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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及你三分美,希儿,此时此地我愿与你分享这片美景,它属于你,也为我所拥有,我们一起见证了它全无雕饰的天然之美。」意有所指的管元善目光深浓的望着柔美娇颜。
「管二哥……」她心口一动,万般滋味涌上胸口。
「叫我元善,你朱红双唇吐出的软语令我神魂颠倒,夜不能眠。」孤枕难眠,他想着臂弯里躺着的人是她该有多好,他会小心的呵护,把她当稀世珍宝紧搂在怀抱中。
管元善是着魔了,对裘希梅一日比一日沉迷,一日比一日更无法自拔,深入骨子里。
若问她哪里好,值得他执着不放,他也说不上来,只觉得处处都好,没有一丝不好,就连她横眉瞪人的样子他也喜欢得紧,巴不得她多瞪两眼。
「你不要一直用要吃人的眼神看我,我……我不自在……」她感觉身体热热的,好像有什么要涌出来。
他莞尔,明明是深情凝视,却被她看成食人怪物。「我就要看着你,你好看,百看不厌。」
「你无赖!」裘希梅脑子空得找不到辞汇,她从他深幽的黑瞳中看见自己的身影,有几分喜,有几分无措。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他低下头,鼻尖几手要抵住佳人俏鼻,再低一寸便会吻住软嫩小嘴。
「元善……」她的脸好红,红得快滴出血。
「希儿,我的无赖只对你一人,人群中无数道回眸的身影,我的眼睛看到的唯有你。」他多盼望她是他的。
「你……」
就在气氛正好时,突然林鸟纷飞,马蹄声踏踏,一辆慌不择路的青帷软绸华盖马车急驶而来,神色慌张的车夫急抽马鞭,吆喝声夹带着恐惧,似乎身后有什么在追赶,非跑不可。
别说是马车,就算是人也鲜少行于山间野林,因为根本没有路,几百顷土地都被杭氏买下,平常闲置不用,只有偶尔来逛逛庄园,一部份农地还租给附近的农民耕种。
庄园本身有上百名仆役照料,无须费心庭木的修剪和果子的出产,鱼、虾、莲藕的生产都只是小钱,杭氏根本看不在眼里,因此几里内的树木野草繁茂的生长,郁郁苍苍地仿若野生林子,大半天看不到一个走动的人影。
那么,这辆马车是从何而来呢?还急驶在这山野间,几次险象环生的差点撞上根粗干宽的大树。
「救、救命……救救我家老爷……他、他快不行了……求你们救救他……」
兴许是瞧见前方有人,病急乱投医的车夫像见到一线生机,喝地拉紧缰绳,四匹跑得快吐白沫的大马呼呼喘气,停在满脸错愕的管元善和裘希梅身前十步。
「发生什么事,怎么跑得这么急?差一点就要撞到人了。」管元善略显不快的沉下脸,上前想查探车内人的情况。
「管二哥,先等一下。」脸色忽然发白的裘希梅伸手揪住他,将他往后推,不让他往前再走一步。
「希儿?」难道有陷阱?
「你看车夫的手。」她的声音微微发颤。
「他的手有什么不对,不过出现一点一点的红斑……咦,红斑?」似想到什么,管元善神色一凛。
「是瘟疫,他染上瘟疫了……」怎么会,怎么会,不是还有两年……
「什么,瘟疫?!」管元善失声惊呼。
为什么瘟疫会提早爆发呢?
她明明记得那年春天气候异常,连下了两个多月的春雨未曾放晴,春雨不大未酿成灾情,但江南一带都有积水严重的情形,蚊蝇滋生,沟渠淤积生臭,连墙壁都长出绿色的霉丝,各地湿气重得令人胸口发闷。入夏后,雨停了,可是问题才开始发生。
一个村子里先有十几人同时生病,以体弱的老人和幼童为主,起先是咳嗽、胸闷‘发热、喉头肿大发干,大夫当是风寒来医治,开了几帖祛风祛热的药让病人饮下,怛是病情未有改善,反而越演越烈,连青壮的男人、女人也病倒在床,一个接一个舌苔厚腻,脉细而阳虚,口角生痈,深浅不一的疮口流出和血的脓液,不时四肢抽搐。
而最明显的是身上出现像虫咬的小斑点,那是发病初期的症兆,一日内布满全身,然后人会变得狂躁,神智有些不清,头痛欲裂、呕吐、盗汗,一下子恶寒,一下子恶热,舌苔由白转黄,拚命地想喝水……
「藿香三钱,紫苏二钱,白正二钱,桔梗一至二钱,白赤二钱,厚朴二钱,半夏曲、大腹皮、茯苓各三钱,陈皮、甘草……记得加生姜,要快,三碗水熬成一碗,一日三服……先治他的腹泻,止恶散热……」
裘希梅朗声把脑中牢记的药方告诉等在房外的仆人,手中则不停的以湿布为重病的老者擦身。
她没想过她的重生有可能改变历史的轨道,有些既定的事出现变动,出人意表的来得快又急,让人措手不及。
从马车上扶下的五旬男子已陷入昏迷,他身上满是红斑肿大破裂后的伤口,粘稠的脓液几乎与衣服粘在一块,必须用温水化开结成块的脓结,才能把一身的衣物换下。
第一眼见到那人的脓包时,她害怕得差点哭出声,她想起弟妹死前的情景,一声声的嚎哭从四面八方涌来,发出恶臭的尸体,焚烧死尸的味道,及死城一般的萧瑟和悲凉。
她恐惧、惊慌得动不了,失去亲人的痛让她脑子一空,恍惚间,她仿佛又看到吊死在丁府门口大树的自己。
见她像木偶般僵立,管元善连忙掐了她一下,以为她是太震惊了才会神情恍惚,心急地拥她入怀。
一回过神,她才想起她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求助无门的下堂妇,她手中握有她试过的要救弟妹的药方,足以抵抗瘟疫的侵袭,她不是一无所有,她有救人的能力……所以她义无反顾地担下照料老人的责任,一连数日都待在病人身旁。
「你的方子有效吗?能救得了房大人……」被阻隔在外的管元善面色阴沉,他根本不赞同心爱女子救人之举。
那是瘟疫,不是一般服药就会好的风寒,一旦被染上了,十之八九是无药可救,他怎能容许她以身涉险,用自行捣弄出的草方去医治难治的疫疾,她是拿命在赌。
「你认识这位老人家?」原来是熟人。
趴在门缝往内瞧的管元善声音低沉恍若有物鲠在喉头。「他是告老还乡的礼国公房伏临,同时也是保和殿大学士。」
一个严肃到教人头皮发麻,怪癖又一堆的难搞老头,年纪一大把了却像个孩子一样任性,一不顺心就辞官不干,皇上再三挽留也留不住他,只好任他气呼呼的离朝辞官。
「这两日我看他的呼吸平顺了许多,身上的脓包未再复长,发热的情况也改善了不少,如果没有再腹泻的话,大致上是控制住了……」尽人事,听天命,她尽力了。
「你是说你的药方奏效了,瘟疫也有药可以医治?」他说不上是喜是忧,感觉很复杂。
「目前来说,是的,房大人身上烫手的热度已经降下去,只剩下微微地发热,再服两帖药他应该就会清醒了。」当时的希兰、希竹足足高热七日夜,她不断地喂以祛热、化虚、疏肝气的汤药才得降温,要不是她买不起后续的补药补气提神,他们也不会因体力不支而死去。
「那你还不出来,让庄子里的下人接手,接下来没你的事了,你给我离那糟老头远一点,别过了病气。」虽说大有好转但未好全,仍有染上的可能性,他不许她冒险。
半条腿进棺材的房老头没有她的命重要,能救是运气,救不了是命数该终,用不着赔上自己。
糟老头?裘希梅失笑地一摇头,身子因连日的照看病人而有些虚弱,刚一起身时晕了一下。「那名车夫呢?」
「还躺在床上,不过比房老头好多了,他能自行进食,不需要别人喂食,身上的红斑一点一点的消退,并未化脓。」他算是捡回了一命,医治得早,否则就得把寿材准备好。
「那有没有从他口中问出其他人的状况?是只有少数人染疫,还是蔓延开来,朝廷有没有派人来防疫……」一想到当初尸横遍野的惨况,裘希梅仍然不由自主的打起寒颤。
只有经历过瘟疫大举肆虐的人才能体会生死一瞬间的恐怖,身边认识的人都死了,前两天还用烟斗杆敲孙子脑门的周老伯已挺直身,两眼未闼地似是在问:为什么是我,药呢?我还要多活几年看我孙子娶老婆啊……
而活着的人虽然活着,却全无生机的等死,不只一药难求,即使求来了药也救不活至亲,只能一个个看他们死去,由悲痛到麻木,到最后想着下一个是谁,自己还能活多久。
空洞的眼神,无尽的绝望,日渐凹陷的脸庞,没有人是笑着,只有木然的落泪,茫地望着远方。
「希儿别急,我都问过了,原本有三婢四仆跟着礼国公,他们路经一个叫杏花村的村子,村子里有很多人都生病了,臭老头的怪癖犯了,非要留下来看看村民生了什么病……」
结果随行的仆婢一个个病倒了,最后他也开始额头发热,咳嗽咳出带血的浓痰,见状的车夫怕自己也染上病,催促着房伏临离开,那时他是被人搀扶着上马车,结果走到一半就发病了,他又吐又拉、虚汗直冒,人已经有些神智不清了,他一直跟车夫要水喝,喝完又吐光,直到全身虚脱瘫软在车里,怎么喊也喊不醒。
「车夫一急就想找人救他的主子,可是路况不熟的他东转西绕居然迷路了,误打误撞的冲进我们所在的林子,根据车夫的说法,那几个下人怕是不行了……」
他们比礼国公先发病,若无及时医治,恐怕凶多吉少。
「管二哥,你照我说的里里外外洒上醋水,地上铺石灰,希兰、希竹他们绝对不能靠近这里,你告诉他们要乖,要听话,不要担心我……」裘希梅原本想说的是不要染上瘟疫,可是话到嘴边又缩回去。
她害怕事情又像重生前重来一回,她的希兰、希竹比那时还少两、三岁,对致人于死的疫疾毫无抵抗力,她不能,也不会让他们再受一次罪,必须防患于未然。
管元善听到她仍心心念念被照顾得很好的弟妹,突生怒气地朝内低吼。「你只顾着担心别人,怎么不照顾好自己!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忧心,怕你也……希儿,我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在里面的人应该是我,我才是父母官……」
「元善……」听出他话里的心疼和自责,裘希梅鼻头一酸,盈盈水眸泛起淡淡薄雾。
她不能接受他呀!他的情深、他的义重,他的不顾一切她都知道,心也会不舍,想要朝他飞奔而去,可是她两脚重如铁,一步也迈不开,门户的隔阂仍是他们之间最大的壕沟。
「希儿,你出来好不好,那个臭老头命硬得很,一时半刻死不了,我让人四个时辰喂他一次药,他不喝就用灌的,准让他留着命向你道谢。」臭老头要是敢不感恩,他一把火烧了他最爱的书楼,当是给老头子陪葬。
裘希梅头有点晕,她以为自己是太疲倦了,体力支撑不住,遂将半个身子靠着床柱。「现在不行,至少还得等上三天,确定我没感染上瘟疫才行,你把马车烧了没?还有房大人用过、碰过的衣物和器具,能烧的都烧了,不能烧的用煮沸的醋水去烫,放在正午的太阳底下晒过,能不用尽量别用。」
「我连马都杀了……」管元善小声的咕哝。
为防瘟疫扩散,他先把马车烧了,而后一箭射穿马脑,将四匹马尸和马车一起烧了,包括房老头和车夫的衣物。
「你说什么?」奇怪,是屋里门窗紧闭太闷热了吗?怎么她一直冒汗,觉得口干舌燥。
「我是说你若是担心自己染疫,我另外替你准备一间屋子,你在里头好吃好睡,养足精神,犯不着和臭老头关在一起,反正他挺尸挺得很愉快,没你的照料也能挺到天老爷来收他。」房老头虽然年过半百,但还是个男的。「管二哥你……」她好笑又好气地捂着冲喉而出的咳,心里有一丝丝暖意流过,她知道他舍不得她太辛苦。
「挺……挺什么尸,哪……哪个有娘生,没爹教的臭……混帐小子敢叫我臭老头,我用……藤条抽……抽他……」断断续续的沙哑话声十分虚弱,似有若无。
礼国公房伏临有气无力的吐出骂声,他脸白如纸,勉力睁开无法聚焦的眼,眼前一阵白光晃动,只看见一片白茫茫,一道女子的身影缓缓走到床边。
过了一会儿,他两眼能识物了,看得清清楚楚,只是那力气使不出来,连抬个手臂都十分吃力。
「房大人,你好些了吗?有哪里不舒服,你刚发完汗还有些气血不足,休息个两天便可无碍。」她记着的药方果然有用,他气色看起来比先前好得多。
「你是……」眼生得很,不是他家的丫头。
「我姓裘,房大人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