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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面和花朵-第3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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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假如一切毛根都翻遍了,那个毛毛虫不藏在这里怎么办? 
  比这更可怕恐怖的是: 
  假如米粒、菜帮和菜叶都深入和翻遍之后,突然又发现芥蒂还存在于面包怎么办呢? 
  …… 
  这时白石头才知道,不登其位不知其位之难,不吃鸭梨不知鸭梨的滋味,作为一个身居高位对众人掌握着生杀予夺大权的人,作为一个革命先行者和道路的探索者,如果一场探索归于失败革命最后归于流产,他在像潮水一样涌向自己阵地的敌军面前不将最后一枪留给自己不将手枪调转头伸到自己嘴里扣动扳机还能有什么别的出路呢? 
  这时白石头连自杀的心都有了。 
  当然白石头也知道,如果他现在自杀、卧轨和跳江的话,他在历史上又会陷入另一个覆辙:他就真要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他跟牛根哥哥可不一样。因为他在大局上是问心无愧的。他的跳江不是因为大局而是因为局部,不是因为宴会而是因为杯盘,不是因为信而是因为查不清信中的芥蒂产生于面包还是白菜──如果你跳江之后,整体和大局的屎盆子可不就扣到你头上了吗?你不就成了历史的替罪羊了吗?不是大局也成了大局,不是宴会也成了宴会,不是因为信也成了因为信,过去的大局毁于一旦,第四卷难道再还到小刘儿手中让他继续操作吗?──如此严峻的形势而白石头还没有自杀,唯一的原因是他还在顾全大局──他不能让牛根的悲剧在历史上再一次重演。 
  ……于是白石头最后就没有自杀──没自杀并不是白石头通过米粒、菜帮和菜叶寻找到了信中的芥蒂,信中的芥蒂并没有找到;没找到并不是他半途而废到面包就停止了,面包之后,他也翻找了米粒、菜帮和菜叶──但是当你把箱子里所有发毛的东西都倒出来的时候,各种毛发的东西杂在一起你就更不好翻找了。过去的线条和思路,重新进行了杂交。记忆像旧物中的虫子一样随着翻出的杂物在到处乱爬。面对着遍地乱爬的虫子,白石头大叫一声离精神崩溃只差一步之遥。但历史既然降大任于白石头,虽然也苦其心智和劳其筋骨,但历史并不想在这里将他像用鞋底抿虫子一样将他抿掉──流出一滩多么清澈的绿水啊;这时历史又拍了拍白石头的肩膀感叹说:看来你真是一个老实人呀,你真是一个好孩子呀,大江大海我不折腾你,小小阴沟我让你喝个肚圆──多少英雄毫杰,大江大海他都蹚过来了,不都是在小小阴沟里英雄气短?──你也不是孤立的。我这样折腾和绞榨你也只是为了给你提个醒:对世界万物的分析和深入,一切还是从自误入手吧孩子,一切都不要大意,一切都不要心存侥幸;翻遍旧物还没有找到头绪并不怪你,而是头绪根本不在旧物之中。就好象你跟你一个妖怪打了半天发现妖怪并不在你所处的人间而是天上掉下来的一根拐杖罢了一样。芥蒂在哪里?芥蒂并不在面包、米粒、菜帮和菜叶之中,也不在信中或中国和巴黎,也许这个芥蒂并不存在而是你自己制造出来的,也许这个芥蒂确实存在而不是你现在的感觉和能力、思维和科技所能发现的。芥蒂感觉的存在,稀奇古怪的想法和突然的一种伤感和恐惧,突然的一种茫然和犹豫,并不是我们内在和外在的原因造成的,它永远超于时代和我们的感知水平,表现出来也许才是我们经常说的恐惧?将你的芥蒂和担心从旧物中翻找一遍而一无所获,你这种做法的本身已经在谬误的道路上走得不近了。你已经开始在你的岔路上挖掘自己的坟墓比起这一点你提前自杀说不定还要好一些?那起码说明你还有一种自知,你还知道自己已经误入歧途──同时它也说明行动十有八九是错误的,就好象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一样而我们的行动钻入谬误也十有八九。一切的言语和行动都受当时气氛和时间的影响,我们都有讨好和迎合气氛和时间的习惯。信是一时的情绪和冲动之作,当你面对信的时候其实面对的是一个已经逝去的不存在,你还明知故犯地把这不存在当成一种真实,对着这不存在和虚假来抒发自己的情感和对应,这时你的对应不也显得有些荒唐和可笑吗?──何况你的对应也是一时的情绪和冲动呢。──双重的镜子映照着误会的面孔,来往穿梭以至无穷,哪里还有真实的她和真实的你呢?哪里还有真实的芥蒂让你寻找呢?──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中断和停顿,往往离两个人的岔路还要更近一些呢──但是我们的白石头在此之前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也没有意识到历史,当他面对着和女兔唇通信中断的时候,他还在那里碾转反侧和把小局当成大局──他忘记目前还有多少大事等着他处理呢,他忘了我们还有多少人的命运掌握在他的手中呢,他倒在那里对一个小节放心不下于是这小节就真的被他弄成了大局如果我们不跨越这个大局就走不到真正的大局和历史之中──于是他和女兔唇私人通信的中断就成了我们所有乡亲为之烦恼的主要生活内容了。当我们看到白石头在那里放心不下,我们也一齐跟着他在那里焦急和放心不下。我们甚至想发动大家一齐来帮白石头在旧物中寻找;能早一点找到他们之间信的中断的芥蒂──虽然我们和历史一样知道这是永远寻找不到的──白石头就可以有信的开头和检讨的开始,我们不就和白石头一块走出这误区和岔路重新踏上我们的康庄大道了吗?──同样,虽然我们知道信的中断往往比不中断还要更接近世界的本质和真理,就好象我们在生活中什么都不说往往比滔滔不绝还要更接近世界的本质和真理一样──本来我们离世界的本质和真理只有50里,滔滔不绝的结果,会使我们后退本质和真理100里──我们知道信的中断和放弃比对旧物的寻找──这种无谓的努力──更能改善白石头和女兔唇的关系和他们的通信,他们什么都不通和什么都不写才是世界上更好的通信,不通信才能证明你们的感情──虽然你们过去有过诸如面包和面包渣、米粒和饭粒、菜帮和菜叶的种种误会,但正因为这样,你们现在什么都不通不就证明你们的一切改正和重建了吗?不就证明你们重建的情感是千言万语都说不尽的吗?──虽然我们知道这一点,但是我们因为目前的利益和为了使我们早一点走出误区踏上康庄大道,我们还是赶紧集合起来与白石头站到了一起。──但是,真等我们集合的时候,我们才发现,要把一个个在各自岔路上已经走得不近的人们回头集合在一个十字路口上,实现起来也和说服白石头一样困难。这个时候我们才知道我们和白石头没有什么区别。当我们在责备别人的时候,我们本身也在误区之中。我们每个人都已经走得太远了。 
    当我们想回头集合的时候 
    我们已经找不到回去的路 
    一切都木已成舟 
    让我们怎么还原根深叶茂的大树? 
    一切都生米煮成了熟饭 
    让我们怎么还原成那甩手无边波浪翻滚的稻田? 
    我们都已经患了老年痴呆症了 
    让我们如何再回到黄口小儿呢? 
    于是我们只好象儿童一样喃喃自语 
    我们只好在面包渣和米粒的旧物里极力翻捡 
    …… 
  这时我们连帮一下白石头都不可能了。我们站在各自的岔路上面面相觑。我们不知道事情会是怎样一个了结。这时我们才感到当你走到天地的尽头能仰面大哭驾车而返是多么幸福啊,因为你还知道回去的路;而我们却只能停留在自己的岔路上嘤嘤而泣。当然,我们从历史经验又知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事情总要有一个了结,上帝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出现,当我们对一切都无能为力的时候,也就是上帝和历史出现的时候;当我们嘤嘤而泣找不到回家的路的时候,这原地踏步和嘤嘤而泣的本身,就已经把自己的一切烦恼和不可知交给了上帝和时间。当我们的白石头和我们的全体都找不到回家的路和找不到和女兔唇通信的芥蒂的时候,上帝和时间也就毫不失约地走到了我们面前。是你,唯有你,上帝,才能将我们这群在歧路上嘤嘤而泣的羔羊给解救出来,虽然我们转头就背叛上帝以为是自己从岔路上又回到了康庄大道──我们觉得自己又从局部回到了整体,又从枝叶爬回了主干,一切都解决了──你可知道这解决的本身是不是在另一条歧路上越走越远呢?说不定你的回头就是一种倒退呢?但是当我们和上帝和时间又一次重逢的时候,我们看到白石头信的危机也是我们的危机被上帝暗渡陈仓之后,我们还是鼠目寸光地在那里松了一口气,接着就将过去的一切烦恼丢到了脑后。──白石头的信的危机的解决并不是因为我们一起在信中、在字里行间、在面包渣里、在米粒里、在饭粒里、在菜帮里和菜叶里找到了我们根深蒂固认为的芥蒂,而是因为在白石头苦恼得真要自杀的时候──他已经将安眠药和管枪给准备好了──突然接到了上帝的电话──而这个上帝的化身竟是女兔唇本人──她在电话中笑吟吟地说──好象世界上一切都没有发生一样地问白石头: 
  「亲爱的白石头,你想见我一面吗?」 
  白石头诚惶诚恐地说:  「我还没有给你回信呢!何况我现在也去不到巴黎!」 
  女兔唇:  「我们已经不用通信了,你也不用去巴黎,因为我现在已经来到了上海。我离你只有几步之遥。」 
  白石头急忙说:  「那么我们现在的问题只剩下:何时在上海开酒吧,对吗?」 
  女兔唇又笑吟吟地说:  「酒吧也不用讨论了,我的酒吧已经开好了,现在是请你来跟我喝一杯!」 
  …… 
  操你娘的!白石头一下就瘫到地上。晕眩过去,白石头虽然感到肚子像被掏空一样轻松──过去的一切芥蒂都不存在了,但是他也像肚子被掏空一样感到失落。因为这一切掏空表明着:他过去挖空心思和费尽心机的所有寻找都是在瞎子点灯白费蜡。当我们知道芥蒂不存在了,漂浮不存在了,具象不存在了,面包渣不存在了,米粒不存在了饭粒不存在了菜帮不存在了菜叶也不存在的时候,我们觉得世界也像我们的肚子一样被掏空了──那我们和这个世界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呢?就像一个和我们心存芥蒂的人突然遇到车祸,我们看着车轮下血泊中的他除了感到轻松之外,也感到一些失落呢。这个时候我们对一切的芥蒂和芥蒂的附着物面包渣和那倒在车轮下的人是多么地怀恋呀──就像怀恋我们的童年和少年一样,它毕竟是我们生命记忆的见证。于是白石头接到女兔唇的邀请之后,并没有马上赶过去与女兔唇会面。他需要在会面之前安排一段闲隙,好把他认为存在的芥蒂和嫌疑,漂浮和具象,面包和面包渣、米饭和饭粒、白菜帮和白菜叶把空间给重新填充起来──他在电话里的推却之词却是: 
  「亲爱的,我是多么地想马上赶过去呀,但是,这两天我患了病毒性痢疾。」 
  …… 
  当面包渣和芥蒂退去之后,我们应该书归正传的说一下1969年刘老坡的那件黑棉袄了。当我们刚才在说着信和面包渣的时候,其实我们要说的是刘老坡的黑棉袄;当我们说着刘老坡的黑棉袄的时候,其实我们要说的是就要到来的王喜加。──我们和王喜加表哥相处了那么长时间,他最大的特点是什么?──就是从来没有把我们放在心上──这是他和我们的最大区别──而我们对世界上发生的一点一滴的往事又是多么地关切呀──而这个缘起和对比是不是一定要追溯或后退到白石头和女兔唇信的芥蒂上,倒是值得讨论──但是从他对世界的态度上,从他对我们的态度上,从他对老婆的态度上,从他对玩笑和看戏的态度上,从他对喝酒和性的态度上,从他对他的信、落在他面前饭桌上的米粒、饭粒、菜帮和菜叶的态度上,我们还是有理由提出,他对于我们村庄的执掌,和白石头对于第四卷的执掌──两人在心理出发点上又是多么地不同啊。现在将悖反的信、面包渣、米粒、饭粒、菜帮和菜叶作为王喜加出场的一个前奏──让它们摇着小手戴着面具出现在舞台上,对于后来王喜加的米粒和菜叶的出台又有什么不好呢?──我们以为刚才对于白石头和女兔唇芥蒂和面包渣的寻找已经是枉费心机和瞎子点灯白费蜡,谁知道现在又被白石头移花接木废物利用当作他第四卷第七章的一个前奏了呢?──这时他倒没有浪费任何米粒。为了填充他们之间的距离,他甚至还拿出了1969年刘老坡的黑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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