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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问题,伦纳德?”
“你是不是昏了头了?詹姆斯。”
“没错,我是昏了头,脑子乱透了。”
“好,其实我也昏了头,所以我喜欢昏头的人,也愿意结交更多这样的人。我们干嘛不坐下来一块吃点儿午餐,看看我们能不能忘掉我们的不快而成为朋友,或许我能在这儿依靠一个朋友。”
“好啊。”
我们坐下来吃午餐,我听着伦纳德讲他的故事。
伦纳德来自拉斯维加斯,到这戒瘾中心一个星期了。他吸食可卡因成瘾,一年前就打算到这儿来接受治疗。在过去的十二个月里,他把时间全部花在狂吃美食、喝昂贵的美酒、没完没了地打高尔夫球上。他花天酒地得太过分了,他说,如果再这样下去他会死掉的。我不知道他靠什么生活,但我知道那一定是非法的勾当,并且他经营得不错。这些我能从他的眼睛里,从他的谈吐中,从那些一般人听来毛骨悚然、而他却轻描淡写的事情里判断出来。我和伦纳德在一起很惬意,比我在这儿遇到的所有人都让我感到惬意。他讲起可怕的事情来那么轻松,天生就是黑道上的人物。我和他相处真挺愉快的。
吃完东西我们撂下餐具,离开餐厅来到讲座厅,这里男女病人分别坐在两边,一共大概有二百五十个病人。每人都和自己病区的人坐在一块儿,伦纳德和我坐在了二十个领班的中间,在讲台上,一个医生开始给我们讲解酗酒和酒精成瘾的病理。
我开始感到发病了。强烈的恶心一阵一阵袭来。我浑身发冷,我快速地睁眼、闭眼,睁眼、闭眼,一会儿又放慢下来。我开始颤抖,眼前的座位在我眼里移动起来,它们要和我说话,于是我扭头到一边。我眼前蓝色和银色的光在四处飞舞。我闭上眼睛,那光就舞过我的大脑。我感觉到血液慢慢地流过心脏,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于是我用一只手抓我的脸,使劲地捏自己的脸。这样很疼,但我需要这疼痛,它使得这噩梦真实了,免得使我发疯。疼痛很强,但我需要让它使我保持清醒。
医生结束了讲课,病人们鼓起掌来。我放下手,深深吸了一口气,凝视着前方。伦纳德在我肩上拍了拍。
“你没事吧?”
“不好。”
“需要帮助吗?”
“不。”
“可你看上去需要帮助。”
“我需要点什么,但这也没用。”
当医生在台上回答问题时,我起身离开了讲座厅。我直接回到病区,希望马上躺到床上,希望这样能好受些。在我经过肯的办公室时,他叫我,我没有理会,继续朝前走。他走出来又叫我一遍。
“詹姆斯!”
我停下。
“干什么?”
我靠在墙上。
“你没事吧?”
他向我走来。
“我感觉糟透了,我得躺着了。”
他站在我面前。
“你可以过会儿再躺,现在是你测试的时间。”
“什么测试?”
“MMPI;我今天上午跟你说过的。”
“我不想做。”
“为什么?”
“因为我感觉很不好,想去躺一会儿。”
“那只是暂时的感觉。”
“或许吧,但我还是不想做你那测试。”
“这由不得你。”
“我能回头再做吗?”
“不行。你现在就得做。这将帮助我们明确怎样来救治你,我们希望采用正确的方法。”
“好吧。”
我们走过讲座厅,通过一个铺着地毯的回廊,进入一间有两把椅子和一张桌子的白色屋子。
肯和我坐了下来。我们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本常见的小册子,一张问答表格和一支铅笔。肯对我说。
“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测试。所有给出的问题只有对或错一个答案。你想简单或详细回答都随你的便,回答完了你到我办公室来,假如我不在,就把你的答案放我桌上好了。我的同事心理医生将会仔细分析它们,两天内我们将汇总所有的结果。
第20节:我的罪不可饶恕(6)
“好的。”
“还有问题吗?”
“没了。”
肯离开了。我抓起铅笔和问答表,翻开小册子读着上面的东西,上边有各种各样的问题,我开始回答。
—我是一个可靠的人。
—错。
—我认为全世界都联合起来反对我。
—错。
—我认为我的问题是其他人造成的。
—错。
—我不信任任何人。
—错。
—我恨我自己。
—对。
—我经常想到死亡。
—对。
—自杀是一个较好的选择。
—对。
—我的罪孽是不可饶恕的。
我盯着这个问题:
—我的罪孽是不可饶恕的。
我盯着这个问题:
—我的罪孽是不可饶恕的。
我跳过了这项。
一共五百六十七个对或错的选择问答,我完成了五百六十六个。合上小册子,放下铅笔,我深深地吸了口气。几个小时下来,我已是精疲力竭。我真想喝一通。伏特加、杜松子、朗姆、龙舌兰、波旁威士忌、苏格兰威士忌,什么都行,只要让我喝一通,痛快地来个一醉方休。我对自己说:就喝一次,可我知道那是鬼话,我是想要他妈的五十次!
我抓起我的问答表,站起身,走出房间,来到肯的办公室,把它放在肯的桌子上,随后信步来到病区。人们在有条不紊地忙碌着,两边楼层里分散着三五成群的人们。有的在打扑克,有的在胡扯,有的在抽烟或喝咖啡。电话闲着,想起好久没给我父母、哥哥和朋友们打电话了,于是我来到下面一层,拉过一把椅子坐在电话机旁,拿起听筒挨个给他们打电话。
我分别给我的朋友艾米、露辛达、考特尼打了电话,他们原本都是她的朋友,但是她走后,其他人也都离开了,只有她们还和我在一起,我深爱着这三个挚友。与她们的交谈使我难以平静,我说着,她们应答着。我告诉他们,我受伤并来到这儿治疗,正在努力让自己恢复起来,但实在不知自己能不能做到。听到这些她们哭了起来,问我是否需要什么东西,我说不用了。她们问怎么才能帮助我,我说她们给我的已经太多了。和她们说完后,我又给哥哥挂了电话。他问我怎么样,我告诉他我在坚持。哥哥说他一直在为我担心,想来这儿看我。我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但我告诉他探视的日子是星期天,如果他能来太好了。他鼓励我坚强下去,我告诉他我正在努力呢。他说为我感到骄傲。我很感激哥哥。通话结束时,他说需要什么就打电话给他,我谢谢他,然后挂断了。
我父母在芝加哥的一家旅店里,我打电话过去,是我妈接的电话。
“喂?”
“嗨,妈。”
“等会儿,詹姆斯。”
“我听到她在叫我父亲,他拿起话机。”
“嗨,詹姆斯。”
“嗨,爸。”
“你好吗?”
“挺好的。”
“那儿怎么样?”
“不错。”
“进展如何?”
“我在接受戒毒治疗,这挺难受的。不过昨天我转到了下面一个病区,那儿还不错。”
“你觉得这些对你有帮助吗?”
“我也不知道。”
我听到妈妈长吸一口气。
“我们能为你做点什么吗?”
我听到妈妈倒地的声音。
“不用。”
我听到她的哭声。
“我得挂断了,爸爸。”
我听到她的哭声。
“你会好起来的,詹姆斯,别泄气。”
我听到她的哭声。
“我得挂了。”
“如果你要什么,就给我们来电话。”
“再见!”
“我们爱你!”
我挂了电话,望着地上发呆。想着父母待在芝加哥的一家旅馆里,我想知道为什么他们依然爱我,而我又为什么不能报答他们。这样两个正常而又坚定的人,怎么生出了我这么个家伙,和我这样的人生活,还能容忍我这种人。我呆呆地望着地上思索着,他们是那样地迁就我,容忍我。
我抬起头,看到大多数人都往餐厅走去,于是我也站起来,和他们一起穿过走廊来到餐厅排队。拿了一些汤和一杯水后,我找了个空桌子坐下,吃我的午餐。午餐味道还不错,喝完了一份后我还想再来点。我的身体如今急需得到一些补充和滋养,尽管还有待恢复正常,但现在倒是真需要好好吃点东西了。我又吃了第二碗,第三、第四碗。我像个饿死鬼一样,吃光了所有的东西后还想要,就像我毒瘾上来一样,总也不知足,贪得无厌。
吃饱以后,我离开餐厅来到了讲座厅,在伦纳德旁边坐下。台上一个女的正在讲她的个人经历。她在过去十年间进过十七个治疗中心,她失去了丈夫、孩子和所有的积蓄,还在监狱里蹲了两年。她说到现在她已经有一年半没碰过毒品了,生平第一次感到这么愉快。她说自己正在把生命奉献给上帝和《十二步骤戒瘾法》,现在的状况每一天都在改善。真幸运,这女人,她可真他妈的幸运!
她的现身说法赢得了大家的掌声。我起身返回病区。回到屋里,我想睡觉但又睡不着,于是就和约翰、拉里、沃伦一起玩牌。拉里显得十分沮丧。他妻子和一对刚出生的双胞胎女儿都在家里等他回去,而他今天下午被查出感染上了爱滋病病毒。这很可能是过去十年里他长期静脉注射甲安菲他明以及嫖妓的结果。他想告诉妻子实情但却没有勇气,于是一边和我们玩牌,一边给我们讲他是多么地爱自己的孩子。我原想安慰安慰他,但又不知说什么好,沉默片刻,当他拿出女儿的照片给我们看时,我就借机对他女儿大加赞赏。
天色已晚,我们丢下牌都上床了。我体内渴望着那些我不能满足的欲望,因此我也无法入睡,躺在那儿,呆呆地望着天花板。我又想着自己是在什么地方,我怎么到的这里,我在这儿他妈的干什么。我听到拉里在啜泣,捶打着枕头骂娘,乞求着上帝的宽恕。不知什么时候我合上了眼睛,坠入了梦境。
第21节:我只想要可卡因(1)
六我只想要可卡因
我独自坐在桌前。天色已晚,我不知自己在哪里,也不知怎么到的这儿。到处都是烈酒和葡萄酒的瓶子,我面前的桌子上是一大堆白色的可卡因和一大包黄色的快克,还有一盏酒精灯、一根玻璃管、一筒胶毒和一听打开的气体麻醉剂。
我环顾四周,一片幽暗,酒气扑鼻,满是毒品。这些东西倒是真不少。我知道自己孤身一人,没有人会阻止我,只要我愿意,就可以为所欲为。当我要抓起一个酒瓶时,我内心有个声音告诫我:现在这样可不行了,这样下去等于是自掘坟墓。然而我还是过去抓起一瓶酒,咕嘟咕嘟灌下去,我的嘴、喉咙和胃里烧得好疼。图了这一时之快,我很满足。身上不疼了,觉得挺舒坦,处在安静、自信、安全、安祥和镇静中。爽,真爽,真他妈的爽!
可是飘飘欲仙的感觉转瞬即逝,和它们来得一样快。我真想留住这感觉,我不在乎要为这做什么,付出什么,不得不忍受什么。我愿做任何事情,只要能让这快感回来!我又喝酒,可是不管事,我又换了一瓶,猛灌一口,还是没用。我搜刮一个个酒瓶,挨个喝过来,可一点不起作用。我非但没有感到舒坦,反而觉得越来越不舒服了。以前好好的东西现在都变得不对劲儿了,而且是糟得不能再糟了。我只有一个念头,干掉那些烦心的东西,干掉它!
我只得求助于毒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把脸埋在一堆可卡因里,随后又吸了一口气,感觉鼻孔像着了火似的,喉咙也出现了强烈的烧灼感。接着,我不停地呼气,吸气;呼气,吸气;呼气,吸气。也许是吸得太频繁,太快,我的鼻子开始流血。我把鼻血擦掉,又开始一下接一下地呼气、吸气。毁灭已经开始,但一时还不会要我的命。
我撕开一包快克,抓起一把黄色的小颗粒,又擦了一下流出的鼻血,抓起一根玻璃管,我开始往里面填装那些黄色小颗粒。一边往里装,一边擦着鼻血。然后,点燃酒精灯,把玻璃管放进嘴里,把白色的火焰对准了玻璃管尾端。我吸了一口气,热的胡椒、薄荷、蜂蜜味与凝固气体麻醉剂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比普通纯白粉的效力要强烈上千倍,也危险上千倍。我继续着,这股力量也加快了速度,它不断扩大,吞噬着我,并最终吞没了我。我又找回了那种神仙感觉,非常完美,非常美妙,不可超越,就像性高潮来临时的那种感觉。过去和将来所有的一切都凝固在一个固定的时刻。噢,上帝,我来了!噢,他妈的上帝,我来了。让它来吧,让它他妈的来吧!
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