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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面和花朵-第1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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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的手法,现在到了灵生关系倒是发扬光大起来了。过去我还割得一盆子一盆子的喂狗哩。但是很快她就发现割虽然都是在割,但是现在的割和当年的割还是不一样。性质不同,手法不同,下手的动机和目的不同。于是带来的刀法和指法也不同。特别是割到她的时候,她亲身感觉了一下,发现猪割人和人割人还是不同呀。不管怎么说过去人割人割下来的时候还是一种痛苦,眼看着那些丈夫们和男人们捂着自己在那里哭爹喊娘和滚来滚去;现在到了猪割人割了以后突然发现自己是多么地利落和爽快呀。立刻就刮起一阵清风。以前纯粹是累赘嘛。现在没有了就利索了。而且最妙的是没有疼痛,随着镰刀的下来和离去,虽然滴血,倒是出现了一阵和一剎那世上从未有过的快感、高潮、快感高潮极致的一种颤栗和痛楚。世界马上就不存在了。再站起来在麦田上走,世界从此就是一个新的世界了。这个时候大家对收割就不胆怯了。看着已经被割的人那种兴奋和痛快的样子,后边没被割的人,倒开始蜂拥着为谁先谁后发生了吵闹和争夺。本来这些梦游的人都是挺文雅的,现在也真相毕露了。基挺.米恩和孬舅打起来了。俺爹和白蚂蚁打起来了。(俺爹还在那里大声地嚷嚷:俺儿就在收割的队伍里,我当然得先割!弄得我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这时还是当年的教授刘全玉突然有些醒悟,站在麦田边擦着眼镜片说: 
  「不管怎么说,这下我们可真让生灵给搞了!」 
  但在当时没有一个人重视他这带着哲理性的评价。因为他说这话的时候他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因为他已经被搞过了和割过了,当然他能在那里不慌不忙地评价了。何况这句评价的本身,还带着浓厚的旧社会的还是人人关系时代的标准和口味。等小刘儿篮子里有三个活蹦乱跳的揽子时,地头上已经坐着一帮一帮被割过的人,开始在那里像当年大户人家的丫环倚在临水的栏杆上一样,嗑着瓜子走着神,不知在想些什么。肯定想得是云山雾罩是对某一桩或是某一些往事的伤心和失落吧。但是看他们的面部表情,一个个脸红得跟猪肝似的,就知道他们肯定是在想好事、想未来而不是在想伤心和过去了。一个个都兴冲冲的。连过去患过肝炎和肺炎脸老是蜡黄的袁哨、横行.无道、沈姓小寡妇(过去还有些月经不调)、呵丝.温布尔等人,现在因为都被猪割了,脸也红得像猪肝一样红扑扑的。灵生关系还能包治百病,这又是我们没有想到的。而且还受我们这些饱经磨难的人欢迎的是,灵生关系搞起来显得特别地简单。它一下就走向和达到了目的而省略了过程。这在过去的异性关系也好,同性关系也好,生灵关系六指跟小泥猴也好都是不可能的。那些时候大家重视的就是过程,没有过程大家都觉得不对劲和太简单,不能这样;于是这过程可就把人给害苦了。看看过去风云翻转的时代把我们折腾和折磨成什么样子了吧。一个个都面目全非心灵扭曲形容消瘦大眼看上去都只剩下一只灯了。当初我们听到灵生关系就要来了我们就像听到妖魔又要来了一样感到紧张和害怕,谁知道这次的到来和以前的到来竟是那么地不同突然有了豁然开朗的感觉了呢?一切都简单了。简单和简化得出乎我们意料。过程都省略,关系都不谈,就是一把镰刀,一刀子下去就完事了。而且下刀子的时候不需要选择,摊上谁就是谁,省略了过去的碰撞、挑选和打量。把灵生的规矩运用到我们的日常生活之中,要节省我们多少体力和精力呀。我们再不为世界上一个最复杂和最操蛋的事情犯愁和操心了。一切都轻松自如了。事情转眼之间就过去了。就好象在胳膊上打了一次防疫针一样。是像蚂蚁夹了一下吧?说让你不哭你还不信。打针的阿姨低下头微笑着问我们。这时我们夹着眼中的泪花不好意思地破涕为笑了。接着我们就可以去儿童乐园玩我们的滑梯和旋转木马了。天是那么地蓝,心情是那么地轻松,我们怎么能不临水凭栏嗑我们的瓜子呢?哪怕是一不小心嗑出一个臭虫,我们也不会再像以前谈关系那样谈到最后谈出一个臭虫一样大为光火和极度悲伤。我们微笑着把臭虫吐出嘴皮就是了。我们接着再嗑下一个瓜子。简单之后,才有心平气和的感觉和瓜熟蒂落的效果。过程一复杂,遍地都是还没有成熟和红瓤的生瓜蛋子。现在一切都好了,世界变得光明和明净了,苦着的剩下来的也就是一个小刘儿了。现在该明白了,就他一个还没有在简单的过程中把自己的复杂和揽子给处理掉。他只顾忙着割别人和为别人服务了。这就不能怪我们了,一切都是他自找的。他是作茧自缚。他的聪明被我们和猪蛋叔叔的阴谋和迷雾给笼罩了。他是自作自受。他是活该。我们可不管他娘嫁给谁,我们只是跟着喝杯喜酒和看场笑话。何况我们还吃着他的挂落呢。没有他,我们的事情已经结束了;有了他,我们的事情就又复杂了。我们原以为世界上还剩着一个揽子是他自己的事情,谁知到头来它还跟我们有牵涉呢。他的揽子原来还是我们的揽子,我们割掉了揽子原来也割掉了他。现在世界上和故乡还剩着一个揽子,不就成了这场运动中共同的剩余了吗?猪蛋叔叔也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他以为他的阴谋有多高明和多阴险呢,我们当时只顾眼前利益地给相信了,谁知到了最后我们才知道和他一块受了骗,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这里有一个前提是,当世界和故乡就剩下小刘儿一个揽子时,他不就和当年的猪蛋一样是一个圈外、例外、被我们放逐和驱赶的人了吗?当麦田中所有的狗男女都被割了揽子蹲在地头嗑瓜子的时候,我们确实看到小刘儿提着手中篮子里蹦跳的揽子在那里发了慌──这时我们还有些阴谋终于得逞的幸灾乐祸呢。他刚才只顾别人了,现在终于想起来要考虑自己一下了。当他察看自己和与别人比较的时候,他突然感到上当和恐怖了。异样产生了恐惧。当初爱耍小聪明的毛病到头来还是自食其果呀。到头来还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呀。如果这时大家去嘲笑他讽刺他他虽然失望和恐怖但也无非是成了世界的一个笑料这在过去人生的历史上小刘儿也经得多了也就虱多身不痒地不当一回事了,但是大家没有这么做,大家现在都开始包围着世界和麦田嗑着瓜子想着自己的心思,大家都还沉浸在自己刚卸去负担的愉快和兴奋之中,大家都没心思暂时去管别人的闲事,这就让被包围在麦田中央的小刘儿感到了比嘲笑和讽刺、排斥和打击更大的压力。这种恐怖小刘儿以前从来没有经历过。叔叔大爷们都不打击和排挤我了。叔叔大爷们都不理我了。虽然叔叔大爷们不打击不理睬的暂时原因是因为都在那里只顾自己的兴奋而没有这个闲心,但是周围都是满脸心思的异样的叔叔大爷──他们的表情从来没有这么统一过,他们统一的阵容从来没有这么强大过,这就让小刘儿突然感到恐怖和耐不住性子了。猪蛋叔叔哪里去了呢?猪娃们都哪里去了呢?看看自己山丘一样的身体,看看自己屁股后头的草编的金黄的猪尾巴──它什么时候自己突然就长上了成了漆黑的真实的猪尾巴了呢?怎么一下就改变颜色了呢?世界上怎么就剩下我一个人了呢?怎么连镰刀和篮子都不见了呢?再看四周,世界和麦田也成了光秃秃的。四周一个人都没有了。或者四周并不是没有人,而是这些被割了揽子的男男女女本来还嗑着瓜子抽着烟面带着微笑但是在小刘儿眼里怎么都成了面无表情的石雕了呢?就好象当初小刘儿等姥娘的时候变成的石雕和石头一样。他就处在这空无一人和四处包围的冰冷的石雕之中。于是小刘儿再也受不了了,像当年的猪蛋一样,本来他平时说话奶声奶气,现在声震天地地吼了一声,四脚着地,像一头野猪一样发疯地横跑着逃出了故乡冲向了山野。转眼之间我们就只能看到一股飞速离去的烟尘,小刘儿这头新的带着揽子的「野猪」就不见了。也许这次就不是野猪了。但它能会是什么呢?它不跑走我们因为有一个比较心平气和,它一跑走这时我们也感到恐怖、后悔和后怕了。当年猪蛋不就是这样逃走的吗?它被我们放逐的时候我们没感到什么,时间一长我们都把它忘记了,我们该搞我们的同性关系还搞我们的同性关系,该搞我们的生灵关系还搞我们的生灵关系,但是到头来令我们吃惊和变化的猪蛋却在最后的时刻出现了。它用猪娃、镰刀和小刘儿改变和结束了我们的一切。我们以为这种改变和结束就是永久的了,我们的心已疲惫,但是现在我们一时大意怎么又放走一个小刘儿呢?这不和当初我们放走猪蛋是一回事吗?猪蛋本来说这样做是为了把小刘儿包围到一个阴谋之中,为了使他孤独和渐渐地在孤独中凋零,现在看猪蛋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他倒是一下放走了当初的他和给我们制造了一个更大的阴谋这个阴谋到头来也包围了他自己这恐怕也是他始料不及的吧?他是有意的安排还是无意的大意呢?他是放小刘儿呢还是放自己呢?这时的猪蛋和猪娃倒是成了我们,我们倒是成了猪蛋和猪娃第一次在历史上会合了──开始共同恐惧小刘儿。后来证明,果然,小刘儿以他的恐怖、奔逃和一溜烟创造了他历史最辉煌的阶段,就像当年的毛糙的猪蛋创造了灵生关系的历史一样。这时小刘儿语重心长地对我们说: 
  「我告诉你们,不要轻易地放逐什么。」 
  我们连连点头。连猪蛋这时也不好意思地红了自己的脸。虽然这个时候猪蛋已经变成一只趴在地上仰不起头的小灰毛鼠。在伟大的事实面前,它开始承认自己当年的失误,没想到自己在功成名就之后,因为放走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刘儿,又在历史的尾巴上挽上这么大一个疙瘩。雄壮高大的野猪,就变成了一头灰毛舅。历史无意这中就便宜了小刘儿。我们的小刘儿啊,原来你也是历史埋藏在我们身边的一颗深水炸弹哩。当小刘儿被放逐在世界和麦田上撒下一溜烟之后,这个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和到了晚上。我们这些没揽子的人,突然又吃了一惊:这个时候天幕、地幕和身前身后──谁要评说生前身后事呢?──一下都变了背景,麦田成了一望无际的红薯地。这时世界村庄所有的墙壁上,都开始放映着一个生动的电影。错落有致的墙壁,一个个都在映动。接着整个天空也变成一个硕大无比的银幕,天幕上也开始放映。我们躺在红薯地里应接不暇。接着我们身下的地也动了。我们的地也同时在放映。我们该往哪里看呢?我们就置身在这前后左右上下包围的生动故事之中。我们想奔逃,但是周围的世界一点缝隙都没有。我们用我们自己身体组成的墙把我们自己圈到了里头。倒是小刘儿托着揽子在此之前逃了出去。所以最后由他来收拾我们也就不奇怪了。电影中是我们呢,还是我们在电影中呢?猪蛋原来也在银幕之上,正在那里煞有介事地说着什么,说得连现在躺在红薯地里的他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猪娃们都在那里乱跑,嘴里「哇哇」地乱叫。孬舅也出来了,在那里张牙舞爪。孬舅说:这是干什么呢?这是我吗?是剪接的原因还是我表演出了问题呢?老曹出来了,骑着一匹瘦马。老袁也出来了,穿著一双烂鞋在倒退着身子走。他的身后有眼睛吗?我们的妗妗冯.大美眼也出来了,她在银幕上倒像在生活中一样往前走着模特步,但她的身子,也已经发福多了,再不是以前的三围了,成了一个变形的圆筒;过去的婀娜多姿,现在就变成了一种丑陋和留给我们的笑料。牛蝇.随人在撵牛蝇。横行.无道在粪堆上打倒立(横行.无道本人在红薯地里生了气:我怎么会是这样一个形象呢?这是生活中的我吗?可见宣传是信不得的。)巴尔.巴巴在把红薯蛋子当球踢。(边踢边迷茫:大门在哪里呢?)瞎鹿在弹着三弦引颈高歌。六指不剃头了,手里拿着阉猪的工具。(六指在那里发抖:这个社会阶段还没有过去,我可不敢得罪猪。)牛根还是一条卷毛脏狗。女兔唇一只兔子不被狗撵,倒是在那里明显吃力地撵着牛根;牛根突然一个急剎车站到那里,反转身毛发耸立愤怒地看着追来的兔子,倒是把女兔唇吓了一跳:历史要由此颠倒了吗?黑歌星温布尔撇着自己的哑嗓子不再唱歌而在念诗,脏人韩不念诗而在绣花。白石头皱着眉在那里苦苦思索,基挺.米恩痛快地放了一个响屁。莫勒丽重新操起了自己的长把镰刀。女地包天的指甲眼看着在那里又一寸寸生长变成利剑。刘全玉衣冠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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