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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五信箱-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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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打着旋儿。

“那人怎么那么坏呀?”许延不忍地说:“一下炸掉那么多鱼,他吃得了吗?”

“应该是附近农村的孩子,来玩儿看到有鱼,就偷了家里的炸药。”封毅说:“大人不会这样乱炸,也没那么容易就吓跑。”

“那我们捞点回家吧?”许延绕着潭边转:“留在这儿多可惜呀?”

封毅噗嗤一笑,轻声说:“你还能想到吃啊”

许延回头:“我”刚说一个字,就想起方才的尴尬,被鱼一扰,自己竟然忘了。他立刻发窘,又不爽封毅借此笑他,咬牙一瞪,说:“你,你笑什么?”

“我没笑什么,”封毅不看他,牵起他的手往回走:“炸死的鱼不好吃,想吃我帮你捉活的。”

刚才是色厉内荏,许延根本不敢追究下去,正好话题被岔开,顺势跟着封毅往来路走。经过了那一出,两人都感觉到彼此的关系变了样,再不好意思像来时那样随意地聊天儿,齐齐闷声赶路,半步之遥的身体间距中,却仿佛有微妙的气流不断波动。

两人交握的手心异常湿热,互换着某种秘密的渴念和默契,许延既不敢握紧更不愿放松,全副心思都集中在封毅牵住他的那只手上,感觉两人的手心都一下一下有节奏地微颤,像共同捂着一颗跳动着的小小心脏。

待到山边,封毅松开他的手,开了车锁跨上去,低声说:“上车。”

许延坐上去,封毅背上的汗水味儿顺着山风直往他鼻孔里钻,他忽然想起之前封毅开他的玩笑,发觉自己坐在后座上特像个小媳妇儿,立刻臊得没头没脸。胡思乱想着,直到上了柏油马路,才记起封毅伤了的手,许延立刻跳下车。

封毅脚下一轻,刹车回头问:“怎么了?”

“你下来,”许延红着脸说:“我来载你。”

封毅看着他,突然失笑:“快坐上去,你哪儿带得动。”

许延脸更红,抢上前去闷头夺车把:“胡说,谁说我带不动的。”

封毅握住不撒手,许延根本抢不过来,正想发脾气。封毅忽然摸摸他的头:“这路你不熟,乖,坐回去,我单手骑,好吧?”

许延见他不肯,鼓气一推,一屁股坐回后座:“随你逞能,单手骑,摔死你活该!”

“单手也比你带稳当,”封毅咯咯直笑:“待会儿没骑两下,一块儿摔个狗啃泥,那才叫活该。”

“放屁!”许延一巴掌打在他背上:“你说啥?!你再敢说!”

“我没说啥。”封毅忍着笑,踩着脚踏飞快地蹬起来:“我不敢说。”

“撒谎!你明明说了!”许延又是一巴掌:“你还不承认!”

“哈哈,”封毅忍不住大笑:“我真没说,要不就是忘了!”

“放屁,我叫你赖!”许延伸手就咯吱他的腰:“还敢笑!还敢笑!”

“不笑了!不笑了!我投降!”封毅痒得大叫,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腹部:“别摔到了。”

许延的手围上他的腰,立刻静止不动,车身每一个颠簸带动的起落都让他心惊肉跳,毫厘之差的封毅的下身像个燃烧的火种,烤得他混身燥热不安,正胶着间,手掌边缘忽然感到一个硬物,直直地顶上来。

封毅立刻撤开了按住他手背的手,许延却忘了动,被那东西迅猛的成长惊得呆住,心砰砰直跳着,任由它急急往自己手里钻,像个充满生命力的小动物,他恍惚着屏息收拢手指,昏头昏脑地将它握进手心,根本注意不到车速瞬间慢下来。

“延延”封毅停下车,气息不稳地低着头,声音异样沙哑干涩。

许延蓦然惊醒过来,立刻面红耳赤地撒了手,笔直地坐在后车架上,脑子就像一锅煮沸的粥,咕嘟咕嘟没命翻腾,却再不敢乱闹。一路老实地坐回家门口,车刚停稳就往下跳,招呼都没敢打就闷头跑回房间闩上门,一头扎到床上去。

黄丽萍诧异地追着问:“延延,你咋啦?”

许延听见封毅的声音,一本正经地说:“他肚子疼。”

黄丽萍听罢马上着急地拍门:“延延,肚子怎么疼了?快开门吃点儿药啊。”

许延无奈地爬起来开门,胡说八道敷衍了好一串,才把黄丽萍哄走。他掉头趴回床上恨恨地想:你才肚子疼呢!封毅这小子太坏了!

当晚许延惦记着封毅的手,想要过去看看,又不好意思,只能拐弯抹角鼓捣黄丽萍带药过去,听说伤口收敛了,才稍微放下了心。

第二天两人都没主动找对方,偶尔在院子里隔着围墙撞上,都立刻红了脸闪开目光。许延要不屁颠屁颠跟着黄丽萍打转,要不心不在焉地辅导夏紫菱做功课,两只耳朵却竖得比兔子还高,隔壁最细微的动静他都没放过。封毅什么时候出来烧饭,什么时候刷碗回房,事无巨细,他都一清二楚,了若指掌。

到了晚间,躺在床上更是辗转反侧,不得安宁。许延想到院子里去转转,却终是不敢,只轻轻揭开道门缝,却蓦然怔住。

隔壁隐隐的琴音穿越温柔夜色,顺着围墙的边缘经由门缝清风般飘荡进来,那低柔的弦乐时而欢畅悠扬,时而忧郁深情,娓娓道来,不知说与谁听许延听得呆了,沿着门边墙壁滑坐到地上,双臂抱起小腿,下巴轻轻搁在膝盖上,只觉一股股清冽的甘泉源源不断地淌入心田,嘴角不由自主,弯了起来。

一样的月光

当吉它开始轻轻地拨动,夜便飘渺成一幅绵长的黑纱,在那纾缓凄清的低沉弦乐中徐徐展开,绵绵无绝的思絮缠绕如梦境,如浮云过眼,亦如涛生云灭,从心头轻轻牵扯起无穷的忧伤。那晚的琴音久久不散,那晚的月色勾动肝肠

泪是热的,夜是凉的,心,是彷徨的伸开的五指卡不住时日的飞逝,刹那的相逢耗尽几千个日夜的蹉跎许延推门出去,靠坐到院墙边儿上,墙很硬,地很凉,就像四岁那年一个人呆坐一天的屋角。头顶是沉默的天花,身周是寂静的四壁,左手跟右手玩游戏——乐此不疲一个人对着镜子讲笑话——有声有色

他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夜露浸润发梢,直到月辉收干泪迹,直到那双温暖的臂膀再次拢上他的肩头被单轻轻覆上来,房门慢慢被拉上,院子里的脚步越去越远眼帘沉重地阖上。

许延睡到日上三竿,阳光透过葡萄架的缝隙穿越明亮的玻璃窗,斑斑点点地撒落在床铺上。许延伸手接住,再握紧,握住了自己的手心。

院子里静悄悄的,洗过脸,刷完牙,吃了早饭,许延想起昨天黄丽萍念叨,今天要收花生,便从墙上摘了顶草帽扣在头上,沿着屋后的泥路慢腾腾走。热气在帽檐儿下蒸腾,许延觉得颈子发僵,喉咙干疼,想是昨晚吃了风寒,又不想回屋呆着。

他家自开的坡地不远,就在后山边儿上,黄丽萍闲不下来,种了两垄花生,一垄红薯,苗子都照管得肥绿壮实。才到地边儿,夏紫菱就抓着两嘟噜花生跑过来:“哥你来了?跟咱们一起拔花生吧!晚上煮盐水花生吃。”

黄丽萍数落她:“死丫头,活儿不好好干,就记着吃!”说罢对许延说:“延延你别搭理她,看晒出病来,城里娇生惯养的娃儿,吃不得这苦。”

许延一听就笑了:“姨,瞧您说的,我哪儿有那么娇惯。再说,晒太阳对身体好,您看菱菱,肤色多好,红红白白、健健康康的。人家外国人呐,还专门远巴巴跑去海边躺着晒,管那叫日光浴。”说罢使阴力拔出一嘟噜花生豆,敲干净浮土,问:“姨,这花生苗还要?”

“日光浴?还有这说道?我看那是吃饱了撑的。”黄丽萍快言快语地说:“有那功夫,还不如种块地。”她摘下花生豆扔进竹筐里,把剩下的花生苗拢到地边儿上:“有用,一会儿给封毅拿去农场,晒干了铡碎做饲料。”

“小毅哥怎么总跑去农场啊?”许延一早就发现封毅家里没人,平时也是一大早就去农场,等他回来自己才起床:“也不嫌累。”

“他得把活儿忙完好进山,”黄丽萍说:“每年放假,他都跟沙坝村的猎户跑几趟山。这次碰上你回来,他没去。这八月里最后一趟,算日子,差不多了。”

“跑山?!”许延诧异地问:“跑山干嘛?他平时套的野物都吃不完。”

“你这孩子!”黄丽萍笑了,正待说话,就见封毅从甘蔗地里跑出来:“小毅呀,都给你码好了,找个车子来推吧。”

“好勒,谢谢阿姨。”封毅笑道,拗断手里两根细甘蔗,递给夏紫菱和黄丽萍各半根:“润润嗓子,还不大熟。”

“有汁儿就成,正想歇歇。”黄丽萍接过甘蔗,拿手捋了上面的白灰,去山边树荫下乘凉,招呼许延:“延延也过来歇着吧。”

夏紫菱熬不住热,紧跟着也偷懒跑过去了。许延兀自从酥松的泥地里拔起一串串花生:“我不累,待会儿。”

“延延,”封毅靠近他问:“你,吃甘蔗不?”

“不吃。”许延撅着屁股拧开头。

“那,喝水不?”

“不喝。”

“那咱们去树荫下歇歇?”

“要去你自己去。”

“延延,”封毅蹲下,抬头看他:“你怎么了?”

许延抬起头:“你哪天进山?”

封毅一怔:“后天。”说罢皱皱眉,抬手抚他的额:“你不舒服?脸都发青了!”

许延心里一鲠,拍开他的手:“你别管,你进山去。”

“延延”封毅低下头,过了半晌,弯腰拔起了花生:“我帮阿姨拔,你回去歇着。”

许延操起一挂花生苗,连泥带土往他身上砸:“爱拔你拔去,我歇着就歇着!”说罢甩手往家跑,跑到自家院墙下转弯儿,远远一看,封毅还在那儿鞠着腰拔花生,越发地气恼,熬了五年多才山长水远地赶回来,这家伙竟然说走就走。

本来就伤风,大太阳一晒,许延回家不久就开始发热,脑门上油泼火烤一样烧,中午饭也没能起来吃,昏昏沉沉在床上赖着,把黄丽萍急坏了,赶紧带他上医务室打了支退热针,下午有了起色,一碗小米稀粥才没情没绪灌下去,喝完又回屋里躺上了。

封毅端了碗石螺汤进来,摸摸他额头,皱眉说:“是昨晚凉着了吧?上午怎么还去晒太阳呢?”说着去扶他起来:“来,喝点儿汤,这汤下火,喝了嗓子舒服。”

许延一巴掌摔过去:“滚开,跑你的山去。”说罢躺回床上扭身对着墙。半晌之后,听见封毅走出去带上门,越发气得头昏脑胀。桌子上那碗汤还在冒着热气,许延猛地坐起身,想去摔碗,手指碰到热乎乎的碗沿儿,最终没舍得,怔怔地掉了几颗泪,泄气地躺回床上,又翻腾了好一会儿才迷糊过去。

睡了大半天,全身骨头疼。许延傍晚时候端了张小板凳,坐在院子里看黄丽萍洗花生。夏紫菱诡笑着问:“哥,你跟小毅哥哥吵架啦?”

“胡说。”许延不理她。

“嘿嘿,我都看见了。”夏紫菱咯咯笑:“你上午拿花生苗砸他,你俩为啥吵嘴呀?”

“说了没有!”许延一拍她:“做作业去。”

“哼!不说拉倒。”夏紫菱撇撇嘴:“赶明儿我问小毅哥去。”

黄丽萍从水槽边笑着抬头:“你哥是生小毅要进山,不陪着他玩儿的气。”

“本来就是,那山有啥可进的!”许延愤愤地说:“我多久才回来一次啊,他跑了都没人跟我玩儿了。”

“唉”黄丽萍低头搓着簸箕里的泥花生:“他不进山哪儿成啊?学费谁给他缴?”

许延一怔:“学费?那不是封叔叔缴?”

“你回来这些天了,见过你封叔叔几回?”黄丽萍叹口气,撩开脑门儿上垂下来的头发丝儿:“封毅这孩子,难为他熬啊。”

“他,他咋了?”许延着急地问。

“你不知道?”夏紫菱立刻卖情报:“封叔叔得了矽肺病,还成天抽烟喝酒赌骰子,到寡妇屋里厮混,连天连夜不着家,煮好饭还得小毅哥去喊他。”她翻着白眼儿说:“哼,哪儿有这样儿当爸爸的。”

“菱菱!”黄丽萍厉声呵斥她:“死丫头片子,回你屋里做作业去!字儿没认得两个,舌根子倒嚼得利索。”

“哼!”夏紫菱悻悻地跑回屋。

“姨,怎么会这样儿?”许延惊诧地问,上次回来封叔叔还很顾家的,虽然偶尔打两下老婆孩子,也没其它毛病啊。

“封叔叔早几年得了病,就开始混日子喝酒。家里靠部队上那点津贴劳保过活,幸亏你李阿姨勤俭,日子还过得去。”黄丽萍说:“后来你李阿姨一殁,更凄惶了,担子都落到小毅身上。可怜了那娃儿,才那么大点儿,别人家里还当宝贝似地捂着揣着。”

“李阿姨”许延心里发酸,又想起那张慈爱的笑脸,想起她在屋前屋后,兴兴头头忙活着的身影。

“好人不长命啊,你李阿姨那么要强的人,在床上瘫了两年多。老封撒手不管,只靠小毅一个男娃娃每天把屎把尿擦身揉背,背去医务室扎针。”黄丽萍说着红了眼圈儿:“她总跟我念叨,不如一头碰死了干净,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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