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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识她不到一个月,我就了解到她的不少情况。她来自康涅狄格州,父亲是纽约著名银行家,母亲打网球和桥牌,是当地老年社团的主席。她本人就读于新罕布什尔一所有名的女子预科学校,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从没交过男朋友。
有一次,我的一个朋友问我能否帮他搞到一些毒品。我知道他不吸毒,于是就问他谁要毒品。他说是给一个叫露辛达的女孩子的,这女孩子当时正跟他同居。我说,我必须先看看这个女孩子。他于是就把房间号告诉了我,我找了过去。
第28节:每一个细胞都瘫痪了(5)
门开了,她正站在那儿。她又高又瘦,金色的长发像是粗粗的丝线,眼睛纯洁的像北极的冰。
“嗨。”
我呆呆地看着。
“我能帮你什么?”
我想开口说话,却说不出来。我的心怦怦地跳,手不住地哆嗦,我感到晕眩,激动,害怕,自卑。我没说一句话,转身跑开了。我跑回自己的房间,拿起一大瓶酒,一口气灌了下去。我的心仍在怦怦乱跳,我的手仍在哆嗦。平生第一次,不是因为酒精或毒品而心跳,而哆嗦。平生第一次,即使是酒精和毒品也不能驱赶走这种感觉。
我们的车开进了小镇。小镇空空荡荡,没有车,没有行人,看不到年轻的母亲带着孩子散步,也不见老人们坐在椅子上,边喝咖啡边聊天。商店仍在开门营业,却根本没有生意。外面惟一能看到的就是雨雪,还有大风、响雷,而且越来越猛烈。
我们把车停到上次停车的那个地方。汉克关掉发动机,打开杂物箱,拿出两个又破又旧的黄色网球递给我。
“我想你可能用得上这个。”
“为什么?”
“除了打鱼和开车,我其他什么都不懂。但我有一种感觉,你今天可能会很遭罪。”
“可能是吧。”
“你不用止痛药或麻醉剂,至少你在戒毒所治疗期间不能用。我能找到的最好的东西就是这两个网球了。当你疼痛的时候,可能用力攥着它们。”
我接过这两个网球,用力攥了攥。“谢谢你。”
我们下了车,一起走上通往牙科医生办公室的台阶。门开着,我们走了进去,我在候诊室的沙发上坐下,汉克则走到接待处,跟接待员说着什么。《大象巴芭》画册就放在我面前,我顺手拿起来翻看着。我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看过这本书,而且爱不释手。我曾经想像着自己跟巴芭是好朋友,在一次又一次的历险中,都有我与它相伴。当它登上月球时,我跟它在一起;当它与埃及盗墓贼搏斗时,我也跟它一起搏斗。在萨纳纳,它从象牙偷猎者手中拯救了它的大象女友,我帮助它们一块儿逃走。我喜欢大象巴芭,我愿意成为它的朋友。在我的童年生活中,曾有过很多令人不愉快的事情,但大象巴芭是为数不多的快乐记忆之一。我和大象巴芭要踢死那些可恶的混蛋。
汉克回来了,在我旁边坐下。
“他们正在准备接待你。”
“好的。”
“你准备好了吗?”
我举起手里的网球。“准备好了。”
“想想你补好牙后的样子,真的挺有意思。”
我站在那里。“我一会儿就回来,汉克。谢谢你。”
“别客气。”
我向那扇门走去,护士正在那儿等着我。当我从她身边经过时,她非常小心地躲着我。我一下子被从对过去的美好记忆中拽回到现实中。我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我是一个酒鬼、一个吸毒的人、一个罪犯。我的四颗门牙被打掉了,脸颊被打了一个大窟窿,缝了四十一针,鼻梁被打断了,眼睛肿胀得变了形。有人陪着我,因为我是戒毒所的病人。我穿着一件借来的夹克衫,因为我自己没有;我拿着两个黄色的网球,因为我不能使用止痛药和麻醉剂。我是一个酒鬼、一个吸毒的人、一个罪犯。这就是我!我不怪那个女护士躲着我,要是换了我,我也不会去碰我自己。
护士把我领到了一个小房间,与我以前见过的房间没什么两样,只是更干净一点,更白一点。靠墙摆着一排不锈钢柜子,盘子里摆放着各种尖利的、闪闪发光的器械,房顶上悬挂着一盏巨大的无影灯,房间中央摆着一张手术椅。椅子架是金属的,上面铺着绿色的垫子,两个令人恐惧的长扶手,上面缀满了各种带子、扣子、控制杠、齿轮,看上去像是中世纪的刑具。我知道这是为我准备的。我从护士旁边走过去,坐到椅子上。我想让自己坐得舒服点儿,但显然不可能。刑具本来就不是用来让人舒服的。
“史蒂文斯医生马上就到。”
“好的。”
“需要我为你做点什么?”
第29节:每一个细胞都瘫痪了(6)
“《大象巴芭》画册。”
“你说什么?”
“我想要一本书,《大象巴芭》,候诊室就有。”
“我马上就去。”
“谢谢你。”
她走了,剩下我一个人。安定的药劲儿已经过去,胃里也没有剩多少东西了,一切都开始加速转动起来,包括我的心跳、血压,还有脑子里的想法。我的手开始颤抖,但不是以往那种剧烈的颤抖,而是虚弱的颤抖,是因为恐惧而引起的那种颤抖。我恐惧这个房间,恐惧这张椅子,恐惧柜子里的各种器械,恐惧这些器械的用途,恐惧我即将面对的一切,恐惧可能产生的剧痛。
护士进来了,拿着我要的那本《大象巴芭》画册。她把书递给我后就走了。我把网球放在大腿上,翻开书,试图读下去。我能看到书上的字和图画,但却一个字都读不进去,也看不懂那些图画。一切都在加速运转,包括我的心跳、血压,还有脑子里的想法。我无法让自己注意力集中起来,即使大象巴芭也不行。
我合上书,捧在胸前,等待着。一切都在颤抖,手,脚,腿上的肌肉,胸膛,下巴,残缺的牙齿。我拿起网球紧紧地攥着,想把这种颤抖化解到网球上,结果网球也跟着颤抖起来。
门开了,“伐木工”史蒂文斯医生进来了。跟着他一起进来的还有一个医生、两个女护士。史蒂文斯拿起一件不锈钢器具,在手术椅旁边的一个圆凳上坐下。另外那个医生和两名护士则开始准备各种器械。一会儿打开柜门,一会儿又关上,所产生的噪音非常刺耳。我不能确切地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但我知道,所有这些东西最终都要塞到我的嘴里。
“嗨,詹姆斯。”
“嗨。”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我们刚才又商量了一下今天的手术程序。”
“没关系。”
另外那个医生弯腰在史蒂文斯医生耳边悄悄说了些什么。史蒂文斯点点头。
“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是给你做两个牙冠。我们看了X光片,你的这两颗牙的牙根还都在,而且也比较牢固。如果做两个牙冠,效果应该不错。”
“好的。”
“做完这些之后,我们还要在你牙根部位做一个手术,也就是开一个槽,因为另外两颗牙的牙根都松动了,如果不做这个手术,这两颗牙就会变黑,坏死,然后脱落。我想你肯定不希望看到这样的结果。”
“是的,我不希望。”
“真对不起,跟你说这些。”
“非常感谢你的直截了当。”
“我们想让你知道,我们都要做什么,为什么这么做。”
“我不想知道更多了。”
“不过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整个治疗过程将会非常疼痛。因为你现在正在戒毒,我们不能给你使用麻醉剂,不论是局部还是全身,而且事后也不能给你用止痛药。”
我举起手里的网球,使劲儿攥了攥。
“我知道。”
“你觉得能够忍受吗?”
“比这更严重的情况我都经历过。”
“什么?”
“比这更严重的情况我都经历过。”
史蒂文斯看着我,仿佛没听懂我说的话。我知道,我即将经历的情况非常可怕,我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经历过比这更严重的情况,但为了使自己能够面对这一切,我必须让自己相信,没有什么再可怕的事情了。
“开始吧!大夫。”
史蒂文斯小声向那个医生和护士嘱咐了几句,然后跟他们一起准备各种治疗器具。我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等待着。我的身体渐渐平静下来,思绪也慢慢平息下来,我不再颤抖,也不再使劲攥着网球。我很平静,我已准备坦然接受即将到来的一切。
“你能否向后靠一点儿?”
“好的。”
他伸手握住一个把手,慢慢拉着,我也慢慢向后倒。无影灯正好在我头顶,非常晃眼,我闭上了眼睛。我手中攥着网球,胸前放着《大象巴芭》。
“我可以把这本书拿走吗?”
“我希望你不要拿走。”
“好的。”
第30节:每一个细胞都瘫痪了(7)
我听到走来走去的脚步声,以及盒子、器具碰撞的声音。一个人搬起我的头,把一块围布的带子拽到脖子后面系好,又用围布盖住了那本书。椅子又往下、往后调整了一下,一个小硬枕头垫在了头下面。
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是很典型的医院里的那种腔调。
“请你把嘴张开。”
我张开了嘴。
“如果你很难受,就示意一下。”
“好的。”
“现在待好了不要动。”
我一动不动。一个人用手拉着我的下嘴唇,在嘴唇和牙齿之间塞上棉花。我能感觉到缝合处好像被撕裂了,血开始流出来。他们又在我的上唇和一侧脸颊做了同样的处置。我的嘴里塞满了松软的棉花,嘴里很就被吸干了。有人又往棉花上喷了一些水,很快也被吸进去了。嘴里依然很干,不管喷多少水。我往后靠了靠,闭上眼睛,嘴张得大大的。有人把网球递给我。我听到了轻轻的说话声,还有调试牙钻的声音。开开,关上;开开,关上。
再试一下打磨器。
打磨器又开开,关上;开开,关上。
再试一下辅助钻。
辅助钻又开开,关上;开开,关上。
我感到医生和护士们都站了过来。一只手捏住我的上唇,轻轻往上拽,以便牙龈能够露出来。残牙上又被喷了一些水。
“我们准备开始了,詹姆斯。”
水在继续喷着。打磨器打开了,当它向我的嘴靠近时,声音又大又刺耳,震得耳朵很难受,于是我攥紧网球。打磨器碰到了我左侧的残缺门牙,又轻轻弹了回去,嘴里一阵剧痛。打磨器又回来了,停在牙上不动了,疼痛迅速传遍全身,传及身上的每一块肌肉。我紧紧地攥着网球,眼睛开始流泪,头发也竖了起来。我的牙齿剧痛难耐,就像是被刺刀穿透了一样。该死的刺刀。
水还在继续喷着,一些残渣随着水一起流进嗓子里,另一些则流到舌头底下。我能舔到舌头上的残渣。一切都在继续着,打磨,喷水,残渣,还有疼痛,使我紧张而难受。我坐在椅子上,紧紧地攥着网球,心脏平稳而有节奏地跳动着,仿佛要借此证明它完全能够应对这样严酷的考验。打磨器关掉了,我松了一口气。
“詹姆斯,你这儿好像有一个洞,我需要检查一下。”
我嘴里的棉花取出去了不少,我现在能够开口说话了。
“好,你查吧。”
“这可能很难受。”
“没关系。”
我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但我不知道接下来究竟会发生什么。一个尖尖的探针在我的牙齿边缘触探着,找到了一个小洞,然后伸了进去。我像遭到了电击一样,而且是数万亿伏的高压,眼前白光闪过,火烧火燎。刺刀好像有二十英尺长,烧得红红的,非常锋利。这种剧烈的疼痛是空前的,完全超乎我的想像。它穿透了每一块肌肉、每一根纤维、每一个细胞,我整个人都瘫了。我呻吟着,医生也停下手,但是疼痛依旧。
“这里的确有一个洞,我们需要把它补上,然后再做一个牙冠。”
我的每一根纤维、每一个细胞都瘫痪了。
“詹姆斯?”
疼痛之剧烈完全超乎了我的想像。
“詹姆斯?”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
“你们该做什么就动手吧,没关系的。”
我听到了又低又闷的声音,开关柜门的声音,更换器具的声音。牙钻打开了,我坐着,等待着。
牙钻伸了过来,碰到了我的牙齿,我用足力气攥紧网球,手指似乎都快折断了。我呻吟着,一声接一声地呻吟着,我想让这声音充斥耳朵,以此盖过牙钻的声音,结果却是徒劳的;我想把注意力集中到呻吟声上来,以此减轻疼痛的感觉,结果仍是徒劳的。刺刀,刺刀,刺刀。牙钻伸到小洞里,在洞的边缘慢慢移动着,为的是把洞开大一点。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