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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就点火煮牛筋
就在点火炊烟起
我牛屋睡得好踏实
远处飘来牛肉香
梦中氤氲到故乡
故乡开着异花草
那故乡不是这故乡
五更起来蒙蒙亮
我心平气和来化妆
化好妆 卷铺盖
背在身上好松快
然后打扫这牛屋
一根草节也不留住
干干净净出了门
从此世界上没我这个人
说是平静又悲伤
一行清泪挂脸上
说是走人这就走
往事如烟烟如斗
这时想起哥嫂娘
他们恶毒又善良
恶毒我都全忘记
善良我又重记起
以德报怨人两面
要我负人我不干
吃亏是福挂胸前
这时我想起了那一年
那一年 我发烧
哥嫂带我贴膏药
还有一次去滑冰
冰炸掉进大窟窿
眼看挣扎没了命
是谁救全玉出黑洞
是嫂娘 解裤带
一条红绸飘过来
老嫂如母哥如爹
一日三餐锅饼贴
端起碗 就吃饭
脱下衣服有人管
瓜果李桃树上跳
哥嫂带我去打枣
长大怪自己不争气
与小牛唱上了床上戏
近小牛 疏哥嫂
哥嫂气得发高烧
一意孤行不改变
最后下场是完蛋
哥嫂就是做手脚
非男非女也不糟糕
说到头 怪自己
一切都怪刘全玉
有悲伤 藏心里
不与哥嫂去争执
现在出走别故乡
临走不能不答腔
不辞而别这样走
哥嫂得知会犯愁
想到此 到前院
哥嫂还在睡梦间
窗户纸 一薄层
轻轻拍来叫姓名
俺的哥 俺的嫂
全玉向您来报到
感谢以前的吃和穿
养育全玉五十年
襁褓一直到老汉
给哥嫂添了大麻烦
过去就是生嫌隙
一切也都怪全玉
现在五更我要走
特来向您揖个手
揖个手 还不算
我跪下向您道个歉
碰着地 我磕头
你们保重我就走
这时俺嫂的良心发
隔着窗户哭上了
他叔他叔你不要走
五更不明你到哪里头
就是牛死你伤心
再买一个给你伴黄昏
怪我以前做不到
妇道人家你别计较
你别走 我就起
起来向你作个揖
等她起来往外看
空空一个大场院
接着追到村外边
一道道路儿通向天
白杨依旧雁依旧
不见了全玉我的亲口口
找遍了村子找遍了井
打捞了河儿不见你影
要说我心狠在过去
现在你心狠在别离
谁小时候不尿裤
小妹妹我家住三十里铺
哥哥走西口扔下了我
让我的心里话向谁说
走路你要走大路
你不要走小路
大路上牛粪多
你看着好暖和
坐船你坐船边
你不要坐中间
船边有水和山
说不定你又恋人间
最后你到欧洲
山水和故乡旧
告别了小母牛
当上了大教授
现在你在课堂
讲起了这一章
学生们在下边
听了也好悲伤
花花世界好
肤浅深刻少
听了这最后的告别
就是你最后的选择
鼓掌挂泪花
发个大倭瓜
如是真伤心
下学期发奖学金
听了无所谓
课堂打磕睡
最后又不鼓掌
劈头一巴掌
……
……
可想而知,一群肤浅的学生,这时在课堂上掌声雷动。我旁边的郭老三这时又犯了嫉妒,说:
「看来他绕来绕去,我又被他绕了进去。其实这个事件中的主人公还是我。别的人素不相识,我也不管,我只盯着你。你说,你在听这个悲伤故事的时候,是不是把刘全玉当成了我?我知道刘全玉是你姥爷,但我是你的三舅爷。真理面前无远近,你还要掌握原则哩。总不能看他现在是个欧洲教授,我是一个落魄者你就犯势利眼吧?我希望你目光还是放长一些,我现在是个落魄者,焉知我几个月之后,借同性关系回故乡的风潮一闹,地位会不会扶摇直上?刘全玉也就无法望我项背了哩。到底是谁在历史上跟小牛恋爱了,到医院的病理科一检验,不就清楚了吗?历史会给我们提供说话的机会和讲台。这个课堂上的讲台,在世界上不是唯一的。就是纠缠历史,我和刘全玉的动机也不同,也有高下之分,公私之分,鹰的胸怀和小鸡肚肠之分。他只是借这个故事混碗饭吃,我却不同,我不但要借这个故事给我翻案,更重要的,是要借这个故事,敝开谈谈我对故乡的看法呢。这是同性关系和我事件交叉的根本意义。虽然我也承认,刘全玉还是有叙述才能的,在叙述我的故事的时候,动了真情,还不知不觉移了情,把别人的故事,真的当成了自己的历史;我听了也颇受感动,重温了一下当年我的历史;就好象伟大人物没死之前,看到了自己的传记影片一样。全玉,你还是有创造的嘛。在首映式上,我还是应该跟你握握手嘛。但是,全玉同志,我劝你也要适可而止和悬崖勒马,明白自己的真正身份,在影片上和叙述中装装大人物也就算了,在日常生活中,在大街上行走的时候,就不要人戏不分了。在课堂上骗骗学生可以,将来到故乡,就不要跟我争这个名誉了。这里我已经让了你,将来你要让着我;总不能所有好事都让你占了,弄个甘蔗两头发甜,别人都喝苦莲莲。说过刘全玉,我也该说说小刘儿你们了。你们这些同性关系者要回故乡,弄清故乡是什么了吗?知道以前是什么人在那里评价故乡吗?白蚂蚁之流懂个什么?他们对故乡有什么深刻的体验?他们背井离乡了吗?吕伯奢懂个什么?他就是搞同性关系了(也只能假设),他搞过生灵关系吗?我不是说嘴,既搞了生灵关系,又背井离乡,你可世界查一查,也就是一个郭老三了。我说这个是什么意思呢?我为什么这么苦口婆心和不厌其烦呢?我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我的故乡理论呢?当然我也承认,我也是无利不早起,要夺取一个政权或者阵地,总要先做舆论方面的工作。你们在下飞机之前,说什么也得承认我这个理论;有我的理论做定义,定这次故乡和回故乡的调调,我翻起案来和掌管起将来的故乡,就比别人要容易得多。小刘儿,你说,你和大美眼承认不承认?不承认我就不让你们的飞机降落,把油给你们耗干,摔死你们!……」
说着,他在打谷场上瞪着血红的眼睛扬脸看我们,飞机的螺旋桨带起的风,将他的头发吹得横飞,人身子吹得乱动,他还在那里坚持。两手还撑着一张大纸,纸被风吹得「呼啦啦」直响。纸上也有些夸张,不知是用人血还是用狗血,用自己的血还是用别人的血,将自己对故乡的看法,歪歪扭扭地写在上边:
故乡是什么?故乡是梦中的温柔富贵和小母牛,所以我们要背井离乡。
看着飞机下的一切,我哪里敢做主?我只好看俺孬妗冯.大美眼的脸色。冯.大美眼似乎对下边的世界没有真正弄懂。她不解地问我,他们在搞什么?他们在要求些什么?他们的要求与我们这次同性关系者回故乡的活动有什么联系?我们以前认识都不认识,现在为什么要扯在一起?这就是东方人的思维吗?这就是新中国儿女的老面孔吗?他们相互提出了许多不同的口号,这些口号在本质上又有什么差别吗?这些口号真能给他们带来利益吗?他们在那里坚持什么,我倒有些不懂了。为什么不让我的飞机降落?这本身就违犯人权嘛。我是来开辟未来的,我不是来兜风和与无赖耍着玩的。我的屁股也坐疼了,我们两个之间也没话可说了,快让我的飞机降落!
我被冯.大美眼和郭老三挤在了中间。我慌乱地对冯说:「我的妗,要降落也容易,只要你答应他对故乡的看法!」
冯:
「自己的看法还要别人承认,这本身就是虚弱的表现。我看不出他口号有什么独特的地方,和别的人有什么区别。既然是这样,承认不承认,只在我们,对于他,其实是没有任何使用价值的,承认不承认是一回事。既然是这样,为了让我们的飞机降落,那就承认这个没什么价值的口号吧!」
就这样,承认了郭老三的口号,承认了他对故乡的看法,我们的飞机开始下降。冯.大美眼以为这种承认没什么价值,岂不知这种貌似没区别的口号,其间区别大着呢。后来冯.大美眼为了这个承认吃了大亏,死到临头都不得反悔,最后众叛亲离,吃足了苦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也就不奇怪了。她临死之时,就是郭老三监的刑,这时俺三舅郭老三扛着鬼头刀得意洋洋地说:「这洋傻冒,她哪里知道咱们中国人呢!」
但应付完郭老三,我们的飞机仍然没有降落下来。本来就要降落,起落架已经放下了,飞机就要贴临地面了,突然又发生一个意外情况──还亏飞行员眼疾手快,又将贴到地面的飞机呼啸着拉了起来,不然就机毁人亡了。一下将我和冯.大美眼闪了个狗啃泥。────因为这时又有人像卧轨一样躺在了打谷场上,封锁了已经被郭老三闪开的跑道。他们是谁?也是一帮来谈对故乡看法的。白蚂蚁吕伯奢刘全玉郭老三都谈了对故乡的看法,他们可以谈,我们为什么不可以谈?就他们有思想吗?就他们有体验吗?他们谈得,我们谈不得?就像对尼姑一样,和尚摸得,我们摸不得?谁都知道自己的思想占主导地位会对自己的行动有利;有便宜大家分开点,有馍馍大家都吃点,好多着呢。这些卧飞机跑道的人是谁?有瞎鹿,有六指,有猪蛋,还有许多娘们小孩,曹小娥,女兔唇,女地包天,包括曹小娥的私生子……能来的都来了。对故乡欲发表看法的,成千上万。连刚才在吕伯奢同性关系回故乡的理论面前狼狈逃蹿的曹成和袁哨这时也撑不住劲,怕吃了亏,又跑了回来。袁哨在那里大声嚷嚷,要说给故乡下定义,我和老曹还没有说,哪里轮得着你们这些灰孙子?一千多年以前,我们就在故乡的疆土上驰骋了。当年我们浴血奋战,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一统天下和为了给故乡下个定义吗?在给故乡下定义的出发点上,我们和你们是有根本区别的。我们现在虽然落魄,但在历史上,我们毕竟都是政治家。你们给故乡下定义都是为了个人目的和个人利益,我们却是为了劳苦大众,为了故乡的日新月异和江山的千秋万代。当然,我们也承认,我们也有失误的地方,有时打仗也是一时意气用事和为了一个寡妇──但就是这样,我们做得也是光明正大,声势浩大,动用了千军万马,不像你们老鼠打洞一样藏在那里与异性、与同性、与小牛和与自己发生关系。就是说同性关系者回故乡,照老吕伯奢的理论,谁是同性关系的鼻祖呢?不是别人,就是我们老曹哇。老吕说他是鼻祖,不就等于说老曹也是鼻祖吗?老吕和谁在搞同性关系呢?不是和老曹吗?吃是一个人的事,关系可是两个以上的人发生的呀。他们俩个不是一根绳子上的两只蚂蚱吗?现在同性关系者回故乡,老吕欢迎,我们老曹就不欢迎吗?他不是也可以借此重温旧梦和风光一时吗?但是他首先考虑的不是个人的欢娱和新婚不如久别的就要到来的感觉,他首先考虑的是下一代。同性关系者来了,我们的下一代怎么办?他把问题一下提到这样的高度来思考。但就是这样,他还是被人误解了,以为他又在耍什么政治手腕,又在利用孩子做些什么。这是冤案呢。老曹,我替你抱不平呢。现在飞机到了,本来我们不想说什么,但看到你们这些庸俗的人流为了个人目的还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