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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里?脱的意义和出路何在呢?但是这时姥爷和教授已经在叱喝他了:没看到人们的表情吗?没看到我一直在脱吗?没看到我脱的效果吗?就是这一切你不理解,看到姥爷在脱你就不会照猫画虎吗还愣在那里干什么呢?小刘儿这时一边学着姥爷的动作在那里解着自己的短打扮的扣子,一边战战兢兢地仍没有把握地问:
「姥爷,你的意思,是让我和你一样一下也脱光吗?」
姥爷这时满怀信心地说:
「不但是你,将来所有的人都要脱光!」
接着他又对哆哆嗦嗦躲在幕后的小路说: 「现在可以放气了。」
小路哆哆嗦嗦地问: 「可以放了吗?」
刘教授微笑着和有些讥讽地看了我们一眼,用力地点了点头。小路就仍掉托盘给我们放气。这又是我们没有料到的。我们既没有料到刘全玉,也没有预料到小路。还是主持人比我们成竹在胸呀。看着他和我们一块尴尬尴尬的地位在云层上下换来换去,我们以为世界就这样感性地和线性地发展下去了,没想到在刘教授的内心深处,还有最后一招和最后的探戈在等着我们呢。当我们按着自己感情和思想的渠道在漫山遍野任其自然和自由地流淌想流到哪里就流到哪里的时候,没想到我们的姥爷早给我们安排好了最后的归宿。我们还是没动脑子,我们还是没动心思。虽然我们畅快了,我们自发了,我们自在和自由了就好象我们过去有揽子的时候不知道控制自己和照顾对方一样,一切都是按自然出发的,没想到我们的对方恰恰在这个时候理性地托出了他最后收拾和俘获我们的全盘计划和阴谋。他开始让小路放气了。而且不是一个管子而双管齐下等我们以为是双管齐下的时候他又开始多头齐下,这可让我们着了慌和发了毛。我们一下就控制不住局势和我们自己的感情了。我们是从感情出发和把它当作起点,到头来我们又栽到和崴到自己感情的泥潭之中。到底是教授呀,到底是有理智呀,他在事情之前怎么一下就看穿了我们我们一开始还傻呵呵地以为看穿别人呢。这里蕴藏着多么巨大的人间智能呀。我们一下就自惭形秽和无地自容了。气还没有放,我们就知道我们这支队伍马上要全军覆灭了。我们现在强撑着把事情做下去,无非就像一场游戏和战争一样,当对方还没有要求我们签投降书裁判还没有吹终场哨时,我们也只好尴尬地陪着别人把这场游戏和战争玩到底和进行到底罢了,虽然我们已经知道大局已定和大势已去,但主动权包括能不能投降的主动权并不在我们手里。我们在深入中挣扎,这时可真让我们憋了一口气。它不但淹没了我们的身,同时也淹没了我们的思想和我们的心。姥娘,什么时候才是大好晴天才能让我们把我们潮湿的心灵和思想拿到太阳底下晒一晒和翻一翻呢?才能拿着棍子敲打敲打和抖落抖落呢?眼看着它就发了毛和长了虫子了。令人感到可悲的是,我们还不知道这虫子叫什么。能叫你一声什么好呢?你一下就到山梁上,你义无反顾和连头也不回,连让给你唱一首送行的山歌和民歌的时间都不给我留。于是我们的心怎么能不是千疮百孔和让虫子给咬穿了洞呢?我们托着和抖落着我们的心,我们默默地在人群和集市上穿过。夜壶早已经从门头上摘了下来,我们失去了家乡的标志所以我们找不到家。这个时候让你总结一下过去你为什么还对这种机会视而不见和置若罔闻呢?我们甚至对我们刚才的所作所为都有些后悔了。这时光着身子的刘全玉教授有些得意又有些痛心地对我们说:你们以为我们是为了我们而不是为了你们才这么做吗?你们对夜壶和有明显标志的时代难道真的不怀念吗?本来是一洼简单的渠水,怎么会不需要一个明显的渠道和前边一株红高梁的标志呢?这个时候不明白的不是你们倒是我们了。本来我们认定结局就是这样了,没想到现在你们后悔了;本来我们以为你们就要顽抗到底我们已经放气了,没想到你们开始回心转意感到自己又需要怀念和寻找了,又要总结自己的过去和夜壶了。但闸门已经拉开了,蒸气已经放出去了,一切都晚了。剩下的就是你们如何承受的问题了。这时四个屋角的所有汽阀已经全部打开。蒸汽很快就喷发和弥漫了全屋。我们听到汽阀发汽的「扑扑」声和有个别汽管爆裂露汽的「滋滋」声,我们开始在恐惧中面面相觑,一下又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我们一下就到了一个庞大的洗澡堂里。池子里冒着「滋滋」热气的水一直在往上涨。一会儿就漫过了我们的鞋底和我们的脚脖子。我们也痛恨自己呀。为什么一次次要事情到了这种地步我们才能明白呢?为什么上一次事情结束的时候我们总是咬牙切齿甚至打自己的耳光地发誓下次再不这样了,但一到下一次事情来临的时候,我们马上就重蹈覆辙和顺着原路回去了。我们是一头没有记性的驴呀。本来我们的自身和行动已经离开了家,本来驱使和驾驭我们的主人已经弃了车也不知这个不值得怀恋的旧主人哪里去了其实这样寡廉鲜耻的东西去了正好就当他去球了也就是了──本来车上已经没有人了,但是我们拉着这思想的空车走了一天,到了晚上,踏着暮色,我们又掉转头顺着原路回来了,又回到了那个过去的混账的总是把我们领到斜路上去的主人的家。我们的思想为什么总是挣脱不了牢笼?我们的行动为什么总是不能还原自由?我们为什么总是要自己捆住自己的手脚?我们怎么总是既像驴又像鸡一样本来我们已经到山岗上山岗上鲜花遍地野食也遍地但到晚上我们又伸着脖子一伸一伸地回家了呢?这时水已经快漫着了我们的大腿和我们缺乏揽子的下裆了。我们这时所能做的,也就是赶紧慌里慌张和刘全玉教授和小刘儿一样脱掉我们的衣服──虽然我们不是长衫而西服领带脱起来和解起来比他们复杂得多,但是我们为了摆脱暂时的衣着尴尬,我们还是麻利地把它们脱了下来。不是到了洗澡堂子了吗?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这时刘全玉教授早已经对我们不管不顾自己下到大池子里泡着去了。没有的揽子的下部自由地飘荡着一丛水草。他还在那里露出几分讥讽的微笑冷冷地看着我们呢。我们慌里慌张地脱下了我们的衣服──在脱衣服的过程中,我们一下又出现了自我竞争和比赛的场面──这和刚才在会议桌前的正襟危坐可不一样,刚才是看谁腰板挺得直,现在是比赛谁能把这身正而八经的皮早一点给扒下来。好象谁早一点扒下来,谁刚才穿的就不是西装而是长衫或短打扮或干脆没穿衣服一样。还没等刘教授动手,我们自己内部就分化了。不是分化在理论、理智和大是大非的问题上,而是在一个澡堂子里看谁的衣服脱得快的比赛上。不时传来你的衣襟缠住了我的裤腰,你的领带扯住了我的脖子,你的旗袍扭住了我的胸罩等争吵。有的已经大打出手了。最明显的是俺爹和他刚刚在严肃时期还是好朋友和亲密战友的白蚂蚁又开始抢一个木墩,到底谁先坐上去好把自己的裤子脱下来而打骂和撕拽起来。先脱了衣服和裙子的,就不管后脱下的,自顾自地像鸭子一样「扑通」「扑通」地跳到大池子里去了。先跳进去的马上像刘教授那样躺倒在水中接着像水貂一样将头在水面上转来转去也就放心了,后脱衣服的就担心池子里的位置一会儿会不会给人占满而没有我的位置了呢?位置的重要,再一次提到了大家面前。不但池子里的位置重要,还有喷子下面呢?一会搓背的时候能不能占到一个板凳呢?搓过泥打过肥皂冲过脑袋接着能不能占到一个竹床再让人泡一壶茶呢?大家一下就告别了穿衣服的过去,回到了更早以前的琐碎、浮躁和纷争之中。我们从理论和理性上不愿意回到过去,但是当我们面临着现实的时候马上从日常生活的细节中就回去了。当我们起了纷争和议论的时候,我们接着不就要总结过去了吗?不就要纠缠历史了吗?──这也是刘教授收拾我们的办法之一种吗?──如果是这样的话,刘教授一下就达到了他的目的。这时我们也看到他终于放心地躺在那里开始闭着眼睛单纯地享受关热水的浸泡了。他终于放心的躺在那里开始闭着眼睛单纯地享受着热水的浸泡了。他终于长出了一口气。他终于可以不拿我们当回事了。他现在只考虑如何将身子泡透,如何去搓泥,如何去冲头和如何去占竹床和泡茶就够了。他有资格比我们单纯。他完全可以把刚才所有的担心和烦心,现在一股脑摔到我们头上。当我们一批一批前赴后继像鸭子一样跳进池子,我们一下就糊里胡涂地回到了过去。我们本来已经往前走了许多,现在又糊里胡涂地回去了。接着我们又发现一个更大的问题,那就是不但我们脱了衣服跳了进去,连过去的我们的所有妇女,现在也脱掉长裙和晚礼服像企鹅一样「扑通」「扑通」下了水。我们一下不就男女同浴和一下倒退到异性关系的地步了吗?这个时候你就是理性上能加以控制,身体下部你能控制吗?幸好我们已经在另一个阶段大家都一起割了麻烦,才没有出什么大事。但是妇女对我们还是有些诱惑呀。她们的下身虽然也被除了一下,但是她们的上身呢?她们美妙的乳房,还像茄子一样在那里滴溜溜着呢。就好象战争已经结束了,但是废墟上还停着一辆辆废弃的坦克和一条条风吹日晒的战壕呢。这个时候我们就不敢说我们不去总结过去和历史了。我们的心情和刚才已经大不一样了。我们早就想着和盼着这一天了。怎么还不总结呢?让我也说一说过去的美妙时光吧,我心里憋着一肚子话要说呢。这个时候开始进行总结就不是被迫的而是主动的,就不是后退而是前进,就不是面面相觑的水貂而是像鸭子一样要滔滔不绝。已经不允许你慢悠悠地在想自己的心思了,公共汽车已经到站了,大家都在争先恐后地往上挤,你不干点损人利已的事情,你还上不去这班车呢。这时刘全玉教授倒是拿上了架子。全场就剩下一个小刘儿还在那里傻愣愣地不谙世事的变化停留在原来的地步呢。看来他是要被我们从车上挤下去了。他的眼镜片已经被蒸汽给打湿了。他眼镜之外的我们全是一片模糊。他既看不清刘教授在历史之中的从容镇定历史在他的手中又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也看不出人民群众早已经由刚才的当家做主再一次沦落为无家可归的丧家之犬。他考虑的是他现在怎么办。跟着那一群人跑好呢?现在是1942年的饥荒或是1893年的战争呢?他是跟着小刘儿呢还是跟着雨果呢?小刘儿再一次胡涂了。他衣服倒也脱了,但他丑陋的屁股下到大池一半的时候又在那里犹豫不决。当我们和刘教授心心相通的时候,倒是小刘儿不上不下又在那里拖我们的后腿。这个时候我们对小刘儿就有些愤怒了。当然这还不是问题的关键,问题的关键是当我们在世界上都没有揽子的时候,我们看到小刘儿的身下还吊着一个罕见的麻烦,就好象当年我们都有麻烦的时候看到一个太监在空空荡荡地做着女人的动作操奶奶腔说话一样让我们感到别扭别说我们别扭当他和我们混在一起的时候他首先自己就感到别扭一样,现在小刘儿和小刘儿我们就都是这种别扭心理了。问题是他越是怀着心理,就越容易把事搞砸;就好象我们当年在台上演出一样,演得越是砸锅,下场的时候就越是容易下错台走错门到门前就碰了头。现在我们越是替他害羞,小刘儿露着让人见笑的揽子──真是改天换地和时代不一样了──就越是对自己该不该下池子感到含糊;越是感到含糊,就越是进退两难不知把自己的身子摆在什么位置;越是摆不正自己的位置,就越是不能把自己的揽子埋藏到水中只好那么明显和豁亮地露在上面。这个时候他知不知世界的变化及我们和刘教授心理的改变倒在其次了。对我们来说这是大事,但对他自己来说,首先需要考虑的还是他的揽子。这时他后悔当初在麦田钓鱼的时候还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呀,一招失算,全盘皆输,历史回头与他清算,现在就出现了这种窘境。更让人发窘的是,现在已经到了学术和君子动口不动手的时代,他还到哪里去寻找当年已经丢弃现在血迹早已晒干和蒸发分化了的镰刀呢?找补都没地方找补,抽身都没退步的余地。当年那只飞舞的蝴蝶呢?我的那个柳条编的草帽呢?我的小弟弟呢?他的倒腾的小腿呢?过去和一切,都让小刘儿后悔莫及和潸然泪下。呜呼,俱往矣,往事竟是这样不堪回首。小刘儿在池边竟不知不觉地流下了泪。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