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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认为是我把他弄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吗!”她尖叫着说。
“哎,不是,是他自己弄成现在这个样子的。但是,他身上总有点东西……”
克莱拉紧紧地盯着她的情人。他身上某种东西使她感到憎恶。那是一种对她进
行超然的旁观评论的态度,一种使她女性的心灵不能接受的冷酷的神情。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呢?”她问。
“什么?”
“关于巴克斯特的事。”
“这没有必要吧?”他回答。
“我想,如果你非打他一顿不可,你会动手的。”她说。
“不,我一点儿也没有动手的意思,这很滑稽。大多数男人生来就有种握紧拳
头打架的本能,可我不是这样,我情愿用刀子、手枪或别的什么来打架。”
“那你最好随身带件家什。”她说。
“噢,”他哈哈大笑道,“不,我不是个刺客。”
“可他会对你下手的。你不了解他。”
“好吧,”他说,“我们等着瞧吧。”
“你想任他去吗?”
“也许吧,如果我无能为力的话。”
“可是如果他杀死你呢?”她说。
“那我应感到难过,为他也为了我自己。”
克莱拉沉默了好一会儿。
“你真是气死我了。”她大叫道。
“其实没有什么。”他大笑道。
“但是你为什么这么傻呢,你不了解他。”
“也不想了解。”
“对,不过你总不会让那个人对你为所欲为吧。”
“你要我怎么办呢?”他大笑着答道。
“要是我,就拿一把左轮手枪。”她说,“我肯定他是会铤而走险的。”
“我会把我自己的手指都炸掉的。”他说。
“不会。不过你到底要不要枪?”她恳求道。
“不。”
“什么也不带?”
“不带。”
“那你任凭他去……?”
“不错。”
“你是个大傻瓜!”
“千真万确。”
她气得咬牙切齿。
“我真想好好教训你一顿!”她气得浑身发抖,大叫大嚷。
“为什么?”
“竟让他这种人随便摆弄你。”
“如果他赢了,你可以重新回到他身边去。”
“你想让我恨你吗?”她问。
“噢,我只是玩玩而已。”他说。
“可你还说你爱我!”她低沉而愤怒地喊道。
“难道要我杀了他才能让你高兴吗?”他说,“但是如果我真杀了他,可以想
象我永远也摆脱不了他的阴影。”
“你认为我是傻瓜吗?”她大叫着。
“一点也不。亲爱的,但是你并不理解我。”
两人都沉默了。
“但是你不应该冒险。”她恳求着。
他耸耸肩膀,吟诵了一段诗:
“君子坦荡荡,
肝胆天可鉴,
无需屠龙刀,
何用封喉箭。”
她探究似的望着他。
“我希望我能理解你。”她说。
“可惜没有什么可让你理解的。”他大笑着。
他低垂着头,深思着。
他好几天没看见道伍斯。可一天早晨,当他从螺纹车间出来登楼梯时,差一点
儿撞到这个魁伟的铁匠身上。
“真他妈的……!”道伍斯大叫。
“对不起!”保罗说着,擦身而过。
“对不起?”道伍斯冷笑着说。
保罗轻松地用口哨吹起了《让我跟姑娘们厮混》的曲子。
“你给我闭嘴,你这个骗子!”他说。
保罗不理睬他。
“你会为那天晚上的事得到报应的。”
保罗走进角落里他的办公室,翻阅着帐册。
“快,告诉芬妮,我需要零九七号定货,快点!”他对打杂的小男孩说。
道伍斯高高的、煞神似的站在门口,瞅着这个年轻人的头顶。
“六加五等于十一,一加六等于七。”保罗大声算着帐目。
“你听见了吗!”道伍斯说。
“五先令九便士!”他写下这个数字,“你说什么?”他说。
“我会让你明白是什么!”道伍斯说。
保罗继续大声算着帐目。
“你这个乌龟——你连正眼看我一眼都不敢!”
保罗飞快地抓起了一把笨重的直尺。道伍斯被气得火冒三丈。
“不论你走到哪儿,你老老实实地等着我来教训你好啦。我一定要好好收拾收
拾你,你这只小臭猪!”
“噢,好来!”保罗说。
听到这话,道伍斯迈着沉重的脚步从门廊走过来。碰巧这时传过来一声尖厉的
哨子响,保罗急忙走到传声筒前。
“喂!”他叫了一声便竖身听着,“喂——是我!”他听着,笑了起来。“我
马上下来,刚才我这儿有个客人。”
道伍斯从他的口气听出他在和克莱拉讲话。他走上前去。
“你这个混蛋!”他说,“过两分钟再找你算帐!你认为我会容下你这个目中
无人的混蛋吗?”
仓库里的其他职员都抬起头来看着他,替保罗打杂的小男孩来了,手里拿着一
些白色的物品。
“芬妮说如果你早一点告诉她的话,你昨天晚上就可能拿到了。”他说。
“行了。”保罗一边看着货样回答着,“发货吧。”
道伍斯尴尬、无助又气愤无比地站在那儿。莫瑞尔转过身来。
“请原谅再等一分钟。”他对道伍斯说着,打算跑下楼去。
“天哪,我一定要拦住你!”道伍斯大喊一声,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保罗迅
速地转过身来。
“咳!不好了!”小男孩惊惺地大喊着。
托马斯·乔丹跑出了他那小玻璃房的办公室,朝这间屋子奔来。
“什么事,怎么了?”老头子嘶哑地叫着。
“我要教训一下这个小……,就这么回事。”道伍斯气急败坏地说。
“这是什么意思?”托马斯·乔丹喝道。
“我的意思是。”道伍斯说,可是心里火气已经上来了。
莫瑞尔正斜靠着柜台,面露愧色,微微地笑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托马斯·乔丹喝道。
“我也说不清楚。”保罗说着,摇摇头,耸耸肩膀。
“说不清楚,说不清楚!”道伍斯大叫着,一边把他那张英俊、气恼的脸凑上
来,一边握紧了拳头。
“你还有完没有?”老头子神气活现地大喊,“干你自己的活去,大清早的不
要到这儿撒酒疯。”
道伍斯慢慢转过魁梧的身躯,面对着他:“撒酒疯!”他说,“谁喝醉了?你
没有醉,我也没有醉。”
“你这一套我们早就领教过了。”老头子大喝,“现在你给我滚,快!不要再
呆在这儿了,你居然跑到这儿来吵闹。”
道伍斯低下头轻蔑地瞅着他的老板,双手不安地动着。这双手虽然又大又脏,
可干起活来却很灵活。保罗想到这是克莱拉丈夫的双手,不由得心中生起一股仇恨。
“再不滚就赶你出去了!”托马斯·乔丹大喝。
“怎么,我看谁敢把我赶走?”道伍斯说,随之发出一阵阵的冷笑。
乔丹先生气得跳了起来,迈着大步走到道伍斯身边,挥舞着手臂赶着他,短小
墩实的身体向前倾着,喊道:
“滚,你给我滚出我的地盘去——滚!”
他抓着道伍斯的胳膊扭着。
“去你的吧!”道伍斯说着,用胳膊肘一推,矮小墩实的老板被推得踉跄半晌,
向后退去。其他人还没来得及拉他一把,托马斯·乔丹已经撞到那扇又轻又薄的弹
簧门上。门被弹开了,他摔下了五、六级台阶,摔进了芬妮的房间。大伙儿都被吓
呆了。一眨眼的工夫,所有的男女职员都跑了出来。道伍斯站了一会儿,痛苦地望
着这一切,转身走开了。
托马斯·乔丹受惊不小,摔得浑身青一块紫一块的,幸好别处没有受伤。但是
他万分气恼,立刻解雇了道伍斯并告他殴打罪。
开庭审判时,保罗·莫瑞尔只好作为证人出庭作证。当问起引起纠葛的原因时,
他说;
“因为一天晚上我陪着道伍斯太太去剧院看戏时,被道伍斯碰上,他就借机侮
辱我和她,以后我把啤酒泼在了他脸上,因此他想要报复。”
“争风吃醋。”法官笑了笑。
法官告诉道伍斯说,他认为他是个卑鄙小人,案子就这样结束了。
“你把这场官司给搅黄了。”乔丹先生对保罗厉声喝道。
“我想不是我给搅黄的。”后者回答,“其实,你不是真的想治他的罪,是吗?”
“那你认为我打这个官司到底是为了什么?”
“好吧,”保罗说,“如果我说错了话,请你原谅。”
克莱拉也十分生气。
“为什么要把我的名字也牵扯进去呢?”她说。
“公开说出来总比被别人在背后议论强得多。”
“这样做毫无必要!”她大声说。
“我们的处境不会因此而变坏。”他满不在乎地说。
“你也许不会的。”她说。
“而你呢?”他问道。
“我根本不想让人提到自己。”
“对不起。”他说。可是他的声音听起来一点也没有道歉的意思。
他满不在乎地自语道:“她会消气的。”果然,她的气消了。
他告诉了母亲乔丹先生摔倒及道伍斯被审的事。莫瑞尔太太紧紧地盯着他。
“你对这件事怎么看呢?”她问他。
“我认为他是个傻瓜。”他说。
但是,无论怎样,他心里感到很不自在。
“你有没有想过,这事何时才能了结?”母亲问道。
“没有,”他回答说,“船到桥头自然直嘛!”
“作为一个规则的确如此,可在有时候往往并不如此。”母亲说。
“那么就需要人学会忍受。”他说。
“渐渐地你会发现你自己并不像你想象中的那么能忍受。”她说。
他继续埋头搞起他的设计来。
“你有没有征求过她的意见?”她终于问道。
“什么意见?”
“关于你的还有整个事情的看法。”
“我一点儿也不在乎她对我的看法。她发疯似的爱着我,但爱得不深。”
“但是这要看你对她的感情有多深。”
他抬起头来好奇地望着母亲。
“不错,”他说,“你知道的,妈妈。我想我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因此
我不能去爱。当她在我身边时,我的确是爱她的,有时候,仅仅当我把她看作一个
女人时,我也迷恋她,但是一旦当她讲话或指责我时,我却常常不愿听她说下去。”
“可是她和米丽亚姆一样的通情达理。”
“也许是的。我爱她胜过爱米丽亚姆,可是,为什么她们都抓不住我的心呢?”
最后这句话几乎是哀叹。母亲转过脸去,静静地坐着,眼睛盯着屋子那头,神
色安闲、严肃,似乎在克制着某种情感。
“但你不愿意同克莱拉结婚,对吗?”她说。
“是的,开始的时候或许我愿意,可是现在为什么——为什么我不想同她或同
任何人结婚呢?因为我有时觉得自己好像对不起所爱的女人,妈妈。”
“怎么对不起她们呢?我的儿子。”
“我不知道。”
他绝望地继续地画着画。他触到了自己内心的痛处。
“至于结婚,”母亲说,“你还有好多时间考虑呢。”
“但是不行,妈妈。尽管我依然爱着克莱拉,也爱过米丽亚姆,可是要我同她
们结婚并且把我自己完全交给她们,我做不到,我不能属于她们。她们似乎都想把
我据为己有,可我不能把自己交给她们。”
“你还没有遇到合适的女人。”
“只要你活着我永远不会遇到合适的女人。”他说。
她相当平静,现在她又开始感觉到精疲力尽了,好像她自己已经不中用了似的。
“我们等等看吧,孩子。”她回答。
他感觉感情就像某些事情一样总绕着一个圈子转来转去,这几乎快把他弄疯了。
克莱拉的确是强烈地爱着他,而他在肉体上也同样爱恋着她。白天,他几乎已
忘记了她。她和他在同一个厂里工作,可是他丝毫察觉不到。他很忙,因此她的存
在与否是与他无关系的。而克莱拉在蜷线车间工作时,一直感觉他就在楼上,好像
她一想起他就能感觉到他这个人的躯体跟她在一个厂房里。她每时每刻都期望着他
从门里面走出来。可等他果真走出来时,却总是让她震惊不已。但是他常在那儿逗
留很短的时间。对她又傲慢无礼,用公事公办的口吻给她下命令,和她保持一定的
距离。她强耐性子,听从他的指令,总担心自己理解错了或是忘记了什么,可这对
她的心太残酷了。她想抚摸一下他的胸膛。她对那件马甲里的胸膛了如指掌。她就
想抚摸他的胸膛,但听到他用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