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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学们陆陆续续地来看她,所有人都避而不谈范之勋,不谈她的儿子,她也是,就好像这世界上从来都不曾存在过范之勋一样。但任何人心里都清楚,那是她心里最痛最软的地方。慢慢地,她能吃一点粥了,也可以偶尔地说笑了,甚至还有一次和同学们到何韵的饭店里吃大餐,但是,只能在她的眼神里探到究竟,心如死灰于形容她是再确切不过了。
我是灿烂的烟花,你为我点燃一瞬,我为你死亡千年!
“雪婷,有句话我不知现在说出来合不合适,但我希望你能听得进去,给潘渊一个机会吧,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男人爱你超过他了。”吴崇良叫司机把车里的空调开大一点然后跟刘雪婷说。
“我这样子,还有什么资格谈爱情谈机会,这辈子就这样过吧!”刘雪婷淡淡地说。
“我问你,难道这么多年你对他一点感觉也没有?你不必急着回答,想清楚再说。”吴崇良说。
刘雪婷沉默不语,过了良久,说道:“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他,甚至曾经还喜欢过他,可总是在还没来得及等我喜欢他多一点的时候就爱上别人了,他给我的感觉太淡,太稳。而且,也许我明知道他太爱我,我就无法关注他多一些;偶尔我还想过,如果他对我冷淡一些,或者我并不是那么快地知道他深爱着我,也许我早就接受他了。”
“你知不知道?当你把房子按揭存折交给他,他一下子就存了五万进去,天天盼望着钱能少掉,那样就证明你暂时不缺钱花。我说找人把房子租出去,他差一点要跟我拼命。而且,还有一件事本不该我告诉你,连他公司买的人保,他写的受益人都是你的名字,说实话,如果不是同学,不是亲眼所见,我无法相信世上有这样的男人。”吴崇良说。
“可是,我就是没办法爱上他。”刘雪婷摇摇头。
“那是你从来没给他机会。”吴崇良说。
“或许吧,可是一想到要跟他过一辈子,我就觉得……就觉得——怎么说呢!打个比方,我现在想去北京,可是他帮我买的是去上海的机票,感觉就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刘雪婷好像上课时被老师追问而又只朦胧记得答案大意的在记忆里辛苦搜索合适的词语的迷茫学生。
“雪婷,你知不知道?其实你一直在玩一种游戏,一种征服的游戏,或你征服别人,或别人征服你;你的爱就是在征服和被征服过程式中产生或消亡的,你的初恋情人在征服你的过程中反被你征服,所以你放弃。范之勋征服了你,你还在这个游戏里面,你不甘心他仅仅是为了孩子就可以把感情置之度外,所以一直放不下。至于潘渊,在你和他玩这个游戏之前,就自动缴械,你的征服欲望没有得到满足,所以你对他提不起兴趣。”吴崇良冷酷地说。
“我知道我要的是什么。”刘雪婷转过身去说。
“可是你不知道你最需要的是什么,你只是个小女人,跟着感觉稀里糊涂往前走的小女人。其实人生除了爱情,还有更重要的东西。”吴崇良说。
何韵拿到香港身份证的第三天,曾家远回到深圳,戴着一顶黑色NIKE帽,长袖T恤外套着到处都是口袋的马夹,蓝色的牛仔裤松松垮垮的。其实他的穿着跟从前何韵见他时没有两样,可是也许是好久没见,也许是心情的缘故,何韵看到他的时候,觉得他又丑又可怜,像被主人养了多年现在却被无情遗弃的老狗似的。
他是来接她去香港办离婚的。她倒了一杯水给曾家远,曾家远小心地说:“多谢!”然后小心地坐在沙发上,像进了别人家里一样不自然。
她也为自己倒了一杯水,突然想起那年,她和他刚结婚,他的高龄老母来深圳看她这个儿媳妇,老人也是这样不自然地坐着。她是一个胖胖的和蔼的老妇人,有一副极像年轻人的好嗓子,当何韵看她或跟她说话的时候,她总是一副微笑又目不斜视的样子,可是当何韵在忙自己事情的时候,她就时不时偷偷打量。来之前讲好是在深圳住几天的,因为她儿子在深圳买了新房又有个年轻的儿媳妇,可是看到新房子和何韵之后她当晚就要走,何韵怎么留也留不住。第二天何韵问放工回家的曾家远他妈妈对她印象如何?
曾家远说:“不知道啊!”
“你怎么能不知道?你妈总有说起过我吧?”何韵奇怪地说。
“没有说你,但是很开心。”曾家远说。
“那她有没有说我漂不漂亮脾气好不好什么的?”何韵还是想知道个究竟。
“她真的没说,我猜想她不够胆仔细看你吧!”曾家远老老实实地说。
他是一个老实本分的男人,他妈妈也是。想到这里,突然她心里一酸,还带有一点说不出来的愧疚和委屈,不知道自己把处子之身交给这个老实巴交的老男人,把自己最美好的几年交给他,换来这一张香港身份证和一所看得见的房子是否值得。然而,如果当初不走这条路,她也想不出还有哪一条路能让她走得更舒服更轻松一些。她记起他在看到她的初夜红是如何的欣喜若狂,如何在商场门口强拿去她手中沉甸甸的购物袋傻呵呵幸福的样子;她记得当她和他的朋友们一起出去吃饭时,他讲完每一句话时是如何小心地看她的脸色,还有他失业时怎样把香港拿来的失业综援金不声不响地放在抽屉里;有那么一小会儿,她甚至想像到他从他高龄老母手中拿钱过来心里盘算给她的难过样子,还有他失业时是怎么样在人潮攒动的罗湖火车站里迷茫无助走来走去找寻能为他赚钱的机会的样子……
所有的一切都已不再,珍贵的或廉价的,美好的和丑陋的;她何韵是个善良而平凡的人,曾家远也是。他们都只渴望过平平淡淡的生活,谁都不曾想从别人的盘子里拿一点点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谁也没有大志想过得不同凡响或轰轰烈烈,可是他们依然各自东西。
何韵掩面,流泪,曾家远手足无措但却尽量克制保持距离,何韵开始由轻轻抽搐到大声哭泣,最后终于忍不住扑到曾家远的怀里。这个曾让她想起来就恶心又讨厌的苍老男人,当真的要完全脱离与他的关系时,她竟是如此难过和伤心。曾家远抱着何韵一动也不动,终于,也静静地流下了眼泪。
“房子留给你吧,我不要。”何韵终于止住了哭声,离开曾家远的怀抱,接过曾家远递过的纸巾边擦眼泪边说。
“不要,你一个女仔没地方住到哪里去?”曾家远点起了一枝烟,也许吸得过猛,呛了一口,不住地咳嗽。
“那我留给你一些钱吧,再找个老实本分的大陆女人也好,哪怕年纪大些。”何韵说。
“不用,”曾家远伤感地用香港话说:“你一个女仔,只身在深圳,多留点钱的好,我一个大男人,怎么都行。”
何韵听到这话,忍不住更大声地痛哭起来,那些相依相伴的日子一幕一幕,那些一去不复返的如小鸟般飞去的青春年华,从此把一切埋葬。
她和曾家远的正式离婚手续排到半年后,因为在他们前面,已有一万多对香港夫妻办离婚,香港的离婚就像大陆新娘拿香港身份证一样,也是要排期的。自此,曾家远交出深圳家里的钥匙,搬走了属于他的必需品和换洗衣物,再不曾涉足这里一步,何韵偶尔打他手机,从来都是关机。
转眼到了十月,这是一个星期天,一个阴雨蒙蒙的下午。
刘雪婷已慢慢接受潘渊了,现在的她和他到了那样一种状态,她无法把他像吴崇良一样地当知心朋友可是又少不了他的照顾;无法对他更好也无法对他更坏;她对他保留很多秘密也并不觉得有必要坦白;她知道他无法给她激情和爱但是可以让她安稳和舒适;她知道自己无论做什么潘渊都可以接受并原谅所以她随时准备和他走得更近或更远。
她找了一份工作,一家时尚杂志做策划,薪水不高,但是很自由,随时可以找借口出去找灵感和创意。她现在也迷上了短期的旅游,比如九寨沟,杭州西湖,比如桂林,丽江,有时候兴趣来了还到吴崇良的一个乡下朋友那里住几天。
潘渊看着刘雪婷这样子又高兴又受折磨,这些年他一直这样看着她跌跌撞撞地走来,怎么样摔跤,怎么样伤心,怎么样爬起来,又怎么样继续孤身前行。有很多次机会他想向她表白,可是一看到她便泄气了,她身边从来都不缺少陪她的男人,从大学时她的初恋情人,到深圳的小帅哥公务员,再到范之勋;他很明白无法给刘雪婷她想要的爱情,他能想像她经常向他暗示的那种爱情:光彩夺目,让人目炫神迷,可以把整个平淡生活完全颠覆,把脑子里最卑微的变成不朽,能让最平凡的变成最传奇,翻天覆地,震憾人心,像电视剧里的缠绵情节,惊天动地而又至死不渝,凄惨而完美。
现在,自从看到刘雪婷经历了这一切后,他有了些勇气,觉得时候到了,应该是自己开口的时候了。当那天知道刘雪婷从外面旅游回来时,他打电话给她,想请她吃饭,她很开心地答应,他觉得胆子壮了一些。
潘渊开了公司为他配备的广本出来,非得接刘雪婷到一家五星级酒店吃饭。到预定的包房坐下来,服务小姐摆齐好一切餐具问潘渊可不可以上菜了,潘渊拉过服务生到一边去鬼鬼祟祟地嘀咕了一通,刘雪婷满脸灿烂地笑,看到潘渊回座,大大方方地说:“潘渊,咱们结婚吧!”
潘渊看着刘雪婷哭笑不得,她总是能轻而易举地改变他的地位和身份,或许,每一个人这一辈子都有一个自己的克星吧!108朵红玫瑰被服务生满脸堆笑地捧上来的时候,刘雪婷笑嘻嘻地对服务生说:“他答应我的求婚了,你问他要喜糖吧!”
两人开始准备起了婚礼,家里在搞装修,刘雪婷搬到潘渊那里去住,潘渊到他的同事那里挤一挤。何韵听到这个消息,一个人在家里喝了一瓶红酒,两天没去饭店,第三天来看刘雪婷的时候,装作没事一样又笑又叫,出主意想点子比她自己当新娘还热心,但是旁人还是看得出来她偶尔停下来的黯然。
人生便是如此,你无法携一个人的手同行,你就看他跟别人牵手往前走吧!
婚礼定在元月一号,房子按设想的装修好了,虽然不是十全十美,但还差强人意,该买的东西一样也不少。从前的同事,朋友,和同学也通知得差不多了,甚至连老家两方双亲都通知了,刘雪婷却越来越沉默,潘渊着急,可是又不知如何是好,只好求救于女同学,对爱情问题自认资深了解的一个女同学说:“这是婚前恐惧症,结了婚就好了。”
潘渊不知道什么婚前恐惧症,也无法明白刘雪婷到底是不是得了这种病,他只知道刘雪婷不开心,很不开心。有一天两人经过商场,刘雪婷痴痴地看着一个年轻女人怀里抱的孩子,潘渊恍然大悟。
他要给刘雪婷一个惊喜。
按道理来说他不应该有这么幼稚的主意,但人陷在爱中会弱智得厉害。怎么说呢!他是那样的一个人,在职场中他是一个成熟的经理人,是上司眼中值得培养的好下属,下属眼中值得信赖并有魄力的好上司;他有一套像模像样完整的人生观以及轻易不会动摇的价值体系。可是——这一切都建立在远离刘雪婷的时候,一接近刘雪婷,就像薄纸接近熊熊大火,瞬间化为灰烬,又像稀散的沙子碰到湍流,瞬间无踪。
婚礼前的第三天,刘雪婷发现潘渊失踪了,不仅她,所有的同学都找不到他,就连来参加他婚礼的父母都不知他到哪里去了。
大家急作一团,刘雪婷直感到好笑,倒像是松了一口气。结婚的前一天,许多东西都要新郎出面定夺,潘渊依然没有出现,吴崇良气得直骂娘,到婚礼的当天,潘渊还是没出现,同学们都急疯了,何韵这下子也慌了,怯怯地说:“潘渊到北京去了,他说去把范畴弄回来给雪婷一个惊喜!”
吴崇良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有气无力地骂道:“这个猪头,范之勋在机场用钱和相片换去的孩子不是真正的范畴。”
真正的范畴在深圳宝安近效的一户有钱的农民家里,正在叫男人“PAPA”,乐得两口子哈哈大笑,小范畴看着大人笑也跟着笑,其实天知道他是否知道“爸爸”是啥玩意儿,说不准以为是啥好吃好玩的东西呢!
男人的老婆是吴崇良乡下表妹,结婚几年一直没有生孩子,去了多家医院检查也没发现什么毛病,听人说遇上这样的情况一般都是心急造成的不孕,便依照老家的土法子抱一个孩子来养,意为招弟或招妹孩。吴崇良上次去陕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