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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德昭有点腿软,他这女婿怎么找了这么几个人来迎亲。他这是要受陈彦允的礼呢,还是先请安比较好?
还没等他想明白,陈彦允就几步上前微笑着向他行了礼磕头。顾德昭站得笔直,手里捏了把汗才说:“先起来吧。”他身后三个人才走上来。
顾二爷忙走出来向来人一一行礼,赵怀先笑着阻止:“你们一个个来行礼,这亲事还成不成了!我们就是来看陈三成亲的,别讲究虚礼。”
陈彦允低声道:“岳父大人不用在意,面子给到了就行。您带我去给老夫人请安吧。”
顾德昭脸色一红,他曾私下找过陈三爷,跟人家说礼数要周全,面子不能差了。人家陈三爷满口答应:“您放心,肯定让她风风光光出嫁。”
但也不能找三个面子这么大的人过来吧
顾德昭咳嗽了一声,看着女婿腰革带上正二品所用的犀花纹,还是觉得有点眼晕。
他带着陈彦允去了正堂里面。
陈彦允给冯氏奉了茶,冯氏给了封红。一会儿到了宴息处,第一桌席面是鱼唇海参席,后面还三丝席和全羊席。赵怀和陈彦允说了句:“席面不错,你老丈人舍得出钱”坐定不久,就有官员陆陆续续过来敬酒。陈彦允不喜饮酒,但想到今日要娶锦朝,拒酒不太好。才端过来一一饮下。
爆竹声再响过,锦朝的嫁妆就出了冯家,一路浩浩荡荡,十分气派。
锦朝早上就喝了碗莲子百合粥,还是按照习俗夹生的。中午丫头就开始限制她饮食了,只吃了几颗桂圆,饿着不说,还口干舌燥的。她一会儿就由青蒲扶着去向冯氏、徐静宜辞别。冯氏给了她一对金烛台的添箱,徐静宜给了一对通体莹白的玉簪,竹节梅花纹。
太阳光渐渐昏黄了,顾家依旧人来人往,灯火辉煌。
冯氏算着到时辰了,让青蒲给她盖了销金红盖头,由顾锦贤背着上了花轿。她房里要跟着走的丫头则早早梳洗装扮好了,坐着另一辆马车出了顾家的门。
轿子走得很平稳,炮声远去了,锣鼓声却一路吹吹打打。
来顾家参加婚宴的叶限饮下最后一杯酒,如玉般的脸颊浮出一丝红晕,他站起来的时候却很清醒。望着花轿出门了,一直沉默不言。
叶限过来参加婚宴,五夫人一直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见他只是坐在席面上喝酒。谁和他说话他都不理会,心里才松了口气。她这个弟弟向来肆无忌惮,可别做出什么当场抢亲的事来等到顾锦朝的花轿出了顾家的门,她才过去找叶限:“喝这么多酒,随姐姐去歇息吧。”
叶限淡淡地推开五夫人的手,站起来低声对李先槐说:“回去吧。”
以后,她就是别人的了。与他毫无瓜葛也不能再见面了。
叶限率先走出了席位,把所有的喧哗和热闹远远抛在身后。
顾怜没有去筵席,她觉得眼不见心不烦。而是坐在屋子里绣花,听丫头的转述。丫头说是来了总兵,还有国公爷她直皱眉。娶个继室能有这么大排场?她放下小绷打断兰芝的话:“澜姐儿呢,我怎么一直没见着她,她去筵席没有?”
兰芝摇摇头:“三小姐说要为太夫人抄经,小半个月不能来看您呢。”
顾怜有话都找不到人说,心里很是憋闷。看着天渐渐黑了顾锦朝也不知道出大兴没有!
顾锦朝心里也在想这事。
轿子走得很平稳,她只看得到红盖头,又不能撩开帘子看。低头只看到手腕上戴的一只手指宽祥云纹的金镯也不知道青蒲她们到没到宛平陈三爷应该在前面吧,她刚才盖了盖头就由顾锦贤背上花轿,连他的面都没见着。
锣鼓的声音一直响着,锦朝就小小的眯了一会儿,她昨晚没睡得太好。等到外头的声音又响起来,她才睁开眼,佟妈妈也正好在外头说:“姑娘,到榕香胡同了”
锦朝才抱着景泰蓝红梅纹的宝瓶正襟危坐,一会儿轿子停了下来,听得到外头有人唱礼。她被樊夫人和另一个全福人扶出来,脚踩在软垫上。只听得到宾客的喧哗,锣鼓的热闹,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跨了马鞍、钱粮盆,她被扶着去拜堂。
从盖头的缝隙下,锦朝看到一双簇新的皂色靴子。他的脚好像挺大的锦朝暗想着。
她以前可从来没注意过这些东西。
拜堂之后,她仍旧由全福人搀扶着进了新房。锦朝坐到了床上,只听到周围有轻细的说话声。压襟、撒帐,然后是樊夫人的声音:“新郎官,快挑盖头吧!”
她略仰起头,有点不明白自己在局促什么前世,不是嫁过他一回吗!
但等到盖头挑开的时候,她却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自己面前的陈三爷,他穿着皂缘赤罗裳,正二品的礼服服制,腰陪犀花革带,人高大笔挺。他俯着头看她,目光含着笑意,又是十分从容。
锦朝觉得自己可能脸红了,幸好那丫头的粉敷得厚应该看不出来吧!
第二百零五章 洞房
门外热闹的声音不断传来,锦朝觉得眼前鲜红一片,灯火昏黄,朦朦胧胧的,她还有点头晕。
面前围的人都是和陈家交好的世家夫人,她还略能认出几个脸熟的。旁边还有个端着黑漆红绸托盘的妇人,年约四十,穿着件刻丝十样锦褙子,梳凤尾髻,戴两朵蜜蜡石簪花。满面笑容,是同在榕香胡同的都指挥同知吴双全的夫人,吴家和陈家也是世交之好。
托盘上放着桂圆、栗子、枣、莲子等东西,刚才已经撒了几把。吴夫人巧舌如簧,人惯会说话的,嫂嫂辈就找了她出来。她笑眯眯地道:“新郎官可要和新娘子站一起去。”
陈彦允微怔,全福人郑太太却已经拉了他过来。
吴夫人又抓了一把干果洒下,嘴里还唱着:“撒帐中,一双月里玉芙蓉,恍若今宵遇神女,戏云簇拥下巫峰。撒帐下,见说黄金光照社,今宵吉梦便相随,来岁生男定声价。撒帐前,沉沉非雾亦非烟,香里金虬相隐快,文箫金遇彩鸾仙。撒帐后,夫妇和谐长保守,从来夫唱妇相随”
果子从头顶落下来,滚到床上去。并不觉得疼,反倒是说不出的隆重。锦朝侧头看了一眼,陈彦允站着也被洒了把果子,他却略低下头,干果纷纷落下来,两个人的目光撞在一起
锦朝忙回了头,余光里看到他也转头了,嘴角隐隐出现一丝笑意。
笑什么这有什么好笑的!
锦朝听着撒帐歌,心里很是不自在有点淫词艳曲的感觉。
她前世好像没听过。或者也是听过的,只是她不记得罢了。
喝过合卺酒,一个穿紫色折枝纹短襦的丫头捧了碗饺子上来。樊夫人接过来递给锦朝,饺子是半生的,她才咬了一口吃下,还要咬第二口的时候,陈三爷就从容地拿过她手里碗,给了一边服侍的丫头,让她拿下去。他低声和她说了句:“吃多了会肚子疼的。”
来的夫人都是极有涵养的,象征性地热闹了洞房,一会儿就退下去了。
陈彦允又回头看了她一眼。
锦朝大妆坐在黑漆描金的拔步床上,凤冠霞帔,烛火深深,她好像还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自己,样子却格外明艳。正红的嫁衣,铺着床上十分鲜艳,但又很稳重。
惊心动魄
他闭了闭眼。人家说人生两大极乐,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他突然有点感觉到了。
“我先去正堂会宾客,一会儿就过来。”陈三爷跟她说完,先出了新房。
锦朝松了口气,开始打量新房的陈设。这和她前世住的屋子不一样,好像更宽阔些,布置着大红罗圈金幔帐,正对十二扇嵌玉石翡翠枝叶图的檀木槅扇,旁边放着宝相花嵌象牙拣妆,左边一张梨花木的长几,铺了红绸,摆一对红色龙凤烛,左右各放了一把太师椅。
头顶还挂着盏明亮的串珠方形彩灯,彩灯四面分别绘上“鸾凤和鸣”、“观音送子”、“状元及第”、“合家欢”的图案。窗上贴着大红双喜纹的剪纸十分细致,也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
锦朝暗想着,不一会儿就有婆子推门进来。后面的丫头陆续上了一桌席面,清炖乳鸽、烩羊肉、鳝丝浇面、火腿炖莲藕、凉拌嫩黄瓜摆了一整张桌子。
为首的婆子先向她行了礼,说:“奴婢王氏,以后是您房里的婆子。三老爷让我们先把席面上来,夫人饿了就吃点。您要是觉得奴婢们服侍不便,您陪嫁的几位姑娘在旁边的后罩房里坐着。”
她现在大妆着,吃东西也不方便。但是陈三爷还没有过来,好像还不能卸妆吧
而且锦朝饿过头了,反而不觉得饿了。就和婆子说:“倒是无碍,不过我有点小事吩咐,你叫青蒲过来,其他人先下去吧。”
王妈妈恭敬地应了诺,先了退下去。
一会儿青蒲就过来了,她今天穿了件茜红色缠枝纹上襦,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还戴了一朵酒杯大小的红绉纱绢花。锦朝笑着称赞她:“你这样好看。”
青蒲摸了摸发髻,不好意思地笑笑。走到她身边来小声跟她说:“您贴身的东西都收好了,一会儿采芙姑娘就拿过来布置。明天您要用的八分、六分的银裸子都准备了,还有一小袋金豆子。”
锦朝点了点头,觉得也没什么可吩咐的,让青蒲给她倒了一杯热茶。
结果茶水刚抿了一口,就听到外头王妈妈请安的声音:“三老爷过来了!”
这么快她让青蒲把茶杯放回去,就看到他推门而入。
陈彦允还穿着那件样式繁琐的正二品礼服,祭太庙社稷还会穿。赤罗蔽膝,赤白二色绢大带,革带,佩绶,显得无比庄重,穿在他身上竟然有种优雅的感觉。他应该喝过酒了,目光落在她身上,好一会儿没动,又看了眼未动的席面,才柔声问她:“累不累?”
当然累了头上这顶凤冠三斤重不止,锦朝就点点头。
陈三爷察觉到她的拘谨,就笑了笑说:“你先去换身衣裳吧。”
锦朝松了口气,觉得房中的气氛十分有些诡异。左侧的耳房做了净房,锦朝由青蒲服侍着换了身藕荷色长身褙子,洗了脂粉再抹上香膏,散了发髻松松一挽,只用了一只南海珠子簪固定。看着镜子里自己的样子,她突然想到自己在家里要睡前就是这个样子的,随意穿着。
还真是有了种嫁为人妇的感觉。
锦朝走出来的时候陈三爷靠在罗汉床上看书,听到声音后合上书册,看了她一眼。
锦朝想到伺候三爷的是两个小厮,不好进她这里来。他要换衣服恐怕是自己亲自服侍,总不能让自己的丫头帮他便很自觉地说:“要我伺候您洗漱吗?”
陈三爷笑着摇头:“你要叫我什么?”
还能叫什么难不成要叫夫君,那也太肉麻了。要是叫三爷,会不会有些疏远?他的表字,名字?
锦朝没拿定主意,想让陈三爷先给点提示。
他却放下书册站起来:“没关系的,我有手有脚,知道怎么洗脸。”到门外吩咐婆子去取他的换洗衣物过来,然后进了净房。
婆子很快取了衣物过来,一件石蓝色的杭绸直裰,锦朝送进了净房里。
等他洗漱的时候,锦朝就让青蒲先退下去。捡了三爷搁在罗汉床上的书看,是一本《寒山录》,好像是游记她听到净房内传来隐约的水声,想到刚才进去的时候,无意看到他的背。虽然光线隐约不清,但还是能看到宽厚的肩膀,紧窄的腰身
锦朝秒了一眼那张铺着红绸被子的拔步床,心里就跳得厉害。
她干脆坐在罗汉床上看书了。
水声什么时候停了她都不知道,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先是闻到一股干净的胰子香,陈三爷站在她身后,俯身看她正读得专心,就轻声问:“好看吗?”
一股潮热的水气,他的声音低沉又柔和。
锦朝浑身僵硬,半晌才淡定地翻了一页书,说:“好看。”
“比我好看?”
啊?
什么?
锦朝面上依旧淡定:“都好看。”
陈三爷就直起身,把书拿过来,跟她说:“《寒山录》是张子詹写于被贬黜黄州之际,此时已经年近四十,原先官拜从四品侍读学士,后贬黜为团练副使,其作多半感怀悲秋,感情沉重。不太适合年纪轻轻的小姑娘看,他早年所著的诗词倒是不错,我书房里有本《子詹诗集》,你可以找来看看”把书随手放进了旁边的多宝阁里。
“宾客都散了,快睡吧。”他吹了两盏烛火,内室顿时变得昏暗起来。
他先上了床睡在里侧,拉过薄衾盖在身上。
锦朝犹豫了一下,新婚之夜,同睡一张床这是夫妻的本分。前世都这样过来,不知道她在怕什么!她就脱了缎子鞋上了床,与陈三爷隔了一尺远。青蒲这时候才进来放了幔帐,有人要进来收拾净房,青蒲拦了她出去。
锦朝闻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