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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与情人 作者:戴维·赫伯特·-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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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到了身上,他会那么躺着,直到浑身湿透,因为他感觉一切都变得无所谓了,仿
佛他的生命已在散去,他已经进入了一个妙不可言的彼岸世界。这种不知不党中濒
临死亡的奇怪的感觉对他来说十分新鲜。
    “我们得走了。”米丽亚姆说。
    “是的。”他回答着,却一动不动。
    他此刻感到,生命仿佛就是一个影子,白天是一个白色的影子;夜晚、死亡、
寂静和休止,这些才是生命的真实存在。而活力、热切、操守那才是虚无缥缈的东
西。人生的最高境界就是融入黑暗之中,飘然而去,投入上帝的怀抱,与上帝同在。
    “雨就要下到我们身上了。”米丽亚姆说。
    他起身搀扶她。
    “真遗憾。”他说。
    “为什么?”
    “我们得离开这儿。我觉得这儿很安静。”
    “安静?”她重复了一遍。
    “我一生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
    她牵着他的手走着,她的手指抓得紧紧的心里隐隐有些害怕,此时他似乎超越
了她,她害怕失去他。
    “这些冷杉树在黑暗处象个鬼怪,每棵冷杉树都是一个鬼怪精灵。”
    她有些害怕,沉默无言。
    “一片寂静,整个夜晚都在沉思,在昏睡,我想我们死后就是这样——莫名其
妙的昏睡。”
    她以前害怕面对他身上的那种兽性,此时却害怕他神秘莫测的样子。她一声不
响地在他身旁走着,雨点打在树上,发出的啪嗒啪嗒的响声。他们终于走到了车棚。
    “我们在这呆一会吧。”他说。
    到处是浙浙沥沥的雨声,湮没了一切声息。
    “和自然界万事万物在一起,我觉得非常奇妙,非常宁静。”他说道。
    “嗳。”她耐心地答道。
    虽然他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可心里又似乎忘记了她在身边。
    “放弃我们的个性,不再追求,不再努力——无所用心地活着,神志清醒的睡
着——那是非常奇妙,那就是我们的来世——我们的永生的未来。”
    “是吗?”
    “是的——能够这样生活是非常美妙的。”
    “你不常说这些。”
    “是的。”
    一会儿后,他们进了屋。屋里的每个人都好奇地看着他们。不过,保罗的眼睛
依旧保持着那种平静而沉闷的神色,语调也依然保持着平和。自然大家都不去理会
他。
    这期间,米丽亚姆住在伍德林顿一所小屋里,姥姥病了,家里就派米丽亚姆去
料理家务。那是个别致而小巧的地方,屋前有个红砖墙围着的大花园,紧靠墙根种
着梅树。屋后还有一个花园,四周环绕着一排高高的杨树篱,把园子与田野隔开。
这儿的景色非常优美。米丽亚姆也没有什么事可干,所以她有不少时间来读她喜爱
的书籍,写些自己感兴趣的思想随笔
    假日里,姥姥的身体渐有好转,就被送到德比的女儿家小住一两日。老太太脾
气古怪也可能在第二天或第三天就回来,所以米丽亚姆独自一人留在小屋里,不过
她倒也乐意这样。
    保罗经常骑自行车经过,他俩照例过着平静快乐的日子。他也没有太为难她,
到了星期一休息时,他就和她一起度过一整天。
    这天天气晴朗,他告诉母亲要去哪儿,就离开家。这一整天母亲又得独自一人
度过,想到这点,他心头不禁笼罩上一片阴影。不过,这三天假日是属于他自己的,
他要干自己想干的事。保罗喜欢在清晨骑着自行车在小街上飞行。
    大约十一点钟,他来到了小屋。米丽亚姆正忙着准备午饭,她面色红润,忙忙
碌碌,看上去那模样与这小厨房十分协调。他吻了她后。就坐下来打量着这屋子。
屋子虽小,却很舒适,沙发上罩着方格图案的亚麻布套子红蓝相间,虽然用旧了,
也洗褪了色,但依然漂亮。墙角碗柜架子上放着一只猎头鹰的标本,阳光穿过香气
四溢的天竺葵叶照进窗于。她正为他烹煮着鸡。这一天,小屋就是他俩的天地,他
俩就是丈夫和妻子。他帮她打蛋、削土豆皮,他觉得她创造的家庭气氛,几乎和自
己母亲所创造的一样,当她在炉边被烤得脸色通红,卷发散乱,看上去美极了,似
乎没有人会比她更美。
    这顿午饭极尽人意。他象个年轻的丈夫,切着餐桌上的肉。他们一直热情洋溢,
滔滔不绝地聊着。午饭后,她洗碗碟,他来擦干,两人一起来到田野上散步。田野
中一条波光粼粼的小溪流入陡峭的堤岸下的泥塘中。他俩在那里漫步,采了一些残
留的立金花和大朵的蓝色的勿忘我草。她双手捧着鲜花,其中大多是金黄的水荸萝,
坐在堤岸上。她把脸俯在立金花里,脸上映出一抹金黄的光辉。
    “你满脸生辉,象耶稣的变形像。”
    她带着疑惑的神色望着他。他讨饶似地对她笑着,把手搁在她的手上,然后吻
了吻她的手指,又吻了吻她的脸。
    万物沐浴着阳光,四周一片宁静,但它们并没有睡过去,只是在期待中颤抖着。
    “我从来没有见过比这更美的景色。”他说,手里一直紧紧握着她的手。
    “河水唱着歌欢快地流着——你喜欢吗?”她充满爱意地望着他。他那乌黑的
眼睛闪闪发光。
    “难道你不认为今天是难得的一天吗?”他问。
    她喃喃地表示赞同。他看得出来她非常愉快。
    “这是我们的节日——就我们俩。”他说。
    他们又逗留了一会,接着两人从芳香的花丛中站起身,他天真地俯视着她。
    “你想回吗?”他问道。
    他们手拉着手默默地回了家。鸡群咯咯地叫着乱哄哄地沿着小路向她奔去。他
锁上门,小屋就成了他俩的天下了。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自己在解衣领时,看见她躺在床上的那副模样。开始,他只
看到她的美,觉得眼花缭乱。她的身段美极了,他做梦都没想到她如此之美。他愣
愣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脸上露出惊讶的微笑望着她。
他想要她了,可是他刚向她迎上去时,她举起双手做了个恳求的动作,他看了看她
的脸,站住了。她那双褐色的大眼睛迎望着他,一动不动,充满爱意,露出任凭摆
布的神情。她躺在那儿,仿佛已经准备做出牺牲;她的肉体正在期待他;可她的眼
神就象等待屠宰的牲口阻挠着他,他浑身的热血一下子冷却了。
    “你确实想要我吗?”仿佛一团冷冷的阴影笼罩着他,他不禁这样问道。
    “是的,我确实想要。”
    她好象非常沉静,非常镇定,只是意识到自己在为他做着什么。他简直有些受
不了。她躺在那儿准备为他做出牺牲,因为她是那么爱他,他只有牺牲她了,有一
刹那,他希望自己没有性欲或者死去。他朝她又闭上眼睛,热血又沸腾起来。
    事后,他更爱她了——全身心地爱她。他爱她,但不知怎的,他竟想哭。他不
能忍受她那样为他做出牺牲。他和她一直呆到深夜。骑车回家时,他感觉自己终于
跨出了一步,他不再是个毛头小伙子了。可是为什么他内心总是隐隐作痛呢?为什
么他一想到死,一想到来世,反而感到那么亲切,那么宽慰呢?
    他和米丽亚姆一起度过了一个星期,激情洋溢的他弄得米丽亚姆疲惫不堪才肯
罢休。他总是一意孤行,丝毫不顾及她,任凭感情鲁莽行事。他不能经常干这种事,
因为事后往往留下一种失败和死亡的感觉。如果真想和她在一起,他就得抛开自己
和自己的欲念。如果想占有她,他就得抛开她。
    “当我每次要你的时候,其实你并不是真正想要我,对不对?”他的黑眼睛带
着痛苦而羞愧的神情问道。
    “嗳,是的。”她赶紧回答。
    他看着她。
    “不。”她说道。
    她开始颤抖起来。
    “你知道,”她说着,捧着他的脸,把它贴在自己肩上——“你知道——象我
们现在这样——我怎么能习惯你呢?如果我们结了婚,那么一切就好了。”
    他托起她的头,看着她。
    “你是说,现在发生的事让你难于接受?”“是的——而且——”
    “你总是把自己紧紧地封闭起来,不让我靠近。”
    她激动得直哆嗦。
    “你知道,”她说,“一想到这我就不习惯——”
    “你最近才开始适应?”他说。
    “可我一辈子都习惯不了,妈妈对我说过:‘结婚以后有件事老让人觉得害怕,
但你必须忍受。’我相信这句话。”
    “现在还信?”他问。
    “不!”她急忙喊道。“我和你一样,都相信爱情是生活的顶峰,即使以那种
方式表达。”
    “但这并没有改变你从不想要这种爱的事实。”
    “不”,她把他的头拥在怀里,失望地轻轻扭动着身子,“别这么说!你不明
白。”她痛苦地扭着,“难道我不想要你的孩子吗?”
    “但不是要我。”
    “你怎么能这么说?不过我们得在结婚以后再要孩子———”
    “那我们就应该结婚,我要你给我生孩子。”
    他神情严肃地吻着她的手。她看着他,忧伤地沉思着。
    “我们大年轻了。”她终于说。
    “都二十四和二十三岁了——”
    “还不到呢。”她苦恼地摇着身子恳求道。
    “等到你心甘情愿的时候。”他说。
    她心情沉重地低下头。他说这些话时,那绝望的语调令她非常伤心。这总是他
俩之间很难一致的地方。她默默地顺从了他。
    他俩恩恩爱爱过了一周,一个星期天的晚上,临睡前他突然对母亲说:
    “我不会常去米丽亚姆家了,妈妈。”
    她感到惊讶,但什么也没问。
    “你愿意怎么着就怎么着吧。”她说。
    于是,他上床睡觉去了。不过,从此以后他身上又有一种新的沉默,她对此感
到纳闷。她几乎猜到了是怎么回事,然而,她并不理他,过急了反而会把事情弄糟。
她看着他形单影只不知道他会怎样收场。他病了,而且更加沉默不像他平时的为人,
老是皱着眉头,还在他吃奶时就有这种表情,不过那是许多年以前了。然而,现在
他又这样,她确实爱莫能助,只好让他独自闯自己的路。
    他对米丽亚姆依然忠贞不渝。因为他曾全心全意地爱过他,不过,那日子已是
黄鹤一去不复返了。失落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开始时他只不过感到伤心,后来,他
觉得自己也不能这样继续下去了。他要逃离,无论如何要到异国他乡去。他渐渐地
不再向她求欢了。因为,这一行为不但不能促成两人的亲密无间,反而使他们更加
疏远。而且,他也意识到,这样做毫无益处。再努力也无济于事,他们两人之间永
远无法达到一种和谐。
    几个月来,他很少见到克莱拉。他们也偶尔趁吃午饭时到外面散步半小时。不
过,他总是心存着米丽亚姆。然而,和克莱拉在一起他的眉头也舒朗了,心里又变
得高兴起来。她百般迁就地对待他,把他当作一个孩子。他认为自己不在乎这些,
但心里却非常生气。
    有时候米丽亚姆会说:
    “克莱拉怎么样啊?最近没听到她的消息?”
    “昨天我跟她一起走了约二十分钟。”
    他答道。
    “她说了些什么?”
    “我不知道,我觉得全是我一个人在唠叨——一我常常这样。我好象给她讲了
罢工的事以及妇女们对罢工的看法。”
    “哦。”
    就这样他自己谈论起自己。
    实际上,他自己没有意识到,他对克莱拉怀有的那股热忱已把他从米丽亚姆身
旁拉走,他感到对此自己应负有责任,觉得自己是属于米丽亚姆的。他认为自己对
米丽亚姆是完全忠诚的。在一个男人被感情驱使忘乎所以以前,很难估量他对女人
所抱有的感情强烈炽热到什么程度。
    他开始更频繁地与男朋友们来往。其中一个是艺术学校的杰斯普,一个是大学
里的化学实验辅导员斯温,一个是当教师的牛顿,此外还有艾德加和米丽亚姆的几
个弟弟。借口要工作,他跟杰斯普一起写生、学习。他去大学里找斯温,两人一起
去“闹市区”玩。还和牛顿一起乘火车回家,顺道和他到星月俱乐部去打一盘弹于
球。如果他借口和男友在一起,而不去米丽亚姆那里,他也觉得心安理得。他的母
亲开始放心了,他总把行踪告诉她。
    夏天里,克莱拉有时穿件宽袖的薄纱女服。当她抬手时,袖子就往后滑,露出
两只健美的胳膊。
    “等等,”他叫道:“抬着胳膊别动。”
    他给她的手和胳膊画了几张速写,画中蕴藉着实物对他产生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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