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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潭道:“小表妹也是在忙着帮妹夫找那救命的高人了,说起来我们已经拿到……”
“对了!”唐叔一拍脑袋:“忘记告诉您个好消息,主子醒了!”
沈妙和罗潭一同愣住,沈妙问:“醒了?”
“是啊!”唐叔道:“夫人有所不知,夫人走了的当晚,主子的伤口突然裂开,毒性怎么也收不住,宫里头的太医都说,那归元丸都保不住主子的命了。将高公子也找过来,高公子也没有办法,都说过不了两日,主子眼看着就不好了。”唐叔这一波三折的,直说的人心都掉了起来。罗潭是个急性子,忍不住问:“然后呢?”
“然后主子快要不行了的消息传了出去,不知怎么的,街头巷尾都传开了。季夫人心里着急,眼看着都已经全陇邺都知道了,索性在外头贴了一张榜,请求路过医者谁能治好主子的病,必会重金酬谢。恰好就有人揭了这张榜,请进来,给了主子一颗药草,高公子将药草炼成药丸给主子用了,主子伤口便渐渐的好了起来,今儿凌晨的时候还醒了一回。高公子和宫里的太医都看过,主子的伤势已经在渐渐复原,毒也解了。”
唐叔一口气说完,顿了一顿,又感叹道:“都说主子命不该绝,当初两年前旁人也说主子不行,主子偏挺了过来。如今又是如此,实在是上天厚德,也是先皇后娘娘在天上保佑着主子。”
沈妙听闻谢景行毒已经解了,这回才是真的松了口气。八角几个也拍着胸口,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回肚子里。
罗潭瞧着沈妙,心想沈妙好不容易才从那苛刻的怪道士手里求得了这棵药材,如今那药材却是派不上用场,谁让那个路过的人没什么事偏去揭这张榜。可是转念一想,到底那人还是治好了谢景行,便又觉得人家也没什么不对。只是看着沈妙有些暗暗不值,觉得沈妙白做了这么多了。
唐叔又道:“主子刚醒来的时候还问起过夫人,问夫人去哪儿了?夫人不许老奴随意将此事说出去,这些日子夫人又迟迟不归,老奴怕出事,也怕主子心里胡思乱想反倒让伤势加重,便隐瞒了下来。”
沈妙道:“你做的很好。”她并不想让旁人知道她去找赤焰一事,一来是怕被别人钻了空子,二来,人若是对某件事情做的太过伤心,这件事就会成为这个人明显的弱点。如果有一日别人想要对付沈妙,那只需要在谢景行身上下手就行了。沈妙并不想过早的暴露自己的弱点。
而且谢景行会如何看待她这样有些莽撞的行为,沈妙也并不敢肯定。只想着等过些日子谢景行的伤势好些,再去同他一一说明。
“我先去看看他吧。”沈妙道。
“夫人。”唐叔阻止她,道:“主子才服了高公子煎下的药,这会儿已经休息了。夫人去反倒是不好。”
沈妙沉吟,又看向唐叔:“府门口为何连把手的人都没有,这样乱?看着也没多少人,这是怎么回事?”
唐叔惭愧的笑道:“这些日子出事太多了,老奴竟然忘了将此事告知夫人。虽然主子得救了的事情如今全陇邺都知道了,也知道主子在生死关头走了一遭最后还是安然无恙,可是季夫人和季少爷却怎么也放心不下,这几日一直都在府里住着。老奴也瞒着他们夫人的去处,只说夫人去寻大夫帮忙了。倒是那救了主子一命的人,也算是主子的恩然,老奴就将他们安置在府中,今日主子醒了,季夫人他们也去看了。那恩人如今就在府里大厅里坐在,季夫人和季少爷他们都在大厅里,说是要好好酬谢人家。不过恩人却不是贪慕权势之人,之前想送他们万贯金银都不要。”
“那他要什么?”罗潭问:“不是揭了榜么?若不是为了求得东西,为何又要揭榜?”
唐叔看向罗潭,笑道:“老奴心里也疑惑着,季夫人问过恩人,恩人说当日偶然路过,恰好见着这张榜,想起恩人自祖上传下来一株灵草,是可以解百毒的。想着这药草能救人一条性命,也没多想,就揭了榜来到咱们府上。”
罗潭耸耸肩:“那倒是高风亮节,我可做不到这般,祖上传下来的东西,到底要好好掂量掂量,去救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实在需要气魄。”
唐叔也笑:“的确如此。”然后看着沈妙道:“季夫人也正因此事头疼,老奴也拿不定主意,不过既然夫人回来了就好了,夫人来瞧瞧,究竟要赠他们什么才好。”
“既然是救命恩人,我便先去见上一面吧。”沈妙垂眸:“现在是在正厅么?”
“正是。”唐叔道:“老奴正要过去,正好,夫人也一道过去吧。”
沈妙点头,罗潭也赶紧跟上。
一路上,唐叔却又似突然想起来一般,道:“说起来,那两位恩人似乎也是刚到陇邺来,对陇邺都不甚熟悉,说是来寻亲来着,季夫人想着,过些日子就替他们二人张罗一下,咱们亲王府也可出一份力,若是能在外张贴一些告知也是好的。”
“两位恩人?”沈妙问:“怎么有两位?”
“那是一对姐弟。”唐叔笑着道:“年纪大约也就和夫人差不多的,生的也是很出挑的。季夫人古道热肠,还想着说为那对姐弟介绍些青年才俊、大家闺秀。看着也很懂事,来咱们府上几日,都和府里的下人们处的挺好了。”
睿亲王府的下人们都是谢景行墨羽军里调教出来的人,便有的不是墨羽军的人,也俱是一些心智坚定的。沈妙来亲王府这几日也看着,这些人行事都有自己的规章,难为谢景行那样目无规矩,行事散漫的人,却调教出了一批对待自己严苛的近乎自虐的手下。
而与这些人处的挺好,却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就算是再古道热肠,人与人之间,都会有一个基本的警惕和界限,尤其是睿亲王府的人。不知道是不是沈妙的直觉,总觉得这对“恩人”倒是有些不简单。
罗潭好奇:“这样说来,这对姐弟倒是极好的人了。”
“大约是吧。”唐叔笑道:“不管怎么说,能救了主子一命,对亲王府来说,都会终生是座上宾了。”
正说着,已经走到了正厅门口,方一踏进门,便见着屋中央坐着季夫人和大人三。季大人正侧头和季夫人说着什么话,瞧见唐叔身后跟着的沈妙,季夫人“蹭”的一下站起来,快步走上前来道:“娇娘,你可算回来了!”
厅里还有一些夫人,却是沈妙没见过的生人。沈妙有些疑惑的看着季夫人,季夫人注意到她的目光,就低声道:“这些是来看望景行的夫人……白日里不好打发回去,只得让她们在这里坐着了。”
沈妙了然,谢景行在陇邺的地位实在微妙,他的生死,关乎着朝廷中许多人的生死和利益。而要看他是不是真的死了,那些个朝臣不好出面,却好让自己的夫人打着来安慰季夫人的名头过来看人的,安慰是名,眼见着谢景行的伤势是真。谢景行今儿早上醒了,估计这些夫人就是特意赶来一睹真假的。
季夫人道:“这些日子你去了哪里。唐管家说你去寻大夫了,可怎么也找不到你,差点连这帮人都没应付过去。你可算回来了。”话末了,又带了小小埋怨:“景行还没醒,我知你心急所以去找大夫,可无论如何,都该陪伴在夫君身边。今儿一早他醒了,没瞧着你可失望了。你如今身份不是官家小姐,而是睿亲王府的王妃,做事且想一想前因后果,许多双眼睛盯着哪。”
话虽不怎么中听,沈妙却晓得季夫人是在为她着想。况且于情于理,与季夫人有血缘关系的都是谢景行而不是她沈妙,在没有说明原因之前,她这不辞而别的行为的确是瞧着很过分,很不近人情,因此,沈妙倒也没有因着季夫人这番指责的话觉得委屈。
季夫人才低低的与沈妙说完,厅中的一位妇人却是看着沈妙笑道:“亲王妃可算出了来,这几日咱们来探病,却是没有瞧见亲王妃的。想着亲王妃是不是因为亲王殿下卧病在床而伤心欲绝,所以才闭门不出,心中担忧得紧,还怕会不会出什么事,眼下见着亲王妃没事,我们也就放心了。”
这话明里暗里却都是在说沈妙这个睿亲王妃当得实在算不得称职,身为王妃,自己的夫君重伤在床,自己连个面都不露,既没有守在病床边,却也没有出来见客,行踪诡谲便罢了,还实在是冷情,没心没肺。
季夫人面色就有些不好看,沈妙微微一笑,不咸不淡的侧身对那夫人道:“家中混乱,劳夫人牵挂了。”言外之意就是,我自己府上的事情,就不劳您这个外人牵挂。
沈妙这人自来就是遇强则强,对付谢景行那种深不可测的人要服软,对个没甚么头脑的女人却不必想的太多,因此话语也就格外讽刺。直刺得那夫人哑口无言。
可她这么一侧身,自己的模样却清晰地暴露于众人面前,只听得另一个夫人惊叫道:“睿亲王妃,您这是怎么啦?衣裳怎么弄得脏兮兮的,莫不是摔了一跤?”接着又猛地捂住了鼻子,露出一副极其难受的模样。
季夫人和季大人一愣,唐叔也一愣,厅中众人的目光“唰”的一下全都集中在沈妙身上,这才发现,沈妙的衣裳上沾满了泥土和灰尘,实在是脏污不堪,仔细去看,头发似乎也有些乱,虽然已经整理过,总觉得有些狼狈。而浑身散发出若有若无的异味,却像是……却像是肥料的味道了。
那些个夫人本就对睿亲王妃这个外乡人不怎么喜欢,这下子有了话头,立刻就七嘴八舌的说开了,说沈妙是不是心中焦急所以行事有了差池,或是突然摔了一跤什么的。
罗潭在背后听得火冒三丈,只有她是晓得沈妙这一身狼狈究竟是怎么得来的,偏偏沈妙又警告过她,此事不能说出去。
唐叔有些诧异,他见到沈妙,一心记挂着正事,却忽略了沈妙的模样。并且沈妙自来都是端庄高贵的,穿着也是一丝不苟,何曾有过眼下这般不在乎外表的时候。季夫人面上更是涌出了几分难堪,沈妙是她的侄媳妇,说沈妙不是,无异于在狠狠的打她的脸。
一片窃窃私语中,沈妙的神情反倒是最淡然的,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这些夫人本就排外,未曾将她看做是自己人,对于有心挑剔的人,就算今日她穿的再如何贵重,那些人也不会对她有一丝改观。因此,她狼狈的模样落在众人眼中,她也并不觉得会多难堪。
总归日后又不会是坐在一起喝茶的关系。
季夫人正想说几句话打圆场,突然听见自外厅传来男子的笑声,道:“李兄实在是高才,这九连环我解不开,你却短短半柱香都不到就解开了,除了我三哥,还没人比你这动作更快呢。”
正是季羽书的声音。
紧接着,另一个声音响起,似乎是年轻男子的声音,十分的清澈,却似乎又有几分低哑,合在一起,便显得有些特别。那人道:“季兄弟承让,在下万万不敢与亲王殿下相提并论。”
沈妙心中一动,不由自主的,一颗心突然紧紧的揪成一团,那清澈低哑的声音十分熟悉,可是她却想不起来到底是谁,然而灵魂却在这一刻都颤抖了,她低头去看自己的手,袖子很长,只露出指尖,然而那白嫩的,因着昨夜忙碌了一夜而显出几道血痕的指尖,此刻在猛烈的颤抖着。
下一刻,季羽书的声音响起:“莫要这样说,等我三哥醒了,定要你们二人比试一番,三哥最喜欢聪明之人,你若去了,三哥一定很欣赏。”
那正厅的帘子被人一掀,从里头走出两个人来,季羽书走在最前面,突然瞧见沈妙,便是一愣,随即又不顾诸位夫人在场,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来,问:“嫂嫂!”又低声道:“你回来了!这些日子你不在,我问铁衣也不肯告诉我,究竟去哪里了?”
沈妙却是没有回答他的话,目光死死的盯着紧跟着季羽书走在后头的人。
那是一个年轻的男子,大约不过是二十出头的模样,五官生的十分平淡,平淡的让人觉得也瞧不出什么特点,然而却莫名的吸引目光,只因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聪明人”的气息,他穿着松香色的长袍,青布靴,一双眼睛仿佛夏日的日头,热烈微醺,却又带着一种隐隐的狂热。
沈妙身子一歪,险些倒了下去,罗潭眼疾手快的在身后扶了她的腰一把,还以为她是前天夜里太累这会儿支持不住了。
季夫人见她看着那年轻人,就道:“这位就是救了景行的恩人之一,李公子。”
年轻男子对着沈妙行礼,笑道:“在下……”
“李恪!”
沈妙在心里千万个呐喊,她永远也忘不了这个名字,永远也忘不了这双看似热烈纯稚的眼睛!这个在短短几年间成长为傅修宜左膀右臂,几乎可以与裴琅分庭抗礼的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