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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他大爷,你们说怎么办呀?」
「你们说怎么办,我们就怎么办;你们说什么头型对应该理什么头型,我马上给你们理不就结了?只要你们不哭」。
但应该是什么头型,我们自己也不知道。我们只知道把头交给了你,我们不再动心和费脑子了,我们没有考虑应该是什么头型──你没有给我们充分的自由和时间来思考和挑选,你当时一下就先声夺人地把我们的思路和想象力的渠道给堵上了,你除了要给我们负找不着头型的责任,还要给我们负为什么不让我们去寻找的责任;既然你找不到,为什么当初不把话说明白让我们自己去寻找呢?你没有这个金钢钻,为什么揽这个瓷器活呢?弄得我们现在也和你一样,除了知道光头不行,但是除了光头什么行也和你一样不知道了。你当初的自做主张使我们有了唯一的主张,现在你没了主张;我们可不也就束手无策了吗?或者换言之我们不是没主张,而是你的没主张使我们也没了主张而现在不是我们而是你自己在束手无策,难题不是摆给我们你现在也不要推这个责任现在要我们怎么样你就跟着怎么样,一下就把这么大的思想负担加在我们身上那你当初是干什么吃的和来着?就好象一个极权国家你一直在搞独裁现在这独裁搞不下去了为了解决你的危机你一下又要搞竞选现在又反过头来埋怨我们群众不会竞选投票是吧?我们不想为这个去替你承担什么责任,我们现在唯一的责任就是让这世界乱起来你的独裁搞不下去是次要的我们主要是让你的竞选也搞不下去,让你的独裁搞不下去它已经是过去的事了让你的竞选搞不下去可就是你目前的危机了。你以为我们不会竞选吗?你以为我们不知道真正的好看的优秀的大家虽是千篇一律但还是人见人爱的头型是什么吗?错了。就好象当初我们对你的独裁不质问一样,现在我们就是知道我们也会做出不知道的样子要把这难题留给你一个人。看着六指在那里也和我们一样张着大嘴傻哭他现在是没有别的出路和选择了他只能利用一个共同的哭来表示和我们的类同和跟我们站到一起了,你还想唤起我们的同情心和我们利益的共同点吗?但是我们没有上他的当,如果说以前我们在独裁的时候还是胡涂的话,现在我们到了民主和学术的时代到了临死之前总算清醒了。我们不再和谁媾和,我们不再出让我们的人生原则,沙子迷不住我们的眼,过去的重重迷雾和种种阴谋诡计现在一下就让我们看了个穿和看了个透。本来我们在哭,我们感到走投无路,但是现在你一哭,我们倒是不哭了。我们倒要冷眼旁观和微笑着去看事态的发展了。本来是哭声震天,现在六指一哭,庞大的哭声戛然而止,就剩下六指一个人嘤嘤的抽泣之声。一下就用我们的停止把他择出来和挤出来了。本来他想用哭声来一个加入,现在这种加入反倒成了他对自己的晾晒和出卖了。我们的阴谋马上就奏了效。我们哭声的停止就是我们烦恼的结束,我们一下把我们的责任打扫得干干净净,现在我们倒不着急了,一切还得看你的。就好象我们刚才还是一群迷了路的羔羊,暴风雨马上就要来临了,我们头抵屁股的那个慌乱,但是现在我们不慌乱了,我们变得安详和听天由命了,我们几千双眼睛就是大眼瞪小眼地看着牧羊人怎么办。本来牧羊人有我们的慌乱起码他的慌乱还有一种加入和同党的安慰,但是现在我们不慌乱了就看他一个人慌乱,我们不但没办法帮助你就是在情绪上我们也爱莫能助,这个时候我们也就报了仇和增加了他的慌乱这时慌乱就转化成一种恐怖了。哭声震天一下变成了一个苍蝇在嘤嘤抽泣,一开始他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只是张他的傻眼就像吊孝时埋头哭的同时在偷着眼睛张望人一样──他的第一反应是对世界的变化在张望和偷窥,当这种张望和偷窥在一分钟之后让他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他的感情可就来了一个大暴露,他一下就像触了电和着了火钳一样,一下就跳起来和像鬼一样惨叫了。我们这个时候可知道什么叫鬼哭狼嚎了。原来凄厉的鬼叫声并不是我们这些鬼发出来的而是那些自以为是的人在穷途末路的时候发出来的。我们目的一下就达到了。因为六指已经扔下了他的剃头家伙,开始以那里急急忙忙解自己的裤腰带要上吊了,路过已经被他剃了光头的白蚂蚁身边,还真诚地──这是六指有生以来不多的真诚了──摸了一下白蚂蚁的光头说:
「对不起。」
然后就将自己的裤腰带搭在了秋千架子上,说:
「一切都是我不好,世界是我弄乱了,我提前上吊,我提前上吊还不行吗?」
接着让我们啼笑皆非的是,他自己的头还没有剃,他自己的头还是乱糟糟的他就要上吊了。如果这样就能上吊,我们还要你六指干什么?你刚才说的一切和我们刚才的一切听天由命不都是多余和显得矫情了吗?你到底要说什么?你到底要干什么?你要用结束自己来给我们示威吗?在这世界的最后时刻里?表面看你是要把一切责任揽到自己身上现在要杀身以谢天下,但是你自己走了把我们众人留在这不上不下的半路算什么?你的用心何在?你这个用心是不是就像你一如既往的过去的用心一样狠辣和恶毒呢?又弄了一个当让我们上是不是?且慢,我们已经不是过去独裁之下的那帮群盲了,我们再也不会为你流泪和为你痛哭了,花容月貌为谁妍?现在到了一个民主和学术的时代,我们不能让你用一个下台和上吊就一了百了。我们一把就拉住你的腰带和揪住了你的头发,同时我们也并不把我们的根本目的说出来,我们只是从小处入手,我们用迂回的战术说不定打得你更疼同时更让你无话可说呢。我们没说你该不该上吊,我们只是微笑着说:
「六指叔叔,且慢,你还没有剃头呢,你怎么就走了呢?」
这个时候白蚂蚁也不哭了,也来劲了,他也看出事情的趋势和它发展的一点苗头了,这个时候他又犯了生前的老毛病,他一下就忘了自己的头而感觉事情能发展到这一步是和他的头连在一起和密不可分的,他一下又觉得自己成了有功之臣停住哭声有些洋洋自得。他现在要乘胜追击和再露一手给我们看一看了。他现在已经把他自己的头这样一个时代和气氛的转折点的标志不再当成是自己的被动而成了自己的主动创造一样,他现在要在过去的基础上再超出我们一节。他是不是有想取六指而代之的想法呢?他忘了自己的头一把抓住了六指的头,你刚才安慰地忽撸一下我的头,我现在就要尖锐地抓住你的头,他抓住六指的乱七八糟的头说:
「你着什么急呢?你还没有剃你的头呢。你不是觉得它好吗?现在轮到你自己你怎么倒不剃了呢?」
说着说着白蚂蚁就愤怒了,说到这里他想起了自己的头:
「啊,弄了半天你们都不剃这头,世界上就我自己成了这个头是不是?不是我这个头,现在你们还到不了这个地步还弄不懂为什么不是这种头而是其它什么头。不是说头型不统一不能上吊吗?怎么发明这种理论的人现在倒置他过去的理论于不顾了呢?你把我的头弄成这个样子,你把我的头弄得光秃秃的,现在你倒想带着乱七八糟的头提前溜走,别说大家不让你走,就是大家让你走,我也不能让你走,起码你得先赔了我的头!你现在说是上吊,但你这样做和独裁者下台时携款逃跑有什么区别?我们的头都白剃了吗?」
公众的愤怒,个人的愤怒,一下缠住了六指,让六指想寻死上吊而不得。但问题是如果真不让六指上吊,我们又不承认他剃头匠的身份,他不就和我们一样了吗?当我们不阻挡六指听时候,六指还在我们之外,我们对他这之外和由此给我们造成的损失感到无比的愤怒;现在我们阻挡六指,把六指超我们之外和多我们之外的东西给挡住和截住的时候,当我们把这个公鸡的翅膀给剪了和截了之后,他不就和我们一样是鹅了吗?「说不说,不说我们就吊死你!」这是我们过去的口号和手段,现在当我们改成了「说不说,不说我们就不让你上吊」时,六指也就无所谓六指头型也就无所谓头型了。但我们也不能因此让人没有一个好头型就糊里胡涂地上路。如果六指一开始没有提倡头型我们也就无意识和无感觉地不顾头尾说上吊就上吊了,我们也就将自己的头一排一排乱七八糟地挂在我们秋千架上了,但是现在我们通过六指知道了这一点,而且我们看着妇女们千篇一律的翘天的毛毛辫蔚为壮观,组织和不组织、努力和不努力就是不一样,这个时候我们就不能乱七八糟和散兵游勇地胡乱将自己的尸首像肉铺的肉架上挂的肉扇子一样挂在秋千架上了。东挂一片西挂一片还悠悠荡荡。谁来买就从上边剁下来一块。如果我们不知道整齐的重要我们也就把自己胡乱剁巴剁巴给卖了,但现在我们知道它的重要,我们就要把这肉块洗干净码整齐说膘冲外都冲外说腔冲里就都冲里。起码我们是在整齐和有序地出卖自己,起码我们是拿自己当回事的。我们就不信剃头挑子的水锅里长不出花朵。六指,不要怕,我们冲着惊魂未定的六指说。我们既不能因为这个就不在临死之前向往发型了,也不能因为个别人已经造成了光头的事实而不能改变其它了。光头就算是一个例外好吗?──当然白蚂蚁立刻就光火了,你们踏着我的尸体就要往前走了吗?你们真的把我当成了一个从容就义的烈士和革命的先驱者了吗?告诉你们,我还没有这个觉悟和牺牲精神。人生中我吃过无数这样的亏也就算了,我也就不和你们计较和秋后算账了,但是在上吊之前你们还敢这样对我,我就要死也不答应了。白石头,你还是不是我的儿子了?不是现在我们还没有上吊我们的父子关系还没有解除吗?刚才小刘儿面对他爹的谦虚是怎么说的?你总不能比小刘儿还没有觉悟和良知吧?别人我管不了,但我还管得了你,你爹要因此上不了吊,你也就别想和大伙一块上吊。如果故乡出现一个个别你们可以说是一个例外,但是现在不是一个而是两个而且他们还父子的话,你们所做的一切,还有代表性和说服力吗?如果你还在向往发型,那好,我告诉你们,唯一的出路和探索不是拋弃我们父子,而上马上推迟你们上吊的时间,等我的头发长出来而且和你们长得同样长的时候再说;出现这种事情你们怪不着我,要怪你们就怪六指和你们自己──说到这里,白蚂蚁开始拿着自己的光头四处让人看和眼看就要撞人,过去人们耍这种撞人的无赖都说「我反正是不活了」,现在他嘴里说着「我反正是不死了」,「我不死你们也别想好死」!这时在牛屋里大家又乱了套和不知如何是好了。这个时候不是作者表扬小刘儿,这个时候他在草丛中探索出来的花朵可就起作用了。原来我们以为姥娘给我们的花朵只是临死前我们自己送给自己的一个安慰──别人不在葬礼上给送我们花,我们自己送给我们自己──因为我们上吊和自杀得已经没有别人所以我们也怪不着别人了;或者只是一个礼节性和礼仪性的象征,现在看不是这样,它除了有这些作用,关键时候还是替我们解决共同难题的一把钥匙呢。「咔吧」一声,锈垢了多年的旧锁打开了。六指你不用发愁了,白蚂蚁你也不要闹了,大家都不用怛心了,当剃头挑子的水锅里真长了一束花朵的时候,我们一下就恍然大悟和豁然开朗了。刚才我们说让水锅里长出一个花朵只是一个比方,现在看它真长出来了我们就觉得是集体智能的结晶了。温柔的花朵竟是我们最后的安慰。它不是我们上路之后的祭奠而是我们上路之时的标志和通行证。我们不怕已经剃掉的光头,我们也不怕还没有剃去的乱七八糟的长发。剃和不剃现在已显得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每人手头还有一束花朵。这个时候我们知道剃了也没有错。六指的第一感觉还是对的,问题是他只知道上路和路的前一半而不知道后一半;只知道剃之前的该剃而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只是一个剃了上吊千篇一律的光头那是绝对不行的和没有任何特点和出奇制胜的地方,它也太生前和生活化了,但生活并不等于艺术,顶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