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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与禅 宫本武藏上册-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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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本武藏 地之卷(18)
  “啊!受骗了!”
  他大叫一声。
  光着身子,又是在狭窄的浴室里,根本没时间想该怎么办!
  现在发现已经太迟了。拿着棒子、长枪,还有铁棍的人影,已团团围住浴室。其实只不过十四五名而已,但看在他眼中,感觉多了好几倍。
  他没办法逃跑,因为就连裹身的布都没有。但是武藏并不感到害怕,对阿杉的愤怒,驱动了他的野性。
  “好!我就看看你们要干嘛!”
  他不考虑守势。在这种情况下,他只会主动攻击敌人。
  这些猎人还在互相推让时,武藏猛力从屋内踢开木门。
  “干啥!?”
  他大叫一声,跳了出来。
  他全身赤裸,湿发披散开来,简直像个疯子。
  武藏咬牙切齿,紧紧抓住敌方往他胸前刺过来的枪柄,把那人甩开,那支枪就成了他自己的武器。
  “混蛋!”
  混乱中,他左右挥舞着长枪,以寡击众的时候,这方法很管用。他在关原之战学会了这招不用枪尖而用枪柄的枪法。
  糟了!为什么刚才没先派三四个人奋不顾身地杀进浴室呢?这些悔之已晚的武士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互相责怪。
  不到十来下,武藏的长枪已经被打断。他赶紧举起仓库窗下用来压腌菜的石头,砸向围住他的人。
  “在那里,逃到主屋去啦!”
  阿杉和她女儿听到了,立刻光着脚丫,跌跌撞撞地逃到后院。
  武藏在屋里到处走动,翻箱倒柜,发出巨大的声音。
  “我的衣服呢?藏到哪里去了?快还给我!”
  地上虽然有几件工作服,衣橱里面也有很多衣服,但他看也不看。
  他张着血眼到处找,终于在厨房角落找到了自己的破衣服。他抱着这些衣服,一脚踩着土灶边缘,从天窗爬到屋顶上去了。
  底下一阵骚动,发出如浊流溃堤般的声音。而武藏走到大屋顶的中央,慢条斯理地穿起衣服。他用牙齿撕开腰带,紧紧地绑住湿发,连眉毛、眼尾都吊起来了!
  春天的苍穹,满天星斗。
  7
  “喔———咿……”
  这山有人一喊,就有人在远处回答:
  “喔———咿……”
  每天都有人搜山。
  村人无心养蚕,也无法犁田了!
  本村,正在追捕新免无二斋遗子武藏,疑其出没山区,胡乱杀人,罪大恶极。见其人者,斩首可也。降伏武藏有功者,将受赏赐如下:
  一、 捕获其人者 银 十贯①
  二、斩其首者 田 十区
  三、通报藏匿场所者 田 二区
  以上
  庆长六年池田胜入斋辉政   臣
  村子的墙壁、路口到处立着告示牌。阿杉婆和家人,深怕武藏到本位田家来报仇,每天关着门,战战兢兢的,并在出入口筑墙保护。从姬路的池田家来帮忙的人,结伴站岗,万一武藏出现了,就用法螺或寺庙的钟等所有能响的东西互相联络。大家发誓一定要抓住武藏,把他装在布袋里,所以一点也不敢懈怠。
  然而,一点效果也没有。
  今早也一样。
  “哇!又有人被杀了!”
  “这次是谁?”
  “是个武士吧!”
  有人发现村子郊外路旁的草堆里有一具尸体,头倒插,双脚朝天,姿势很奇怪。人们又恐怖又好奇,互相争着看,引起一阵骚动。
  那尸体头盖骨已碎,看来是用附近的布告牌打的。染了鲜血的布告牌,就被丢弃在尸体的背上。
  布告牌的正面便是写着奖赏的辞句,有人不经意地念了出来,残酷的感觉马上消失,周围的人开始觉得好笑。
  “哪个家伙在笑?”
  有人责问。
  七宝寺的阿通,夹杂在村人当中,吓得整张脸连嘴唇都发白了。
  早知道就不要看!
  她很后悔,无法忘记那个死者的惨状,只好跑回寺里。
  正好遇到在寺里借宿,把寺庙当作指挥处的那个武士头儿匆匆忙忙地走出来,好像是正好有五六个部下同时来向他通报,他正要前往处理。一看到阿通,便轻松地问道:
  “阿通吗?你到哪里去了?”
  阿通想起那晚不愉快的事,心里很不舒服,看到这个头儿的八字胡,更令她倒尽胃口。
  “我去买东西。”
  她丢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径自跑上本堂前的石阶。
  泽庵在本堂前逗着狗玩。
  他看到阿通,便对她说:
  “阿通姑娘!有你的信喔!”
  “我的信?”
  “你不在,我先收了!”
  他从袖口拿出信来,递给她。
  “你脸色不好,怎么回事?”
  “在路旁看到死人,心里很不舒服。”
  “那种东西最好别看……不过,现在这个世界啊!捂着眼睛,还是会看到死人,真伤脑筋!我还以为只剩这个村子是净土呢!”
  宫本武藏 地之卷(19)
  “武藏为何要那样杀人呢?”
  “他不杀人,人便要杀他。他没理由被杀,所以不能白白送死。”
  “好可怕……”
  她不禁打了个哆嗦、缩着肩,心想:
  “要是他来了,该怎么办?”
  薄薄的乌云笼罩着山腰。阿通茫然地拿着信,躲到厨房旁的纺织房里。
  纺织机上挂着一件男用的布料。
  她从去年开始,朝夕不断,一针一线,把思念织了进去,期待有一天又八回乡,要给他穿这件衣服。
  她坐到纺织机前。
  “谁寄来的?”
  她仔细看了信封的字句。
  她是个孤儿,没人会写信给她,也没人可让她寄信。她想可能弄错了,重复看了好几次收信人的姓名。
  那信似乎经过长途寄送,信封满是信差的手痕和雨渍,已经破烂不堪。打开来,有两张信纸掉了出来,她先看其中一张。那是个陌生女子的字迹,看来是个中年女子。
  如果你已经看了另外一张信,我就不再多言。但是为了慎重起见,还是再确认一次。
  这次的机缘,我收了又八当养子。但他似乎一直挂念着你。为了将来双方不生瓜葛,我主张要划清界线。以后请忘记又八。谨此通告。
  阿甲
  此致
  阿通姑娘
  另外一张正是本位田又八的笔迹。里面写了一大堆不能回乡的理由。
  最后还叫她忘了他,另找他人嫁了!又写到家里母亲那儿,自己不好去信,如果见到母亲,请告诉她自己在他乡,活得好好的。
  “……”
  阿通心头一阵冰凉,连眼泪都没流出来。双手拿着信,抖个不停。她的指甲就像刚才看到的死人指甲一样,毫无血色。
  八字胡头儿的部下,全都野宿山区,日夜疲于奔命,他却把这座寺庙当作安乐窝。寺里的人每天到了傍晚,就要忙着给他烧洗澡水、煮饭烧菜,从民家找来好酒。每晚光是张罗这些,就够大家忙的了!
  今天傍晚,已经到了开始忙碌的时候,厨房仍不见阿通的踪影。看来今天给八字胡头儿送的晚饭一定会迟了!
  泽庵像在找迷路的小孩一样,喊着阿通的名字。他找遍了整个院子,但是纺织房里没听到梭子的声音,门也关着,所以虽然他从那儿走过好几次,却没有开门看看。
  住持不断地到桥廊下面大喊:
  “阿通!你在干吗?”
  “她应该在才对。没人斟酒,要是客人喝得不愉快,会抱怨的。快去找她!”
  最后,寺里的男仆不得不提着灯笼下山找。
  此时,泽庵突然打开纺织房的门。
  阿通果然在。她在纺织机旁,独自在黑暗中尝着寂寞的滋味。
  “?……”
  泽庵默默地站了一瞬。阿通用力踩着底下的两封信,就像踩着诅咒人偶一样。
  泽庵轻轻地将它拾起。
  “阿通姑娘!这不是今天寄来的信吗?把它收好吧!”
  “……”
  阿通根本不接手,只轻轻地摇着头。
  “大家都在找你。快……我知道你不情愿,但还是请你快点去替客人倒酒,住持正急得发慌呢!”
  “……我头好痛……泽庵师父……今晚可以不去吗?”
  “我可不认为叫你去斟酒是件好事!但是,这里的住持是个凡人,喜欢摆谱,对领主又没有维持寺庙尊严的能力。我们不能不招待他们,也不能不安抚八字胡的情绪呀!”
  他抚着她的背。
  “你从小就是这儿的和尚养大的。这个时候你要帮住持的忙……好吗?只要露个脸就好了!”
  “……”
  “快,走吧!”
  他扶她起来,阿通满脸泪水,终于抬起头来。
  “泽庵师父……我这就去,很抱歉,可不可以也请您跟我一起去客房?”
  “那是没问题!只是,八字胡武士很讨厌我。而我一看到他的胡子,就忍不住想讽刺他。虽然这么做太孩子气了,但是我就是这样的人呀!”
  “但是,只我一个人……”
  “住持不是在吗?”
  “每次我一去,大师就走开了。”
  “那的确令人放心不下……好,我陪你去。别再想了,快去化化妆!”
  客房的客人看到阿通姗姗来迟,赶紧整理衣冠,堆着笑脸。因为之前已经喝了几杯,所以红着脸笑眯眯的,下垂的眼角正好跟上翘的八字胡形成对比。
  阿通虽然来了,但他还是觉得有些扫兴,因为烛台对面有个闲杂人,像个大近视眼,弯腰驼背地坐着,原来他把膝盖当书桌,正在看书呢!
  正是泽庵。八字胡头儿以为他是寺里打杂的小和尚,便用下巴指着他。
  “喂!你!”
  可是泽庵头也不抬一下,阿通连忙偷偷提醒他。
  “啊?叫我吗?”他东张西望,八字胡则高傲地说:
  “喂!打杂的!这里没你的事了,退下去!”
  宫本武藏 地之卷(20)
  “不,在这里很好。”
  “人家在喝酒,你在旁边看什么书,真煞风景!站起来!”
  “书已经放下来了!”
  “真碍眼!”
  “那么,阿通小姐!把这书拿到外面去!”
  “我不是指书,而是你。坐在酒席旁,有碍观瞻。”
  “伤脑筋!我又不能像孙悟空一样,变成烟雾,或是变成一条虫,停在饭菜上……”
  “你还不退下!你这不识相的家伙!”
  他终于火冒三丈。
  “好吧!”
  泽庵假意顺从,拉着阿通的手。
  “客人说他喜欢一个人。喜好孤独,此乃君子之风……走吧!打扰他就不好了!我们退下吧!”
  “喂,喂!”
  “什么事?”
  “谁说连阿通也要一起退下的?你这个家伙!太傲慢了。”
  “的确很少听到有人会说和尚和武士可爱的———就像你的胡子一样。”
  “你给我修正!嘿!”
  他伸手去拿立在墙边的大刀。泽淹目不转睛看着他往上翘的八字胡。
  “你说修正,想修成什么形状呢?”
  “你这打杂的,越来越不像话了!我非砍了你的头不可!”
  “要砍拙僧的头?……啊哈哈哈哈!省省吧,真无聊!”
  “你说什么?”
  “没看过有人不争气到要砍和尚的头。头被砍断后,如果还对你微笑,那可划不来喔!”
  “好———我倒要看看被砍下来的头,还能不能贫嘴?”
  “来呀!”
  泽庵饶舌不断激怒他。他握着刀柄的拳头,因愤怒而抖个不停。阿通一边以身护着泽庵,一边因他不断讥讽而紧张得哭了出来。
  “您在说什么呀?泽庵师父!您怎么这样对武士讲话呢?快道歉,求求你快点道歉!要不然头被砍了怎么办?”
  然而泽庵却又说道:
  “阿通姑娘,你退下不要紧的,这些废物,那么多人花了二十天的功夫,还砍不到一个武藏的头,哪能砍到我的头?砍得到才怪!”
  “哼!别动!”
  八字胡满脸通红,准备拔刀。
  “阿通,退下!这打杂的好耍嘴皮子,今天非把他切成两半不可!”
  阿通把泽庵护在身后,伏在八字胡的跟前哀求道:
  “我想您一定非常生气,请多多原谅。这个人对谁讲话都是这副样子,绝不是只对您才这样开玩笑的。”
  泽庵一听———
  “唉!阿通姑娘!你说什么?我可不是在开玩笑,我说的是事实。他们就是废物,所以才叫他们废物武士,这有什么不对?”
  “别再说了!”
  “我还要说。这一阵子,为了搜索武藏,大家都不得安宁。武士当然花多少天也没关系,但是农夫们就遭殃了!他们放下田里的劳作,每天被迫去做没钱的工作,佃农们都要饿死了!”
  “哼!打杂的,你竟敢仗着和尚的身份批评政道。”
  “不是批评政道。我说的是那些介于领主和人民之间,表面上奉公守法,实际却在浪费公帑的官员。就像你今晚,在客房大大方方地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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