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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锦朝站起身,把自己准备的见面礼给了她。又客气地夸了她几句。
周亦萱把锦盒打开了小小的缝隙往里面看。
当面看人家送的礼物不太好,但周亦萱并不在意。看到里面不是什么寻常的金银之物,而是个细长青釉的瓷瓶,不由咦了一声:“三舅母,您这送的是什么?样子好别致。”
“玫瑰露罢了。你洗头或沐浴的时候加一滴,香得很。”顾锦朝跟她说。
周亦萱眼睛一亮,打开瓷瓶闻了闻,简直爱不释手。
拉着陈老夫人亲亲热热地说:“祖母,三舅母人真好!”
陈老夫人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微笑着说:“这是当然的!下次你尝尝她做的荷叶饭,可香了。”
锦朝微微地笑。
自从上次她给大家做了荷叶饭,陈老夫人逢别人夸她的时候,都要提一提这荷叶饭的事。
周亦萱的母亲虽然只是个庶女,但却是陈老夫人身边长大的唯一一个女孩儿,感情很深,陈老夫人对周亦萱也很疼爱。周亦萱上头还有两个哥哥,更是护着她的紧。所以性子也很单纯开朗。
再说一会儿话,陈老夫人就亲自陪着周亦萱去了给她暂住的地方,让各房都先回去。
眼看着天色已晚,锦朝让小厨房备下了晚膳。
今天三爷回来得有些晚,她就先在书房里看了会儿书。书房外头蟋蟀叫个不停,院子里还有婆子端着木盆穿梭的身影。锦朝从槅扇看到王妈妈正站在庑廊下训一个小丫头,那小丫头背对着她,哭得抽抽搭搭的。
她叫了采芙进来问,说是小丫头烧火的时候没留神,炖在锅里的肘子糊了。“王妈妈就生气了要让那丫头赔肘子的钱,三钱银子。”
顾锦朝皱了皱眉:“三钱银子?”什么肘子,这么金贵。
她让采芙叫了王妈妈进来问话。
王妈妈福身请安,笑意盈盈地问:“夫人找奴婢何事,奴婢正看着小厨房的做饭呢。”
锦朝微微一笑:“王妈妈管厨房,应该熟知各项东西的进价吧。我问你,如今这多少米多少钱一石?”
王妈妈回答:“这约莫是四钱银子。”
锦朝点点头说,“四钱六分,够一个四口之家吃半年的。我再问你,这上等的猪肉怎么算?”
王妈妈有点不懂顾锦朝什么意思了。她把自己叫过来问这些做什么?
她虽然是管厨房,但这些进项,又不用她一一来看,她最多就是盯着灶上的功夫。
锦朝点点头道:“王妈妈你常年在陈家当差,不了解这些柴米油盐的也正常,那我告诉你,是二分银子一斤。三钱银子可以买多少肉,王妈妈不如你来替我算算。”
王妈妈听到这里,心里顿时也明白了,扑通一声跪到地上。
“夫人,奴婢只是小罚那小丫头,不罚她不长记性啊。”
顾锦朝淡淡地说:“所以你罚她三钱银子?你让她怎么拿给你?这样的话说出去了,岂不是要传我苛待下人,连个刚留头的小丫头都不放过。”这样买进来的小丫头,连月例都没有。
王妈妈又说:“夫人,三钱银子实在不多!何况那肘子汤是炖给四小姐喝的。奴婢特地用了白肘子和火腿吊汤,熬了两个多时辰。想给四小姐补补身体的”
炖给陈曦的?
陈曦现在搬到木樨堂后面,锦朝看着方便,总会吩咐小厨房做了东西给她。但肘子汤她可没吩咐过。
顾锦朝眼皮一跳:“你私下去看四小姐?”
王妈妈有些急:“四小姐病得重,奴婢就和四小姐说了几句话,劝她好好养病之类的。”
顾锦朝冷冷问她:“谁准你去看的?”
前世要不是王妈妈,陈曦怎么可能养成那样!
她现在还想接触曦姐儿?
“这奴婢好歹也是管事婆子,出入月门恐怕也是可以的。”王妈妈心里很不高兴,罚她去管厨房就算了,难不成她还什么都不能做了?她好歹也是江氏留下来的婆子,以前谁不给她脸面,现在却要被个黄毛丫头收拾,连罚几两银子都要管!
顾锦朝却招过采芙,让她立刻去请陈曦过来。
陈曦和伺候她的丫头一起过来,乖巧地屈身叫了母亲,又好奇地咦了一声:“王嬷嬷也在这里?”
锦朝让她坐到自己身边来,笑着问她:“曦姐儿,你好好告诉母亲,王妈妈是不是去看过你,和你说过悄悄话?”
陈曦有些犹豫,最终还是点点头:“王嬷嬷说不能和您说,说了您会骂我的”
王妈妈脸色一白,张了张嘴。
顾锦朝深吸一口气,揉了揉她的发:“母亲怎么会骂你呢。你只告诉母亲,王妈妈和你说了什么?”
陈曦更是犹豫了。
半晌,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顾锦朝柔声问她:“怎么了?母亲不会说你什么的。”
陈曦才小声说:“我怕您生气”
“你不说,我才要生气了。”
陈曦才决定下来,“王嬷嬷说我不能跟着您的丫头学踢毽子,女孩子这样不端庄。说青蒲姐姐就是五大三粗的,年纪这么大了连个婆家也没寻,要我不和青蒲姐姐一起玩。还说了我需要保重身体的话,别像我母亲一样落下病根了,以后早早的逝了,就没有人记得她了。”
顾锦朝面色不变,笑着摸摸她的头:“你喜欢踢毽子吗?”
陈曦嗯了一声,又问她:“母亲,女孩子踢毽子就不端庄了吗?”
顾锦朝说:“怎么会呢。”
陈曦点点头,又问她:“母亲,是不是以后就没有人记得我的母亲了?”眼睛睁得大大的,不太懂,却好像有点懂了。“是不是就像我养的兔子死了,丫头不记得它了,不给它喂吃的了。养它的笼子也不在了。”
顾锦朝心里轻叹了一声。没有娘的孩子真的会格外敏感一些。
她说:“不是还有曦姐儿记得吗,还有你哥哥记得,你父亲也记得。大家都记得呀。”
陈曦自己想了一会儿,若有所思。
顾锦朝让采芙先送陈曦回去,她要先把王妈妈的问题处理了。
王妈妈嗫嚅着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张了张嘴:“夫夫人小孩子的话,是信不得的”
顾锦朝伸手示意她别说了,她才说:“我原来想着你伺候过江姐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虽然你张狂,我也没有真的惩罚你。谁知道你胆子这么大,敢在私底下排揎我,还是在曦姐儿面前说。”
叫了孙妈妈进来,“把王妈妈的东西收拾了,明天就送去保定。王妈妈人老了,管厨房的事情都做不好了,还是回家养老吧。”
王妈妈顿时惊慌起来,忙磕起头来:“夫人,奴婢错了!奴婢以后一心一意伺候您这厨房的事,奴婢也一定上心管!夫人,您可要开恩啊!”
还没有到六十岁就被赶出陈家,以后她要怎么做人?
顾锦朝继续说:“太夫人那边也说一声,我明天再亲自去解释。要逢别人问起,就说王妈妈在私底下闲话主子,待人又严苛,实在不适合在陈家做事。”
王妈妈忙道:“夫人,您您怎么也要给奴婢一些脸面啊!”
顾锦朝笑盈盈地看她:“要不是给你面子,就不会这么客气了。在私底下说主子闲话,最少也是掌嘴赶出去,或者杖打毙命,哪里还能像王妈妈您一样,有个告老还乡的幌子!你再多说几句,你看我还给不给你脸面。我还要告诉你,脸面不是别人给的,是你自己挣来的。你有吗?”
王妈妈顿时说不出话来。
她她做那些,可都是为了陈曦啊!
她突然大哭起来:“夫人!您没良心啊,婆子我一心都是为了四小姐啊”
两个婆子走进来,半扶半拖着把她弄出去了。
顾锦朝又叫了和王妈妈一起管灶的万石媳妇进来,问她:“平日里王妈妈做什么东西,你就没有看着?为什么不到我这里来说?”
万石媳妇是府里管事的儿媳妇,人长得忠厚老实,戴着一点油金簪,穿团花夹袄。
她吱吱唔唔地说:“王妈妈原先是管咱们的,就是发落到厨房里来,大家也不敢说什么。奴婢还以为这是小事,就没有多说”
这些人都是陈老夫人拨给她,或者是江氏留下来的。顾锦朝用着并不顺手。
虽然没有什么大问题,但心思却太多了。
顾锦朝把几个管杂事的婆子、大丫头找过来说话:“不管原来是什么人从外院过来的也好,原先就在三房伺候的也好。以后谁要是敢仗着资历乱做事,你们都可以到我这里来说。各人各司其职,不能抱着别的心思给我做事,都是三房里头管事的,眼睛放亮堂点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们都清楚!”
几个婆子丫头忙应诺。
王妈妈就是前车之鉴啊,这新夫人要是严厉起来,也是很严厉的。
第二百五十章 清淡
陈三爷刚回到木樨堂,就看到众管事婆子从堂屋鱼贯而出。看到他回来,又一一屈身行礼。
怎么这个时候过来?
陈三爷颔首应了,才走进中院里。四个护卫就守在了前院。
丫头屈身打了湘妃竹帘子,他看到锦朝正靠着大迎枕看书。炕桌上就摆了一盏清茶一盏烛火,她看得全神贯注,好像都没听到他进来的声音。
陈三爷轻轻走到她身边,俯身看书中的内容。
“你总是看这些东西,以后要去考科举吗?”
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顾锦朝吓着了,正要回头时却一不小心‘咚’地撞了他的下巴。
陈三爷闷哼一声,捂着下巴退后。
顾锦朝放下书直起身,忙拉开他的手:“怎么了?撞得重不重?”
下巴有点微红。
顾锦朝伸手替他揉,“我不知道您在后面”她都不知道该怪谁,“您把我吓到了。”
她的手却被一只大手抓住了。
陈三爷微笑着跟她说:“我就是想看看你而已没伤着的。”他习剑法的时候跌打损伤多了去了,皮糙肉厚的倒是她的手太软和了。人家说‘肤若凝脂’,是不是就是这个样子?
顾锦朝才发现她跪立在罗汉床上,整个被陈三爷半抱在怀里。屋子里的丫头们看到了,均默默低下头。
他胸膛的心跳沉稳有力,锦朝却闻到一股铁腥味。
她推拒三爷的手,陈三爷抓着她,稳稳的丝毫不动。又低声跟她说:“锦朝抬头看我。”
顾锦朝抬起头,只看到他一张近在咫尺的俊颜。不像别的男子长眉入鬓,或者冷冽如刀。他的眉毛就是弯弯的,特别是笑起来就显得很儒雅,很有书生气度。直挺的鼻子,唇形格外好看他今年也有三十二了吧。男子一到三十就开始沉淀下来,少了年轻人的躁气,多了几分沉稳。
长得真好看不同于任何一种好看。
顾锦朝闻到他身上的檀木香。小声说:“怎么了您还没有吃饭吧。不如我让人先端饭菜上来。”
“我喜欢你关心我的样子。”他笑着说。慢慢地摸着她的脸,就像盲人那种缓慢、细致的摸索。要靠摸索来完全的感知她。
顾锦朝不知道该说什么,低下头看着罗汉床上八吉暗纹。
陈三爷却放开她坐在罗汉床一侧。问:“你还没有吃饭吧?”招过孙妈妈,让她先把晚膳端上来。
顾锦朝咳了一声,也坐了下来。“您怎么知道?”
陈三爷解释道:“刚才看到有几个管事婆子从你这儿出去,你在忙什么?”
王妈妈的事也应该告诉他一声,毕竟是原来江氏的人。
顾锦朝叹了口气:“找他们过来说几句话,还是王妈妈的事”把王妈妈私下见曦姐儿的事说了,并解释自己的做法,“我怕曦姐儿被她那样教,早晚会变得心思狭隘起来。这孩子本来就比别人想得多,养的兔子死了能伤心好几个月,穿旧的鞋子都舍不得扔。”
陈彦允嗯了声:“你做得对,王妈妈这样的人不该留在身边。原先江氏管着她的时候,她也做过一些中饱私囊的事,不然那两栋宅子是怎么挣下来的。”不过原来是江氏管家,她对跟着自己到陈家的乳娘不好处罚,他又懒得管内宅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罢了。
陈三爷随手翻着她的《易经》,跟她说:“她这么为难你,本来我还打算送她去保定,让她管江氏山地那块田庄的。不过你罚她去厨房管事,我也就没做。下次要是再遇到这样的人,你直接告诉我,我来替你处理。”
顾锦朝心里一震,抬头看着他许久。
菜次第端上来,陈三爷喝了一碗萝卜老鸭汤。
丫头安静地布菜、布筷。青蒲走过来轻手轻脚地挑亮了油灯。
顾锦朝心里却有些混乱。前世在陈三爷去四川之前,王氏就莫名被陈三爷找个理由罚去了保定,管江氏的田庄。后来陈老夫人重新拨了一个管家婆子给她使唤,是伺候过陈三爷幼时的婆子。只是王妈妈调走不出三个月四川就传来了三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