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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径上去了,忘掉自己的分岐,开始共同对付老吕和猴子。俺舅姥爷郭老三这时也觉悟了,整了整自己的眼镜,重新又出了一次风头。他还真有临危不乱的风度和把握历史契机的大智大勇哩,虽然事情干到结局总是砸锅,但是事情的开场总是干得很漂亮哩。这时他不慌不忙和大将风度地擦了擦眼镜,咳嗽两声,看着被挡在前台和挤到车缝的老吕和猴子,欲擒故纵地劝了劝台上其它三个人和他们怀中的生灵:
「让人家上来嘛。既然人家想上来的话。我们上台来是做什么呢?不就是给大家做榜样吗?他和一只猴子上台来是干什么呢?──虽然他们做不了榜样,但是给大家做一个反面教员还是可以的嘛!」
于是老吕伯奢就被当作反面教员给提溜上了台。这时头上已经挤出了一头汗和一头尘土。怀中的猴子,也有些惊惶失措和毛手毛脚;眼睛咕噜噜地乱转,让人一看就不是好东西──过去偷偷摸摸的习惯和脸上的表情还没有改过来,怎么能适应上台和适应新时代呢?他们以为上了台就永远不会下来了,他们还在用旧时代以男人为中心或是以女人为主心的时代标准来看待事物和问题呢,他们不知道现在已经到了非男非女再不能以一个中心为标准何况现在已经到了连生灵都不能以哪一个为中心了他们身处其中已经搞了这么多年还不自知可见过去的一切搞得都是盲目的而不是清醒的是一不留神就撞上了而不是以理论为先导和以改变故乡和社会为己任的──这样,不但郭老三和其它三个先知先觉已经预见到,就是台下懵懂无知和糊里胡涂的观众,也已经看到他们行将覆灭的下场了。可他们还在那里心存侥幸呢。这个时候他们在我们眼里已经是两个小丑就不能和台上其它四对同日而语了。本来郭老三因为在真理面前多跨了一步已经使真理变质、变味和成了谬误;好吃不过饺子,但饺子从正月初一吃到八月十五,这里面的馅还能不变馊变味吗?本来我们已经要拋弃他和饺子我们已经到了八月十六,但是老吕伯奢的到来,又使我们和郭老三的日月倒流,我们一下又吃着饺子回到了正月初一。老郭在那里咳嗽两声:让他们上来,接着就看我的了。说着说着把自己的袄袖都捋了起来。他这时对别人的批判和揭露是多么地投入呀,是多么地由浅入深欲一层一层剥掉他们的画皮让我们看个明白呀;我们一下就到了公共洗澡堂里,我们一下就能看个清楚和一览无余。到了洗澡堂里,郭老三变得非常耐心。他一切都照着程序来呢。他高明之处还在于,他首先还承认自己是误入这不是自己同性或异性的澡堂,他首先还承认老吕抱着自己的猴儿上台也是对的和应该的。他们是不是在搞生灵关系呀?一个人和一个猴子。从这一点表相上看,他和猴子和我们和驴们兔们猪们也没有什么区别──老吕听到这里,心里是多么地高兴呀,他对自己怀中的猴儿说:
「听见你郭大叔是怎么说的吗?有了他这开场白,就等于已经承认我们了。」
猴儿知道个什么,这个时候也只是在老吕怀里傻笑。他们以为这就是一锤定音呢。老吕眼中,已经对老郭露出了感激的目光,还对怀里的猴儿说:
「等一会儿大会结束了,我敲着锣,你单独给你郭叔演一场。」
接着就把自己和台上其它人当成了一伙和已经同流合污了,开始向每一个人每一个人怀中的生灵点头。嘴里不停地说:
「停会儿表演的时候,你们也可以看。」
又用分化的手法单独把曹小娥挑出来说:
「当年我和你干爹曹成还有一段难忘的友谊,在他把我这个同性关系者杀了之前──当然了,杀也有杀的好处,塞翁失马,安知非福?如果不是当年的被杀,我还没有今天的生灵关系呢。从当年两家的来往说,我们两个还是亲戚呢,论起辈份来,你还是我的大侄女呢。」
但是──这个时候老郭又说起了「但是」,他一说「但是」,老吕马上就愣住了。还没等曹小娥说什么,郭老三的「但是」就已经出来了。不是大局已定了吗?不是一切都说好了吗?怎么又来了一个「但是」呢?但等他听完「但是」,他马上就变成了一根蔫黄瓜。原来圈套在这里呢。──但是,老郭说,表面看他和我们是一伙,但是细分折起来,他和我们还不是一伙;就好象路上熙熙攘攘的行人,表面看都朝着一个方向走,大家都是同路人,其实每个人心中的目的地却大不相同呢。又像我们在日常生活中与我们的同路人交谈一样,他说了一大番话,问你,我说的对吗?或者:我说的有什么不对么?这就让你难以回答了,表面看起来他说的都对,其实该说的他一句都没说;好象他说的是这个事情,其实他对这个事情一窍不通。又好象多年之后,你又见到了谁,这不还是那个人吗?是的,你不能说他不是那个人,但是其实他已经不是那个人了。就好象现在台上的我和其它三位同仁,你说我们不是我们吗?也是我们;但我们已经不是我们了。什么叫对面不相识呢?我现在给大家拉到台上的,就是另一个不断变化发生在我们身边的例子。接着老郭就开始深入了,他一把抓住老吕和掀起老吕怀中的猴儿的尾巴,这不也和刚才我一把抓住我的驴和其它几位的羊、猪和兔的尾巴是一样的吗?表面看起来尾巴是一样的,但是我们只要不是浅尝辄止,我们就会发现在这表面相同的底部和背后,又蕴藏着多大的不同呀。不要说和我小叫驴的尾巴比,就是和羊、猪、兔的尾巴比,你就可以发现,世界上还能再见到这么丑陋和像一条脏麻绳一样的尾巴吗?由尾巴再看一看猴儿的屁股──屁股对于我们又是多么地重要呀,这是什么屁股呢?我们日常对它又是怎么形容的呢?红得跟猴屁股似的,皴得跟猴屁股似的──哪里有一点美感呢?而我们刚才看到的驴的尾巴和屁股,羊的、猪的和兔的尾巴和屁股,却一个个都肥兜兜和胖嘟嘟的,浑身向外洋溢着丰厚和美感。兔子的尾巴当然是短了一些,但是短也有短的好处呢,一下就结成个肥疙瘩,不也给人一种戛然而止和干脆利落的感觉吗?(郭老三说到这里,女兔唇和她怀中的白兔都对郭老三露出感激的目光,刚才自己人闹矛盾的时候看着郭老三面目可憎,谁知一到有了外部矛盾的时候,郭老三也识大体顾大局是我们的一个红尘知己呢。倒是郭老三要比她们清醒一些,看到她们感激,嘴角上忙里偷闲露出一丝嘲讽的微笑。不要那么天真,等我收拾完这两个不争气的东西,回过头来再收拾你们。)由于他们的出现,本来我们已经穿越沙漠到达了绿洲,现在一下又由绿洲倒退到了沙漠。本来我们在路上一往无前,现在就出现倒退和开历史倒车的现象。是谁给我们带来这种我们不愿看到的局面呢?就是因为一个猴儿和它丑陋的屁股和尾巴。接着我不说,我让大家说,这样的尾巴和屁股,能够和我们一起上这个舞台和领导我们故乡由同性关系到达生灵关系的新天地吗?我们的新生活和新天地就是这么脏这么红和这么皴吗?这时台下已经是群众的一片呼喊:
「不能!」
「我们的生活不能这样!」
「他们纯粹是要破坏我们!」
「不能让他们的阴谋得逞!」
「把他们轰下台!」
……
台上的吕伯奢和他怀中的猴儿,这个时候就和刚上台时的神态不一样了。本来以为不管怎么上台上了台就不下来了,谁知还是错误地估计了形势,说着说着就又在台上存不住了,这时他们的身子怎么能不发抖目光怎么能不混沌视网神经怎么能不收缩呢?就在他们的身子哆哆嗦嗦在台上站不住和身不由己要往台下掉的时候,郭老三一把又抓住了他们。
「事情还没有完呢。」
郭老三这时又犯了小聪明的错误。本来事情已经结束了,但这是郭老三所不允许的,他一定要在结束的事情身上,再加上一条光明的尾巴。你的事情已经完了,但是我的发挥还没有完呢。任何事情不能以你们的结束为结束,还得看我这里发挥的情形呢。于是他把已经取得的成果顷刻间又丧失殆尽。他的尾巴也成了一只猴儿的尾巴。这时不管郭老三的发挥和深入是多么的高明和动人,但是看着在台上哆哆嗦嗦已经没魂儿的老吕和猴儿,我们在心中已经开始拋弃郭老三倒戈到同情落水狗的立场上了。我们毕竟是一个同情弱者的民族。郭老三聪明一世,怎么在这一点上又错误地估计了形势?人家不是已经要下台了吗?怎么还抓住人家不放呢?事情还没完了吗?刚才老吕和狗儿没有出现之前,你们之间不也闹得一锅粥吗?老吕的到来,倒是救了你们。怎么现在一转脸就恩将仇报呢?你们能这样对待老吕和猴儿,接着就不能这样对待我们吗?老吕和猴儿是容易的吗?一个老吕,整天牵着一个猴儿走街串巷地敲着锣让猴儿爬杆,爬不上去就用鞭子抽,猴儿身上被抽得一道一道的血印子──还没等老吕和猴子诉说,我们一下就回到了和老吕和猴儿共处的艰难也就是温馨的岁月。老吕还没考虑和想到的,我们就已经替老吕和猴儿考虑和想到了。在这种情况下,老郭说得再有道理接着对老吕和猴儿揭露和戳穿得再深入和体无完肤,但是在村西的粪堆前,并没有引起老郭所预想的那种一浪高过一浪的反应。老吕和猴儿的体无完肤,也等于把我们一个个都扒下了衣服。体无完肤之后我们倒是明白原来我们就是老吕和猴儿,老吕和猴儿就是我们──老吕和猴儿是这样一个下场,我们在他们的新时代又能好到哪里去呢?但老郭对我们情绪的转变半点没有觉察,他还在那里得意洋洋地发挥呢。可见他也只是一个爱表现自己的穷教授而不是一个注意群众情绪的领袖。老郭这时又鸡蛋里头挑骨头地说,老吕和猴儿所以上不得台盘和不能算作生灵关系的开山鼻祖的另一个深刻的原因是,他搞的不是驴、羊、猪、兔──不是说搞生灵关系非要局限在这四个生灵就是不是这四个生灵随便换哪一种生灵哪怕是个鸡狗或者是一个癞蛤蟆或者是小蛤蟆(为了这点不合适宜的幽默,小蛤蟆差点跟老郭急了眼。可见他们领导集团内部也是有矛盾的,不是一句两句幽默的话所能化解的,老郭也赶紧笑着向小蛤蟆拱了拱手,接着又严肃地说)都是可以成立的,只要不是猴儿就可以──这里还不是单说猴儿的尾巴和屁股的问题,癞蛤蟆的尾巴屁股也够好瞧的──为什么别的生灵都可以而这猴儿就是不可以呢?是我老郭对猴儿有仇吗?从我本人的私意出发,我还特别地喜欢小猴儿。小猴儿扒上扒下的,晃着自己的脑袋,戴着小皮帽。但是我们不能感情用事呀,我们不能用自己的情感和喜好代替我们的原则和制度。这就不是民主和法制的体现而是一种独裁的反映了。为什么别的行猴儿就不行呢?这要从更深的层次中去寻找原因。我们现在搞的是什么?我们倡导的和提倡的方向是什么?不是别的,就是生灵关系呀。生灵关系是什么呢?就是为了和异性关系与同性关系区别开来说到底也就是为了和人之间的关系区别开来的一种新形式。如果我们从这一个标准出发,那么凡是和人之间的关系区别开来的生灵关系就是好的和可以提倡的,而和人之间的关系区别不开同流合污就不是好的只能起到搅浑水抹界限或者说的严重一点纯粹就是一种破坏和捣乱的作用。在生灵关系之中,什么能和人之间的关系区别开呢?什么都能和人人区别开,就是这个猴儿和人区分不开。为什么区别不开呢?我现在问大家一句话:从人类起源的角度讲,人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和由什么变的呢?老郭在台上大声地问着大家。大家这个时候又不同刚才了,这个时候又被老郭的理论色彩给迷惑住了。老郭到底是老郭呀,老郭说得还头头是道哩。于是就像小学生回答老师的提问一样,大家不约而同和异口同声地用稚嫩和细长的嗓子答:
「从猴儿变来的。」
老郭拍着巴掌说:
「这不就结了。既然人是由猴儿变来的,那么现在人和猴儿再在一起还有什么意义如果放到几万年之前和原始社会(「原始社会大家学过没有?」大家又齐声答:「学过!」),不也就和人之间关系是一回事了吗?怎么能和生灵关系同日而语呢?如果我们从人类的发展史去追究,它们的罪恶用心还不单为了破坏现在,一下就倒退了几万年呢。他搞还不如不搞,大家没搞倒是搞了;如果他一开始就没搞我们还能原谅他,因为这么多大家不都没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