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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出她是女扮男装而心起轻薄之意,单凭她文弱女子哪招架得起。
防狼防贼防小偷,兼具看门的功能,这时的管元善真的很好用,他往前一站,冷脸一摆,黑瞳深幽地一凝,浑然天成的官威展露无遗,令闲杂人等莫再进步三尺。唯一令裘希梅不解的,是偌大的官舍有一整排,前后搭上院子也有十来间,可是都是空着养蚊子,入住的只有她姊弟三人,以及突然搬来作伴的管元善。
她不知道的是原本官舍里住了不少衙役、捕快,还有不想在外租屋,省房租的小吏文书,这些大刺刺的男人平时袒露着上身走来走去,言行粗俗,在巡抚大人的一纸命令下全部滚出去,他贴补底下这些人在衙门附近另行租屋。
「希儿,饭煮好了没,我饿了。」挠着一头乱发,管元善倚在房门口,深瞳明璨地望着正在院子里忙碌的身影。
「你哪一天不喊饿,真要受不住怎不从管府调个厨娘来,专门负责你的膳食。」他饿了随时有饭吃,不用等她忙完了手边的事再去弄,向来养尊处优的他是该有一堆仆佣伺候着,这位大少爷大概从来没有切过一块豆腐吧!更别提起灶升火了。
「没你煮得好吃,我的舌头被养刁了。」他走上前,从篮子里取出一件短衫递给她,洁白小手一接往竹竿上一晾。
「哪有你说的夸张,家常手艺罢了,我也是爹娘死后才学着做菜……」一提到死去的父母,她神情黯然了一下。
有爹娘的孩子像个宝,想当初她也是世家千金,虽然爹是庶出,但大伯父对庶弟一家一向照顾,她独住一座院落,粗使丫头、三等、二等、一等丫头少说十来个,管事嬷嬷和守门婆子再一算,她一个院子二十几个下人。
到后来爹离了兴昌伯府到王启伯父那做事,住的地方是小了点,可也有一位嬷嬷、四个丫头伺候着,她闲时看看杂书、做些女红、绣个帕子给爹当寿礼,旁的事不用她动手。
可是当一切都没了,她才明白凡事要靠自己,不会升火就摸索着学,活鱼不敢杀便一棍子敲晕,去鳞剖腹丢进油锅里炸了,饭煮得半生不熟,菜炒得不是太老便是太咸。
一开始她是和着泪水吞,慢慢地把手艺学出火候,到了丁府她又特意找厨娘学了几手,试试外面买来的菜谱再自行调配,几次以后也学出兴趣,她窝在厨房的时间比看书多。
所幸她的弟妹也不挑食,好养得很,乖巧又贴心,知道一夕家变的困难,她弄什么他们就吃什么,从不叫苦。
「可别掉金豆子,我得拿个盆来接,被人拾走了多吃亏,你快些忍着等我拿盆。」女人是水做的,一点不假。
管元善打趣的嚷嚷着,挤眉弄眼又装疯卖傻的,把眼眶一红的裘希梅逗笑了,冲散些许思亲的怅然。
「呿!不正经,亏管二哥还是个当官的,你这皮猴子样若让人瞧着了,谁还当你是回事。」他哪有巡抚大人的样子,要不是看了他的官印,她都要以为哪来的纨绔假扮三品大臣。
管元善故作委屈的叹了口气。「唉,我本来也不想当官,可我爹跟皇上交情好,他眼红我游手好闲,硬让皇上给我个官儿做,你看我多可怜,被亲爹坑害了。」
大脸一凑前,笑得俊朗,倒教脸一红的裘希梅心口一阵擂鼓,赧然的撇开脸,不看老是对她动手动脚,总说她是「兄弟」的男人,他举动有些过了。
她不是毫无所觉,多少品出味儿来,可是她有弟妹要养,不能当真,只要等他兴头过了自会平静。
「你就端着吧,把架子抬得高高的,分明乐意得很还叫屈,真不让你做了,还不跟上头的天闹。」拿了金子嫌重,换了银子喊轻,两手捧个满钵又抱怨金光银光闪得扎眼,得了便宜还卖乖。
想她爹要考个功名多难,死前还是没品阶的幕僚,他一生最大的遗憾是没当个为百姓出头的好官。
蓦地,裘希梅想到一心谋官的丁府,前公公丁旺海的官位是买来的,出身商贾的他本该就此满足了,可是他仍贪心不足的想要换更大的官做,以为花了银子便能成事。
人与人真的不能比,有的甘于平淡,有的汲汲于名利,有的一身富贵却嫌铜臭,有的坐拥却毫不珍惜。
闻言,他拍着膝盖大笑。「知我者希儿也,不埋怨两声,谁晓得我多辛劳,日出夜伏地尽干不是人干的事,你瞧我是不是痩了,你要好好的慰劳慰劳我,多帮我补一补。」
「管……管二哥你别闹了,快松手,要是教人瞧见了多难堪,你……你别胡闹……」她玉颜绯红,急着想把手抽回来。
管元善像是不知她为何挣扎般捉着她柔润小手往面上贴,上下揉了又揉,看看他少了几两肉。「没人在就不用松手了吧!我懂,我懂,你面皮薄,怕人背后笑你像个娘儿们。」
她本来就是娘儿们,难道穿上男子衣衫就变成爷儿们?裘希梅大力地抽回手,水眸一横。「别越帮越忙,快去洗洗手,净面换衣,我灶上炖着汤,一会儿就能开饭了。」
失去小手的温暖,空无一物的大掌顿时感到有点冷。「多只手好做事,哪是帮倒忙,你根本是嫌弃我。」
她一听,失笑。「那也要看什么手,从来不沾阳春水的富贵手我可不敢使唤……啊!你……快放下,那个我自己来就好,你别拿……啊——不要看!」
「什么东西不能拿不能看,不就一件小衣……」骤地,管元善两眼睁大,耳后浮起暗红,脸色不太自在。
他原本以为是裘希兰或裘希竹的小罩衫,小小的一件没用到什么布,他拿在手上甩了一下抖开,准备顺手递给身边的小女人挂在竿上晾晒,哪知她竟会惊慌失措的大叫。
定睛一瞄,他自己也脸红了,薄薄的一块布是女人的兜衣,上头绣着嫩红色石榴花。
「转过身,不许多看一眼。」裘希梅没发觉她此时的语调带了一些对自己男人的娇嗔,飞快地抽走令人羞赧的小衣。
「不过是一件衣服嘛!虽然小了点,还没我一边袖子长呢,值得你大惊小怪的穷喳呼,活似我偷了你家的鸡没还。」背过身,他咧开嘴一笑,轻嗅拿过小衣的掌心,除了皂角香气外,仿佛还残留女子体香。
「我们家里不宽裕,要省布。」她恨恨地说道,雪面晕开一层薄薄的羞红,久久不散。
薄施朱粉妆偏媚,倒插花枝态更浓,立近晚风迷蛱蝶,坐临秋水乱芙蓉,她不施薄粉反生媚态,朱唇一咬,那小女儿娇态遮也遮不住,娇颜诱人心。
虽然嫁过一回,可是说句老实话,裘希梅也才十六岁,有些疼惜闺女的爹娘还不想太早嫁女儿呢,因此她跟个待嫁的小姑娘差不多,从外表看来不像嫁过人的小妇人。
「我银子多,送你几匹。」要不是她太固执,坚持不收外男的馈赠,他早把一半的身家搬到她屋里。
不靠高盛侯府,管元善的私产也不少,除了俸禄和皇上的赏赐外,他自个儿也有生财之道,庄园、铺子、田地都有出息,他银子多得可以再盖一座高盛侯府,手中金银啷当响。
「不用,我没空做。」她使起小性子,拎起空篮往屋里走,脸上的恼意带着几分无奈。
说实在的也不能怪罪管元善,他也是无心之举,谁知道他那么刚好捞起一件衣服是女子肚兜,若裘希梅不心慌意乱的大喊一声,谁会在意的多看一眼,平添风波。
她是怪自己太散漫了,女子贴身亵衣怎能拿到外头,日子过得太平顺让她有些疏忽了,忘了男女有别。
只能说管元善的无耻伎俩奏效了,他假意没分没寸的和人家凑在一起,言语间又是大开大放的不着调,把裘希梅小老头似的古板一点一点磨平,潜移默化之下,她也渐渐地放开心防,小打小闹地由着他胡来,得寸进尺地攻占她的小天地。
习惯是相当可怕的,当裘希梅习惯了管元善的存在,她就不知不觉把他当成家中的一分子,煮饭时多煮一碗,摆碗筷时多放一副,连煮宵夜给弟妹吃时也会想到隔壁的男人饿了没,不自觉地煮多了,等着他上门讨食。
「没关系,我放你假,你多做一件男袍,我穿。」管元善涎着脸跟进屋内,顺手把吃饭时坐的长凳挪正。
他简直是无孔不入,一逮到机会就要占便宜,就像这个时候,他又扶着踮脚取物的裘希梅后腰,有意无意地在她后背和细腰来回的轻抚细摸,还装出「你挺重的,我快扶不住你」的神情,转移疑心,掩饰自己的「兽行」。「姊姊要放假呀!好好喔,带我们出去玩,我要去看花、捉小虾,给姊姊编个花环戴。」软软的声音好不甜腻,让人一听心都软了。
又是这个讨债鬼,早不出现晚不出现,每次都在稍有进展的时候冒出来,专门坏事。管元善咬牙切齿的瞪着笑得好不天真的小丫头,那双弯弯的眼直冲着他笑。
「希兰乖,姊姊这阵子还有事情要忙,等忙完了姊姊再带你和弟弟到附近的山里玩。」裘希梅摸摸妹妹的头,她从厨房端出一锅粥品放在桌上,锅盖一打开香味四溢。
没人喊每回都睡迟的裘希竹一脸困倦的打着哈欠,他会自己穿衣了,但穿得不好,歪歪斜斜的,见状的裘希梅弯下身子,重新为他理理衣衫,将打错结的腰带解开再系好。
她对弟弟全然包容的疼爱看在一旁的管元善眼里,那是既牙酸又眼红,嫉妒得不行,心想要到哪时她才能眼泛笑意地拉拉他发皴的衣衫,拍拍袍子上的皱褶,眼底含情。
「一大早吃罗汉果焖瓜子鸡是不是太油腻了?你看这鸡腿肉油亮油亮的,吃多了积食。」管元善嘴上嫌油腻,却一筷子夹走盘中最大的一块肉,比刚要伸手夹的裘希兰快一步,神情居然是得意洋洋。
欺负小孩子,真丢脸。裘希梅在心底悄声说。
「希兰来,姊姊给你盛一碗豆泥红枣,我将红枣去子磨成泥,加入在清水煮好去渣的罗汉果清汤,再混入豆沙和红枣一起煮滚,只加少许的盐,口味清甜,适合小孩子的牙口。」她快换牙了,太硬的咬不动。
「姊姊是特地为我做的早点吗?」裘希兰漂亮的杏仁眼儿睁得又大又亮,好似无邪的不知忧愁。
「是呀,红枣性温,补血,对咱们女孩子家好。」虽然早了些,不过先帮妹妹养养身子也好,免得日后手脚冰凉,癸水一来痛得直打滚。
争食的管元善原本要将豆泥红枣整碗端走,一听是补血的,他伸出的手顿了一下,又悻悻然缩回。
便宜你了,臭丫头,我血旺得很,不用补。
管哥哥,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你还没长大吗?裘希兰眨了眨眼,捂嘴笑得有如藏食的小松鼠,好不骄傲。
「姊,这是什么,看起来好好吃。」不知身边一大一小的两人战况正炽,裘希竹天真的指着黄黄的汤。
「这是奶蛋,用一碗羊奶混蛋汁放入蒸笼蒸,姊姊加了一点白糖,甜而不腻,你在长身子,多吃一点无妨。」男孩子要养骨头,羊奶和鸡蛋最好,以后才能长得高又壮。
一看又是小孩子的膳食,不感兴趣的管元善就不和呆呆的小鬼抢,他的敌人是装善良单纯的小妹妹。「怎么没有我的?希儿,你偏心,我也身虚体弱,需要补一补。」
一怔的裘希梅差点滑了饭碗,她笑也不是,气也不是的横了一眼。「豆豉苦瓜降火,你火气太大,去去火也好,早上吃得太油对身体不好,清粥配酱瓜爽口又清脆。」
「你虐待我的肠胃。」他很不满。
两只小鬼吃得比他好,真教人鼻酸,那些米呀、红枣、香菇、白果、桂圆、松子等干货都是他叫小厮扛来的,他多吃一点很过分吗?
他们排外,排挤他这个外人。
「虐待……」裘希梅差点因他委屈的神情而笑出声,一个堂堂六尺的大男人居然跟孩子计较,「鸡米松子给你配饭吃,晚一点我再烧麒麟鱼和栗子烧肉。」
她得买条大鱼,再切块猪腰肉,白面和玉米粉也要准备一些,家里多了一张嘴吃饭,米粮消耗特别快,三、五日就得去补货。
裘希梅盘算着减少的食物,她没想过光是管元善一个人的食量就抵过他们姊弟三人,家中存粮有一半进了他的肚子。
这还差不多,没把他漏掉。「快点吃,希兰妹妹,希竹弟弟,一会儿带你们去找采月姑姑玩。」
「采月姑姑是谁?」吃了满嘴蛋泥的裘希竹一口含糊地问。
「笨,是婆婆啦!管哥哥的年纪大,记性差,老是搞不清,婆婆说管哥哥要是早点成亲生子,他的儿子都比我们大了。」神情好不天真的裘希兰在管元善心口插上一把刀,不见血却痛得他想扭断她细小的脖子。
「喔,管哥哥为什么不成亲?」裘希竹天真的问。
「因为他没人要,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