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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买的股票到上个月才解套!不过,听说眼下好做得多了,不管买什么股票都能赚!”
杭伟说:“不错,牛市嘛!不趁这机会赚一票才冤枉!”
都茗说:“我们不懂牛不牛的,你帮忙就行!”
杭伟说:“帮忙吗,那还用说?我们那里聚集着不少炒股高手。像大名鼎鼎的'滕百胜',股市里真正百战百胜的高手,到时候都可以做你的参谋!”
都茗的心越发热了,说:“我马上去办一张磁卡,开个户。对,我把我和经海的电话号码都留给你。”她马上卸下背包,往里掏纸笔,还说:“你把你的电话号码也给我一个。”
曾经海听说过“滕百胜”。可此刻从杭伟嘴里说出来,却显得面前这位高邻的信口开河,别有所图。他只笑着不说话,默不作声地看他们低头写。写完交换了,见杭伟进了出租开走,曾经海才对都茗说:“你真的想做股票啊?”
都茗说:“眼下是牛市,又有这样的朋友,为啥不做?”
牛不牛,曾经海没有都茗知道得多,可对这个杭伟他却了如指掌,他冷冷地一笑说:“你不知道这角色,山上下来的,吹牛皮不打草稿,听他,等于拿血汗钱往黄浦江里扔!”
都茗问:“他就这样差?”
他说:“老邻居嘛,门对门,户对户的,生活了八年,有什么不清楚的?”
都茗问:“怎么会'上山'的?”
他淡淡地说:“男女关系问题。”
都茗似有所悟,说:“这人一双眼睛是够吓人的。”
他以为事情也就到这里为止了,想不到这次邂逅,却在都茗的心里生了根。过了一个星期,她一回家就兴高采烈地说:“有门了。我同学阿楚的表哥是美国经济学博士,在美国炒过股,赚了不少钱。最近刚回国,被一家金融研究所聘用,研究的还是证券;只要你下海,他答应当我们义务投资顾问!准赚!”
曾经海顿时动了心,说:“真的?这倒可以试试的。只是……资金呢?”
“你不是有存款吗?”
“结婚、装修房子都花得差不多了。你不知道?”
她当然知道。她想了想说:“这样吧,就用我那笔钱吧!赚了你再还我。”
他知道“那笔钱”是指她离婚时所得的“青春损失费”。多少带着一位女人的辛酸,平时连提都不忍心提及的,见她主动提出,他不禁摇头说:“不大妥当吧?”
她说:“别婆婆妈妈了。把存款用活了,十万变成二十万三十万了,才是真正给我争回一口气哩!”
有道理。曾经海默认了。只是不放心地问:“你见过这位博士吗?”
“你不放心吗?”她想了想,“也好,这是一件大事,我们先去见一见他,取得直接联系以后,再下海”。
夫妻俩决定找门路办磁卡开股票买卖账户。都茗说,你是机关干部,朝着科长处长奔的,用你的名字开户,会影响你的前程,还是把我推到第一线去为好。曾经海认为她考虑得周到,而且资金是她的,用她的名字开户也理所当然。做这种事,倒真需要当一条游在海底的鱼,藏得越幽深越保险。
很快便请阿楚约时间和博士见面。那天,夫妻俩备了一份不菲的礼物到博士家。博士虽然年轻,可那气质,一看就知道属于那种既有学问,又有丰富经历,并能将经历提炼成真知灼见的人。他谈了不少美国和中国的股市不相同之处,看来他对东西方的股市真有深刻的研究。找他咨询炒股的亲友也不少,他不仅对大势估计高瞻无瞩,随口说出来的沪深两处的股票名称,业绩,价格,就像一整天泡在股市中的职业炒手。
“首要问题,是选好股票。”博士说,“要走远路,就要选择好骑的马!”
原来和找对象选老婆是一个道理。曾经海一听,便笑着朝都茗觑了一眼;都茗笑着只是悄悄地朝他腿上拧了一把。他急忙把注意力转过来,问博士:“你说,我们先买什么股好一些?”
“最近嘛,”博士沉吟了片刻,翻了翻那一摞证券报刊,然后说出了几只股票的名称。这只嘛,业绩不错,可惜价位太高了,不宜追涨;那只嘛,行业独特,竞争对手不多,可惜每年只分红没有送配;另外一只呢,成长性不错,只是有B股,涨幅受到牵制……曾经海边听边记录边在脑子里作着比较,最后觉得“洪兴股份”最宜于买入,便把这一只剔了出来,问博士,是不是就买这一只。博士沉吟着:“这个价位嘛……买进是吃亏不到哪儿去的,不过……最好先看看。股票这东西,像人一样,每一只有每一只的性格,只有摸透了,才能驾驭它……”
与博士谈话以后的第二天,磁卡便办好了,名字写的果然是都茗。把都茗那一笔定期存在银行的十万元全取了出来,加上利息,再凑足了不足部分,一共十二万元,在离家最近的海发证券公司开了户。他们真的打算照博士说的,瞄准“洪兴股份”,先看看,摸摸性格。可什么也没有看出来,却往上涨了几角。他想博士说的“性格”也太玄了。有些人一起生活了一辈子,还没有摸透脾性呢,真要这样入市,一辈子也别想沾股票的边了。还是按照逐步补进的操作办法开始买进吧。要再涨上去就错过机会了。于是,出手了,以一角到五角不等的差价,先后买了九千股。
怎么也料不到,“不管买什么都能赚的牛市”,却给了他这样一个下马威。
这是一头怎样“性格”的“牛”,一匹怎样“性格”的“马”啊?
曾经海怎么也无法让心态获得平衡,只想哭一场,或者找一个人,痛痛快快地诉说!
曾经海想到了杭伟。与其说想找他倾诉,不如说想去看一看,这个瘪三赚到那么多,到底是吹牛,还是真有一套。
杭伟年龄比经曾经海大六七岁,属于大哥一辈,可在曾经海的眼里,形象始终不佳。堪称“色狼”之外,一些生活琐事也使他无法让人尊敬。比如为了少付一度电费,一点水费,也要做些手脚,信口编一点谎话。说真的,不是碰到这种倒霉的时刻,曾经海怎么都不会主动去找这票货色的。
曾经海很快来到杭伟所在的开泰证券公司。这是一幢多层建筑,是一片绿化甚佳的建筑群中的一幢,是某科研机构的一个实验室改建而成的,临街的大间便是交易大厅。这瘪三名气果然大,一问,看门的保安马上朝交易大厅一侧的走道一指说:“老杭在二楼203,这边上楼,一直走到头就是。”
曾经海来到二楼。这里好像是办公室和大户室、超级大户室的杂居地带。房间大小不一,安排的大户多寡也不相同;有的三五个,有的安排着一两个,每人一架电脑。这时候,有几个房间的门敞开着,将室内的情景展示给曾经海,有的默默地面对电脑上的日K线图,在捕捉某个机会;有的聚在一起,在交流什么信息,颇有点家庭气氛,很让初来乍到的曾经海觉得新鲜。走廊尽头的203室的门开着,却不见杭伟,坐在门旁的报单员漠然地朝门外指了指,他才回身去,叩对面那房扇门。门却只开了一条缝,随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烟草味,只露出一张油光光的胖脸:“找谁?”“杭伟”。油光脸拿刀子一般的目光,将他上下一打量:“你是谁?”他颇不愉快地说:“老朋友!”油光脸再拿他的“刀子”把他通体刮了一遍:“你等一等。“油光脸一缩,门扇便跟着关上了。这种审问口气,这种神秘兮兮的谨防泄露什么秘密样子,很使他反感。好在杭伟很快就出来了,也是一出现就随手把门关得紧紧的,也是一脸的油光光。一声意外的“是你呀!”便把他带到窗口边,远离了那扇门。依然一是副神秘兮兮的样子。
曾经海递上卷烟,问道:“你们在忙些啥?”
“商量一点事,”杭伟接住卷烟就转过活题,“哪阵风把你吹来呀?”
知道来得不是时候,曾经海长话短说:“做股票,实在太可怕了!我买进了一点股票,马上套牢了!”
杭伟笑了起来:“你买了什么股?”
他苦笑着,叹了一口气,就开始叙述如何按照博士的意见买进“洪兴股份”的经过,竭力装作无所谓的样子:“都以为找到了一匹好马,没有想到竟是这样一匹死马瘟马,唉!”
杭伟笑了笑说:“你买的这匹马是死是瘟我不太了解,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知道这样一句话:有时候,买什么股不重要,重要的是什么时候买进。”
曾经海心里一亮,可又一沉,说不定正是该买进的时候,自己却把它抛了。他活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啊?你说'洪兴股份'……”
“唉,牛市不割肉。可也算了,”杭伟匆匆地看了一眼手表,“你等着吧,该买什么股,我打电话给你,好不好?”
做了八年邻居,这种满口允诺可很少兑现的事,曾经海经得太多了。可能这一刻来得太不是时候,分明是在打发他走。好在做了几年“游在海底的好鱼”,对这种委屈和冷遇还是能忍耐的,便一笑告辞。他不懂“牛市不割肉”是什么意思,在马路上走了几站路,只觉得博士说得对,杭伟说得也对,就是自己错了,错在不该凭着一时头脑发热,钻进这种一不小心就会把你连皮带骨头一起吃掉的场所来!
如今怎么办呢?要不要和都茗说呢?
瞒自然是瞒不住的。还是如实摊开,然后用自己的存款,把都茗那笔钱连本带利补足,重新存进银行吧!就算是给扒手扒走了皮夹子,破财消灾。
失了魂似的游荡到家,已是黄昏。都茗正待做晚饭,从证券广播台上知道“洪兴股份”的收盘价了。一见他就说:“你到哪里去了?'洪兴'又跌了!”
曾经海说:“我早割肉了!”
她急着问:“割了?什么价?” “八元八角三!”他看她的反应,“不知道是不是会成交。” 她一时说不出话来。因为收盘时,跌得比这个价位更低。
曾经海痛苦地说:“只两天,亏了差不多四分之一。”
“是的,”他急忙给她吃定心丸,“我会补给你的。我不能让你吃亏。”
都茗脸色和缓了一些,冷冷一笑:“你以为我心疼的只是钱吗?”
“那当然不是”,曾经海不想将这个话题展开,“唉,真不该进去,拿钱往虎口扔!”
都茗敏感地说:“你怪我找错了人吧?”她马上以攻为守,“你根本不该割肉!都说,做股票就要捂,捂它半年三个月,一定比存银行强!”
他脸上的肌肉一起颤动起来:“你……”
她气势凌厉,火力密集:“我问你,你要割肉,打电话问过博士吗?没有?你打电话跟我商量过吗?没有!在你耳朵旁吹风的,到底是哪个?”
他急忙辨白:“没有谁给我吹风,当时跌得那么快,我……”
他越解释,她鼻边那股茉莉型香味却越发强了,问得也越发赤裸了:“我问你,早收盘了,你到哪里去了?哪朵野花让你迷住了?”
他更急了:“你扯到哪儿去了!我去找杭伟了!”
她一怔,口气缓和了许多:“他怎么说?”
曾经海把杭伟的话复述了一遍,老实地说:“博士说得对,杭伟说得也对。就是我们没选准该买进的时候!”
她接过话茬,一句捅到了底:“熬到该买进的时候,你却割肉了。”
他想反驳,可又把话咽了下去。或许是这样,或许明天继续跌,或许,今天下的单子没有成交……谁说得准呢?便默不作声地淘米做饭。这原都是都茗打算做的,可他习惯了,凡惹得她不高兴的时候,便分外勤快地将家务统统揽下,尽可能地表现出“好鱼”那一种忍气吞声、温驯体贴的样子。
她也不再指责他,不是因为他分外的驯顺,而是她说不准明天会怎样。反正该发泄的都发泄了,该盘问的也都盘问了,既然他不是跟着哪个妖里妖气的女人泡了走的,那就等几天吧,说不定下了单抛不出,也说不定杭伟答应给他们的,真是一个挽回败局的希望。
曾经海折腾了一夜没有睡好觉,心里一阵阵发紧,希望成交了,明天跌下来了;又希望没有成交,明天涨上去了……
第二天,他到海发证券公司取到了交割单,才知道全部成交了。他看都不敢看一眼到底是什么价位成交的,也没有勇气抬头面对液晶屏上的红与绿,不管“洪兴股份”的涨与跌,溜出交易大厅,径自回到机关,浪子回头似的,强迫自己重新沉浸到“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