
他走到沈妙面前停下脚步,居高临下的俯视她,目光中带着探究。
这少年个头极高,沈妙堪堪抵达他胸前。仿佛在看稚童一般,嘴角习惯性的带起顽劣的笑,却因为他俊俏的脸蛋丝毫不让人反感。若是换了普通少女,怕是此刻心跳加速,面红耳赤了。
然而沈妙毕竟不是真正的豆蔻芳华,她扫了一眼对方,并不言语。
那少年却勾唇一笑,手上不知什么时候竟是多了把精巧的短刀。他把刀鞘那一端对准自己,用刀柄抬着沈妙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
沈妙不得已把目光投向对方。
少年约摸十七八岁,却生的剑眉星眸,眼睛似乎是带了秋水般,似笑非笑的模样十分动人。然而目光深处却让人发冷,那是一双锐利的眸子,几乎可以看到人心底去。这样的人,即便是外表再玩世不恭,只怕内心也如一块寒冰般难以入侵。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后退一步,让那短刀的刀柄离开自己下巴。温和的道:“谢小候爷。”
谢景行笑了,他语气不明道:“你认识我?”
“京城中无人不知谢小候爷大名。”沈妙淡淡道。这话似乎是有些讽刺的意味在里面的,但由她说出来,竟是正经的出奇,让人分辨不出语气。
“我不认识你。”谢景行扫了一眼她,又扫了一眼地上瑟瑟发抖的团子:“是你让苏明朗传话给苏家。”
“传话?”沈妙看着他,忽而微微笑了:“不过是教他个不被父亲训斥的法子,转移注意力罢了。怎么还用的上传话二字?小侯爷未免想的太多。”
“想的太多?”少年玩味的咀嚼着几个字,突然欺身上前,几乎将沈妙逼到了背后的巨大树干之上,他神情暧昧,语气却十分清明:“我若不想多,就被你瞒过去了。”
沈妙皱了皱眉。
明齐虽然对男女之风并不太过严峻,但这样未婚男女青天白日下做这样的举动,实在是有失礼仪。尤其广文堂外头多是勋贵子弟,若是被人看到。她倒不介意自己坏了名声,只怕沈信会因她而蒙羞。前生因为自己,沈家覆亡,她方看清楚父母的良苦用心,重来一世,家族她来护,怎么能容得别人说沈家一点不好。更何况还是因她而起。
思及此,沈妙便有些不耐烦道:“谢小候爷兴师问罪,究竟是想干什么?”
谢景行注视着面前的少女。
他向来对任何事情都有十二万分敏锐的直觉,有些事情,单从表面上,也能看出其中的暗流。这都是在十几年间生活下练就的,在战场上杀过人,定京表面之下的诡谲争斗,以及后宅中包藏祸心的暗算。他看上去嚣张的长到这么大,并非全靠运气。明齐那么多勋贵家的子弟,每年因为种种原因不在人世的从来没少了去。
他从不会对任何事情掉以轻心。
苏明朗的一句话,苏明枫不会联想到其他,苏老爷也觉得是儿子无意间提醒。在他看来却不然,时机把握的这样巧,而世界上的真正的巧合都太少了。很多表面上的巧合,都是人为的。
他能断定有人在教唆苏明朗说这番话,不过究竟目的是什么,不得而知。
他打算会一会这个人。
然而真正见了这人时,却令他意外不已。
谢景行原以为,能说出这番意味深长的话,又是广文堂的,当是哪家朝堂肱骨的儿子,或者是即将步入仕途的青年。或许是为了拉拢苏家,或许是为了欲擒故纵。然而当看到这人时,却险些以为是苏明朗故意使坏。直到那少女开口唤苏明朗,他才确定就是他没错。
面前的少女个头不高,堪堪达到他胸前。面目也算不得动人,顶多算个可爱。看上去竟只有十一二岁的模样,梳着一个双环髻,脸蛋圆圆,眼睛也圆圆,嘴唇小小的,囫囵一个站在那儿,像是丛林中迷路的小鹿。偏偏还站的笔直而端庄,一字一句话慢悠悠的,仿佛是宫中教出来的宗妇。难不成她是想当皇后么?若不是亲眼所见,谢景行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着。
上看下看,左看右看,不过是一个黄毛丫头。
直到与她说了几句话后。
她面目稚气,语气却沉稳,面上非但没有流露出一丝惊慌,反倒有些不耐。这对于谢小候爷来说,还是头一遭。别的女子见他这样靠近,早已羞得面红耳赤,她却是面色寡淡,实在无趣的很。
大约是年纪太小了,还什么都不懂。但为何又懂得与苏家的话?
他一只手撑在沈妙身后的树干上,从外头看,几乎是要将沈妙整个人圈在怀中,谢景行低下头,靠沈妙靠的很近。
“你不怕我。”
“小侯爷又不是吃人的妖怪,有什么可怕的。”沈妙淡淡道:“若没有别的事,我便先回学堂了。”说罢就要离开。
“站住。”谢景行手一扬,沈妙的头发从他掌心划过,痒痒的好似蚂蚁爬过。他收回手,身子退后几步靠在树上,双手抱着胸,又恢复到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提醒苏家,你的目的是什么?”
话语锋利的像他的眼神,从不掩饰其中凌厉,直接冲动,却又包含着无限的深意。
沈妙心中微微叹了口气。
谢景行比她想象的还要聪明。苏明朗一句话,就能找到这里。找到这里,还能问出目的。前生只道是胸中有丘壑,如今看来,却也是个心思通透的人。
和聪明人打交道,如何掩藏自己的真意呢?可惜她从来都不想掩藏。
“无他,自保而已。”
说完这句话,她冲谢景行微微福了一福,再也不管其他,转身离开了。
六个字,谢景行会懂的。
在她身后,少年勾起唇角,把玩着手中的短刀。
“苏明朗,她叫什么名字?”
☆、第二十章 临安候府
定京城临安侯府,委实富丽堂皇。故去的侯夫人是先皇最宠爱的玉清公主。本来做了驸马后,临安候的兵权便该被收回去。架不住玉清公主的撒娇卖乖,先皇竟然也放任自流了。足以可见玉清公主在先皇心中的地位。
玉清公主生的国色天香,性子又是最温柔小意。嫁入临安侯府,自也是被临安候宠在心尖尖上。可惜到底临安候还是纳了一房妾室,便是如今的方氏。
若说玉清公主是天生的大家闺秀,长袖善舞。这方氏便是个活脱脱的小家碧玉,原是方氏父亲对临安候有恩,后来方氏家落败,方父以恩情要挟,终于让临安候娶了方氏做良妾。
良妾和普通的妾室又不同,便是不能随意打了杀了。加之方氏确实也伏低做小,并未有争风吃醋的行为,临安候便也没放在心上。大约贵族高门子弟心中都看惯了三妻四妾,如临安候这般只纳了一名良妾的已算是鲜有。临安候也未觉得不对。
可惜男子与女子看待问题,尤其是妾室之上的问题,实在是南辕北辙。临安候觉得纳房良妾也无甚大碍,妾室不过是玩物,他心尖上的人还是玉清公主,玉清公主却不然。
玉清公主自小在先皇宠爱下长大,嫁入侯府后过的又是养尊处优的日子,丈夫只有她一个正妻,习惯了这样的日子。谁知道突然来了一房妾室,玉清公主那时候将将生下了谢景行,还没出月子,便被此事打击到了。
方氏每天过来给玉清公主请安,穿的做的都是极有规矩,她不来还好,一来,玉清公主心中便觉得无比烦闷。若玉清公主是个普通公主,随意找个法子私下给方氏下个绊子,也不是没法将方氏弄走。偏偏玉清公主自来被保护的极好,一直是个天真烂漫的性子,哪里就会给人使那些阴私的手段。
还是公主的陪嫁嬷嬷给想了个法子,在没告诉公主的前提下,暗中寻个理由想将方氏驱赶出去。谁知道不知怎么的却没得手,甚至被临安候发现了。
临安候这人虽然平日里行事不羁,可心底却是个光明磊落的性子,最是看不得女人耍小手段,当即便狠狠斥责了玉清公主。
玉清公主自嫁给临安候开始,还是第一次与临安候争吵。她又是个受不得委屈的性子,便也未将嬷嬷的事情说出去,只与临安候针锋相对,最后气的临安候拂袖而去。
原本以为过几日临安候便会来看她,谁知道竟是一个月过去了,临安候都只在方氏那边歇着。女人坐月子期间最是不能伤心,玉清公主呕了气,便重重病了一场。
临安候到底还是深爱着发妻,便要过来看望玉清公主,偏偏连夜收到了出征的圣旨,甚至都来不及与玉清公主打招呼就离开了。
而临安候离开不久,方氏就发现自己有了身子。
身为正房,临安候不在,玉清公主万万不能给方氏下绊子,甚至还得护着方氏肚子里的孩子。否则一旦出了三长两短,怕是定京城中流言全是她趁着夫君不在谋害妾室。
长此一来,心力交瘁,玉清公主身子渐渐荒废,竟是要不行了。嬷嬷见状,心中焦虑,偏偏玉清公主不许嬷嬷回禀皇家。爬起身给临安候写了封信,要他回来见自己一面。
她等啊等啊,到底没等来临安候。
玉清公主殁了。下葬三日后,临安候凯旋,甚至没能见到爱妻尸首,哀恸不已,可惜佳人已去,只余黄土一抔。
那时候先皇震怒不已,格了临安候的官位。直到新皇帝上任,怜惜他才华,又重新起复临安候。可惜在再也没有了一段郎才女貌的佳话。
临安候再也没有娶继室,临安候府只有方氏一人。方氏也仍旧几十年如一日的伏低做小,她生的儿女,临安候略有关怀,却还是将所有的精力都用在嫡子谢景行身上。
但谢景行并不领情,他从渐渐懂事开始,就一直疏远着临安候——玉清公主和临安候的爱恨纠葛,定京几乎家喻户晓,若想知道,总也能知道的。
临安候对自己儿子有愧,总是尽力满足他。谢景行却似乎极喜欢跟他爹对着干,老是让他爹气的头疼。但无论如何,他都继承了玉清公主的美貌与才华,除了性子顽劣,却是个精彩绝艳的好儿郎,自然也是明齐勋贵家女儿的闺梦中人。
今日也是一样。
谢景行大踏步的走进自己的书房。
他的院子是曾经玉清公主养病时居住的院子,与正院隔得远远的,胜在幽静。谢鼎也曾经想让他搬去靠正院的地方,都被谢景行拒绝了。理由是:实在不想看到某些人。
他对侯府的态度一向这样凉薄。
身边的小厮推门走了进来,端来个雪白撒花的陶瓷碗,道:“方姨娘给熬的水晶莲子粥,说是熬了几个时辰,主子暖暖身子。”
他不喜欢手下叫他“少爷”“世子”,只叫“主子”,似乎这样就能和侯府撇开干系。
谢景行瞟了那碗一眼,粥熬的亮晶晶,汤色鲜亮黏稠,当是熬了不少时辰,散发出清香,令人食指大动。
他冷冷道:“倒了。”
小厮习以为常的称了声是,退了出去。
刚退出去,门后便闪现了一人,微微垂下头,低声道:“主子,查清楚了,将军府上的大房三姑娘,沈信的嫡女,沈妙。”
“沈信?”谢景行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