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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员从郎中做到侍郎都不是件简单的事。要升迁之前,郎中一般会先调任扬州知府或是武昌知府,任期三年,若是任期之内能把这两地治理得稳妥得当,即可擢升正三品侍郎。
但是前几年朝政混乱,该有的调任并没有进行。如今的四个户部郎中都没有资历。
尽管如此,冯氏听了也十分高兴。户部郎中到户部侍郎,听起来不过相差一级,但官员品阶却相差了两品,户部侍郎可是正三品的官职!
她不仅叫了顾德昭去说话,又把罗素叫去嘱咐了几句。
她坐在罗汉床上歇息着,茯苓帮她捶腿,小声地和冯氏说话:“奴婢怎么看太夫人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冯氏叹了口气,“虽说顾德昭是我养大的,但不是亲生的,毕竟有些生分。而且当年他和纪氏的事我不同意他心里是有些恨我的。他要是升任郎中,那可就是咱们顾家官职最高的人,没有一层关系在,我这心里总是不安的。”
茯苓笑了笑:“奴婢觉得三老爷十分孝顺您。”
冯氏说:“这如何能一样!”她想了许久,“没几月他就要除服了,不如在此之前,把他的亲事定下来。拿捏不住他,我还总拿捏得了媳妇子!况且他身边也不能没人伺候,娶了媳妇,不仅能伺候他,还能为咱们顾家绵延后嗣不是。”
茯苓应和道:“看罗姨娘身子纤纤,也不像是能生养的样子太夫人这个主意好!”
冯氏想起罗姨娘那个样子,也皱了皱眉。虽然是漂亮但太单薄了!
存了这么个心思,冯氏思量了好几天。
等烧了门神纸,祭拜了财神,转眼就到了正月初八,要祭星的时候。
冯氏叫了顾家的夫人小姐去说话,每人分了一碗桂花芝麻汤圆。冯氏坐在罗汉床上,她穿了件大红色寿字不断头刻丝冬袄,头上戴着镶翠眉勒,簪了双股的婴戏莲纹金簪,头发梳得十分光滑,人很精神。
“刚好今儿是初八,老五媳妇又诞下孩子。咱们今儿就去宝相寺上香,正好我这儿抄了九十九卷佛经,烧给佛祖以示咱们的诚心,不仅祈求来年风调雨顺,还要保佑我新添的乖孙女身体安好。”冯氏笑眯眯地道。
大家纷纷应是,二夫人就笑道:“怜姐儿也抄了佛经,正好一并献给佛祖。”
冯氏便看向顾怜,觉得稀奇:“你不是一向觉得抄佛经烦闷吗?”伺候顾怜的管事嬷嬷就笑:“姚二公子开春就要参加春闱了,咱们二小姐是替姚公子抄佛经,希望他能考中举人呢”
大家都笑起来,顾怜脸色通红,小声道:“我可还有帮祖母抄佛经呢”
冯氏连连点头:“你心里有祖母就好祖母也希望姚公子能中举人,这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两人连亲迎的日子都定下了,这些就不用忌讳了。
顾锦朝听着暗想,顾怜倒是得偿所愿了,今年春闱姚文秀就会中举。不过他的学问很一般,考了几次会试都只得了同进士,一直留在工部做虞衡司主簿,后来的事她就不知道了。
冯氏随即叫众人先回去换了衣裳,丫头捧了点心攒盒、小杌子、披风跟在后面上了马车。
冯氏特地拉了顾锦朝和她坐同一辆马车。路上就跟她说大兴的这个宝相寺,府里的夫人和小姐都是在宝相寺供奉长明灯,顾家每年都捐三百两给寺里拓印经书。他们府的女眷去上香拜佛的时候,便格外善待些。
“也在宝相寺给你供奉一盏长明灯,用白石莲座刻尖拱龛的灯,一年两斤的灯油如何。”冯氏跟她说,“一起放在灯楼里,那更好的,还有汉白玉的莲座倒也不是觉得贵重,是怕命数压不住。”
锦朝不信佛,她前世就知道,信什么都救不了人。
她笑了笑,十分恭敬地道:“都听祖母的。”
和冯氏共乘一车的一向是顾怜。如今换成她,还不是看着父亲有可能擢升的面子上。
宝相寺坐落大兴和顺义毗邻的远景山上,山下过半里地就是繁华的顺义县城,修了官道穿过远景山,马车通行十分的便捷。等到了宝相寺门前大家才下了马车,天色却有些昏黑了。
随行的徐妈妈有些担忧:“看天这样子,是又要下大雪了”
雪要是太大,就要歇息在宝相寺里。不过这也没所谓,宝相寺在旁边专门辟了禅房给香客住。冯氏告诉她,原先祖父刚死的时候,她曾经在这里住了一个月,日日为他念佛讼祷。
锦朝看冯氏并未说什么,就知道她心里有这个打算的。
众女眷上过香,便由知客师父引着去禅房小坐,又沏了一壶热腾腾的香茗过来。
二夫人替顾怜解下披风,笑着说:“宝相寺的素斋可是很不错的,你们祖母最爱吃这儿的酥皮豆腐,金针拌嫩黄瓜,还有白灼菜心。你们一会儿也都尝尝。”
五夫人还在月子里没有过来,顾五爷的两个庶女倒是随行了,顾家女眷加起来就有十二人。要布置两桌子的素斋才够。知客师父听了就笑吟吟地念了声佛号,说:“正好庙里来了贵客,师父一大早就让弟子磨了豆浆出来。施主们稍坐片刻,贫僧去取来。”
顾怜怎么坐得住,又觉得豆浆没什么好喝的。求了冯氏说要去外面看看。
冯氏说:“让许嬷嬷跟着,另拨两个侍卫,就在几个佛堂里看看,可不许去别的地界儿。正好你大堂姐没来过宝相寺,你带她去灯楼供奉一盏长明灯吧。”
侧头吩咐管事婆子:“给朝姐儿十两银子。”
这事刚才在马车上就说好了。
顾怜心里不愿意,却又不好推拒,只能带了顾锦朝出来。
宝相寺比适安的灵璧寺大许多,有七楼九阁二十七殿,是座香火鼎盛的大寺。最著名的就是天王殿、大佛殿、大雄殿、接引殿、毗卢阁、齐云塔等。灯楼上众火长明,到了夜里更是显得极美。
跟着顾怜出来就到了大佛殿,顾怜便指了西边的一条青石道,笑着说:“大堂姐不是要去供奉长明灯吗,从这儿过去就是,我和澜姐儿去天王殿,可就不能陪你去了!”
顾锦朝便笑笑:“你们看你们的去,我倒是不用麻烦。”灯楼高高伫立着,格外显眼,她也不会走错。
顾怜带着顾澜、婆子侍卫一群人离开了。
顾锦朝便和青蒲沿着青石道往灯楼走去。宝相寺建造在半山腰上,半路初雪未融,远处山峦银装素裹,天际开阔,格外美丽。她和青蒲边走边小声说话,不觉就有人挡在面前了。
拦下她们的是个穿程子衣,面容冷峻的男子。“这里不准再过去了,你们还是回吧!”
青蒲吓了一跳,这寺庙里怎么会有这样的男子在?她护着顾锦朝退了两步,戒备地盯着此人。
顾锦朝也皱了皱眉,轻声问道:“这位官人这路修着本就是供大家走的,何故不要我们过去?”
男子还没有回话,就听到一阵笑声。“王淳,快放这位小姐过来吧!”
顾锦朝抬头看去,这人穿着件茧绸直裰,似乎不怕冷般。四方的脸,虽然笑着却也一点都不和祥,正是陈三爷身边的幕僚江严!
江严怎么在这里,他也是来礼佛的不成?顾锦朝再抬头一撇,发现前面几乎每隔一丈就站着个穿程子衣的侍卫,腰间配着大刀,守卫十分森严。
江严向她作了个揖,“顾小姐见谅,这路没事,您走就成!”
顾锦朝却有点不想走了。
江严拉着男子很快退到一边,又笑眯眯地虚手一指。
前面又没有什么洪水猛兽!顾锦朝深吸了口气,加快了脚步,打算供奉完长明灯就赶紧回去。
灯楼就在前面不远。再也没有侍卫敢拦她们,都是视而不见。
不一会儿,天上的灰云压顶,顷刻就开始飘雪了。刚开始还很平缓,渐渐的雪越下越大,还夹杂着细碎的冰渣子,被北风席卷着,刮在脸上生疼。
青蒲忙把斗篷披在顾锦朝身上,望了眼前方的灯楼,急得不得了:“小姐,雪下得这么大咱们这回去也不好回了”
灯楼还在前面,她们又离大佛殿很远了,连个避风雪的地方都没有!
顾锦朝觉得脸被风刮得生疼,一看青蒲肩上都湿透了。
雪却下得茫然一片。
她正想说还是去灯楼吧,毕竟要近些。却见到刚才那个王淳冒着风雪赶上她们,手里还撑着把伞。
他到顾锦朝面前,低声道:“三爷说,雪下大了,请顾小姐去接引殿暂且避一避。”
第一百七十章 谈话
外面大雪纷纷,北风呼啸。接引殿里却点了盆炉火,十分的温暖。原本作为宝相寺主殿之一的接引殿却一个香客也没有,周围重兵把守,谁都进不来。
新的银霜碳刚烧起来不久,还没有烧到芯子里去。
“顾小姐请这边坐。”王淳收了伞出去了,江严请顾锦朝坐在炉火旁边的杌子上。
很快有小厮捧了热茶上来。
顾锦朝捧了茶,却凝视了那盆火炉片刻,才抬头往前看去。
接引殿立八根红漆大柱,中间布置莲座高升,一尊高约丈余的佛像金箔贴身,俯首捏指,两旁烛架上烛光熠熠,映得满室金辉。莲座下面放置攒金线莲纹的蒲团,一张长几。陈三爷正与一个高寿的老僧人相对而站,离她有点远,她只能听到老僧人喃喃着佛经的声音,声音平稳又安宁。
佛经使人心性宁静。
老僧人念完了经文,和陈彦允说话。僧人已经老得看不出年纪了,雪白的袈裟却格外柔和。陈彦允低声问他:“佛告须菩提‘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住持觉得该做何解?”
老僧人道:“佛有三身,法性佛就是心佛众生三无差别的法性。万物因缘所聚合,生生灭灭,都是败坏、虚妄之相。如来者,法性也。法性非能以相来见,法性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来不去,不增不减。百丈怀海禅师所谓‘灵光独耀,迥脱根尘;体露真常不拘文字。心性无染本自圆成但离妄缘即如如佛。’即是法性。若能于相而离相则能见”
老僧人又道:“施主向佛为法性佛,非我释迦牟尼祖。”念了声佛号,“殊途同归,皆为佛也。”
顾锦朝听不明白,陈三爷却低头微笑,左手摸捻着珠串。
老僧人解释完佛性之后,行了合十礼退下,陈三爷也合手回礼。
等住持走出接引殿,陈三爷才向她走过来,让她随自己过来:“内室有火炕,比这里暖和。”她一张小脸又是红彤彤的,上次见的时候也是。这次更惨,她和她的丫头都是湿漉漉的。
顾锦朝抬头看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陈三爷觉得她的眼神又茫然又可怜,像没人要的小动物一样。
陈三爷率先往前走去,顾锦朝只能起身跟上。隐藏在接引殿暗处的十几名侍卫才显出身。
这才是二品大员出动该有的排场。
顾锦朝暗想。
释迦牟尼佛左协侍观音菩萨,右协侍大势至菩萨。内室的槅扇开在大势至菩萨右手侧,里头却有热炕,炕上一张炕桌,布置得简单干净。
陈三爷先坐了炕桌的一侧,虚手一指,让她坐在另一侧:“不用拘谨,佛门清静之地。这雪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你可别冻坏了。”
他又叫了江严进来,吩咐他:“今天寺庙新磨了豆浆,去取一壶来。”
江严应诺而去,陈彦允拿过炕桌上的一卷佛经看。槅扇上糊着的是高丽纸,虽说透光,外面雪下得太大,天色漠漠昏黑,并不亮堂。侍卫点了盏松油灯进来。
顾锦朝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什么都让他说完了。她招手让青蒲也坐下,衣服虽然湿了,但这样的时候一点都不好换,她连斗篷都不敢解开。她想看看外面的雪究竟下得有多大,她要是不回去,冯氏肯定会派人来找的但是这样的场景,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
陈三爷虽说在看书,却也注意着她的举动。
她好像有点坐不住了,总是朝外面看,表情很犹豫。
他就合了书,温和道:“你这时候冒雪回去,衣裳事小。这是半山腰,若是失足跌下去了可如何是好。你不用担心,和谁一起过来的,我派知客师父去知会一声就可。”
顾锦朝小声说了,一会儿就有知客师父撑伞出门。
“知客师父熟悉路,总比你一个小丫头乱走的好。”陈三爷道。
顾锦朝只好不说话。
江严端了壶豆浆进来,又抬了炉火进内室。把豆浆放在炉火上烤得热气腾腾的,才倒在碗里先递了顾锦朝,然后招呼青蒲过去向火取暖,也给了她一碗。
青蒲浑身湿了也确实难受,就坐在炉火旁边小口小口喝着豆浆。
豆浆里只加了一点糖,却格外香浓。
顾锦朝轻声问道:“三爷不喝一碗吗?”
陈三爷抬头看她,道:“我不喜欢甜食。”
顾锦朝皱了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