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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朝想把他的胳膊拿开:“妾身要去厨房看着,现在该起身了。您再多睡一会儿”陈三爷不必起得太早。等到辰正才起也不迟,到时候外院里宾客陆续过来,很多位高权重的要陈三爷亲自招待。
陈三爷皱了皱眉,问采芙:“什么时辰了?”
采芙回到:“寅正了。”
锦朝推了推他的胳膊:“您让我起来,不然二嫂该到了。”
陈三爷才放开她,自己也坐起来。锦朝看着他:“您起来做什么?”
“反正还有一个时辰我也要起来了,不如陪你起来。”既然她要忙,陈三爷也不用她伺候穿衣,自己拿了衣架上的直裰穿好。等一会儿还要回来换正二品的官服迎客。
丫头端着东西次第进来了,捧了几件红色的褙子,锦朝在水红和绛红之间犹豫了一下,觉得自己年纪小,穿水红未免显得太年轻了。选了绛红的褙子,梳发髻的时候吩咐丫头梳了牡丹髻,牡丹髻繁复,她一贯不喜欢,今天也是必要的。戴的头面也是金累丝嵌碧玺石簪子、金鬓花。等打扮了下来,她觉得自己看上去像是大了几岁,很满意。
陈三爷从净房出来,锦朝侧头问他:“您觉得如何,看上去威严吗?”
陈三爷摇头,笑而不语。
他走到锦朝身边,丫头自然退到一边,他拿了她的一盒口脂,斜坐在妆台上。“抬头。”他低声说,锦朝抬头看他,细笔蘸了口脂,在她唇上轻轻涂了几笔。
他选的口脂是蔷薇花汁做的,颜色并不明艳,但却很十分好看。
陈三爷放下口脂说:“我陪你过去吧。”她以前没管过这些,他怕她没经验。
锦朝摇头:“您可不能去,君子远庖厨。”她怎么可能让陈三爷跟她一起过去。
陈三爷笑笑:“我哪里是君子”想到跟着她过去,她也确实不方便。陈三爷也没有坚持,换了个方式,“那你把孙妈妈带着吧。”说着叫了孙妈妈进来,吩咐她:“夫人现在怀着孩子,不能太劳累了,你要好好看着她。”
锦朝苦笑地说:“三爷,我还没有这么娇贵。”
陈三爷摸了摸她的头发说:“你现在就是这么娇贵。其实我不太想让你去”他的话顿了一下,“算了,我中午过去看你。要是遇到什么为难的,就让人来告诉我一声,知道吗?”
顾锦朝点点头,等到出门的时候,已经是辰末了。
她带着一众丫头婆子到外院厨房的时候,秦氏已经来了。
外院大厨房是三间七架的房子,秦氏也穿得很华丽,大红织金褙子,并插两对金福寿簪子,戴着红宝石攒成葡萄的耳坠。她正坐在庑廊外面的圈椅上,一边喝茶一边听管事跟她说话。周围簇拥着一大群人。看到顾锦朝过来了,秦氏还有些惊讶。
她还以为顾锦朝不知道操持婚宴的规矩,要睡到辰正才起来呢。
“快给三夫人搬椅子过来。”秦氏吩咐了身边的婆子,就拉着锦朝坐下,笑着说,“难为你怀着身孕还要来得这么早,以为你不会过来,我这儿已经先开始了”
周围的管事和婆子都是外院的,很多没见过顾锦朝。纷纷行了礼。
“我就是过来看看,跟着二嫂长点见识。”锦朝笑了笑,让那些给她请安的人起来,都赏了封红。
秦氏就说:“那你先坐着。”让人给她端了银耳汤和点心过来。
刚才和秦氏说话的管事就继续说:“二十四碟十二大十二小,冷荤、鲜果、干果是前几日就备好的。热荤九样,葱烧海参繁复,刺参还发得不够大要是挪到后面做,就怕时间不够。因为热荤中火腿鸡丝冬瓜汤、烩羊肉要后出。”
秦氏皱了皱眉:“刺参是谁在发,这些东西没早点准备好吗?”
管事讪讪地道:“昨个要备冷荤,还有干落花生和油炸腰果,下头的人就不太谨慎”
秦氏和几个婆子商量了一下,才说:“那就先做着吧,煨的时候多加水。”
管事领命去了。
天渐渐的亮起来,厨房往来的人更多了,送菜端菜的络绎不绝。
幸好内院都有自己的小厨房,不然外院大厨房肯定忙不过来。顾锦朝看着案上那些一碟碟垒好的菜肴暗想。她也没有多说话,秦氏要是让她帮着看什么,她就顺便帮忙看看。
她们也不需要跨进厨房里,里面还有管事和婆子看管,秦氏只需要对事情做出判断就够了。
锦朝想起前世陈玄新娶亲的时候,她已经主中馈了,也是这样的场景。陈玄新的婚事来得突然,她那个时候比现在忙多了,秦氏、葛氏都不能做事,陈老夫人身子不好,就王氏帮着她看礼。她一个人忙得团团转,不仅要管厨房还要管宾朋,最后等新人拜堂的时候,累得身子都要散架了。
有婆子进来和秦氏说话:“陆夫人带着儿媳过来了。”
陆夫人的丈夫和陈二爷是同僚,两人关系很好。连带着秦氏和陆夫人的关系也好。
秦氏就站起来,笑着对锦朝说:“我恐怕要先出去看看,这里三弟妹你先守着,有什么拿不准的,就派人来跟我说吧。”
顾锦朝并不介意:“二嫂你去吧,这里我看着。”
秦氏带着婆子走出大厨房,婆子小声道:“夫人,三夫人没什么经验,要是做不好怎么办。您不也要被太夫人怪罪吗”
“我总得让人家做一做吧。”秦氏淡淡地说,“她要是做不好,我就过来给她收拾烂摊子她一个黄毛丫头,能当得起主母的担子?”做得不好,更好让陈老夫人看看,谁才是堪大用的人。陈老夫人那点心思她门儿清。口口声声说嫡庶一视同仁,等到这个时候,还不是更属意自己亲生儿子的媳妇。
秦氏一走,就立刻有婆子过来问:“三夫人,这热荤放不下了,是不是再加几张案?”
顾锦朝想了想,就问:“放不下了,你们先做了什么出来?”
婆子道:“是蒸糟鹅掌。”
“糟鹅掌一冷就没有风味了。”顾锦朝道,“不能端出来,就放在蒸隔里。”
婆子应诺去了。
又有几个人过来请吩咐。孙妈妈本来还想上前帮忙,却发现根本用不上。顾锦朝不慌不忙的,做事条理也很清楚。安排得也井井有条。而且她对厨事很了解,连回头问她都不用。
顾锦朝说得口干舌燥,端起茶杯喝茶。几个管事都等着她吩咐,大气都不敢出。
这位陈三夫人年纪尚轻,但是说话做事都很果断。
等到这边的事忙得差不多了,想着宾客都来得差不多了,顾锦朝交代了几句,才起身去宴息处。
孙妈妈路上就夸她:“想不到您对灶上的事这么清楚。奴婢还以为二夫人走了,您会让奴婢帮忙呢。”
顾锦朝笑笑:“以前在家里也跟着学,多少知道一点。”
跨入宴息处,里面宾朋满座。陈老夫人正坐在当中和一个老妇人说话,秦氏在她身边伺候。看到她过来,陈老夫人拉过她的手,跟别人介绍她。
等到了中午,菜肴流水一般的端上来。陈老夫人笑容满面地夸锦朝和秦氏:“筵席做得很好!”
秦氏笑着屈身,什么话都没说。
外面锣鼓鞭炮地响着。婆子们端了花生、桂圆和铜钱在外面撒,捡铜钱的小孩都笑嘻嘻着。顾锦朝坐在窗扇旁边,往外面看了一眼也不知道陈三爷在哪里吃席。
一直到申时末新娘的嫁妆才抬进陈家,随后迎亲的队伍才吹吹打打地回来了。外面又放了鞭炮,人声的喧哗,锣鼓的声音,十分热闹。
陈三爷站在书房的漏窗前面,望着府里张灯结彩的景象。喧哗的声音好像隔得非常远。
身后的江严低声说:“属下已经打探清楚了,在那些点心里下药的不是顾澜,而是姚文秀的一个丫头不过现在顾澜已经被姚三太太关起来了,姚三太太认定是她做的。她现在哭闹着说要见姚三太太,说她是无辜的,还说自己有要紧的事要告诉姚三太太,可以保她性命”
既然和姚平无关,陈三爷就不是很关心了。
他转过身看着江严,淡淡地道:“夫人的事,你查清楚没有。”
江严继续说:“属下要说的事正是和夫人有关的。夫人原先住在适安,知道她的人不少,不过时过境迁了,别人也说不清楚属下就找到了原来伺候过顾家的一个丫头,那丫头已经远嫁到保定束鹿,属下还费了好一番功夫逼她开口,才打听清楚。”
第二百七十八章 知晓
江严面露犹豫之色。
陈三爷抬眼静静地看着他,也不出言催促。书房里只听到远处的喧嚷。
江严却觉得自己后背发凉,声音更加低了。问到的事情他自己也被自己吓了一跳,足足斟酌了两天该怎么跟陈三爷说,但是姚家发生的事情又让他不得不来说,总要让三爷先拿个决断出来。
“属下打听到夫人原来和七少爷的事。”江严觉得自己的声音干巴巴的,“夫人、夫人原来似乎是喜欢过七少爷,好像是在十四岁的时候。后来有一年都和七少爷有来往,也就是递信或者送些东西。不过七少爷都是一贯拒绝的,再后来两人都没有往来了。年少情窦初开,不懂事的时候这些总是有的后来夫人就再也没有和七少爷有过联系了。七少爷因此还很厌恶夫人,可能因此才有争执。”
江严不敢抬头看陈三爷。
他想象不出陈三爷是什么表情,所以也不敢看。
陈三爷在朝堂纵横捭阖一生,翻云覆雨,家中却要这样的事。
继母和继子这要是传出去,陈三爷竟然娶了个喜欢过自己儿子的女人过门,实在是太荒谬了。
远处的锣鼓声更加近了,应该是亲迎的队伍进了大门,又放了两挂鞭炮。一派喜气洋洋。
陈三爷闭了闭眼。
他似笑非笑地说:“难怪啊。”难怪这两人看上去总是有异常,陈玄青又十分的在意顾锦朝,在他面前屡屡露出破绽。顾锦朝明里暗里的疏远陈玄青。
人年少无知的时候,总会做许多错事。但他不太能确定,这是不是顾锦朝做的错事。
他背手站得笔直,淡淡地问江严:“他们后来就没有见过了吗?”
江严点头道:“没有见过了。那丫头说后来夫人的母亲病了之后,她性情有所改变,就不再和七少爷来往了。从属下打探到的消息看也是如此,夫人的母亲重病后,夫人的性子也变得冷淡起来。”
他抬起头,看到陈三爷脸上毫不掩饰的淡漠。却并不愤怒,甚至不惊讶他怀疑这些情绪都压抑在陈三爷心中,就像从前一样,谁也不知道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既然后来就没有往来了,这事就不要重提了。这些事还有别人知道吗?”陈三爷问。
江严道:“这丫头原来是伺候顾澜的,顾澜也知道。其实倒不如这么说,夫人会喜欢七少爷,这个顾澜在其中的作用很关键这丫头说,顾澜曾经做过许多害夫人的事。件件都是不顾手足情谊的阴毒之事,所以后来夫人才这么不喜欢这个妹妹。所以属下有个猜测,现在顾澜在姚家几乎要保不住自己性命了,她和看守自己的婆子说,有秘密交换给姚三太太,求姚三太太放她一命”
陈三爷说:“你担心她用这些事作为交换?”
江严点头说:“正是如此,不过属下也就是猜测。说不定是别的事也未可知”
“杀了吧。”陈三爷轻轻地打断他。
江严一时没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地说:“您您的意思是”
“把她杀了,别留痕迹。”陈三爷说完就走出了书房,外面陈老夫人派的丫头过来了。
马上要到拜堂的吉时了,陈老夫人派人过来找他。
江严才跟上去,低声回了是。
洞房外的中堂布置得张灯结彩,槅扇上贴着大红双喜字,设一张供桌,上面供有天地君亲师和祖先的牌位,香案烛火,瓜果点心。锦朝坐在一侧太师椅,却看到旁边的太师椅空空。
女方的全福人先过来看了,颇有些疑惑。
旁边的陈老夫人就叫了绿萝去请,说:“刚才和江严去书房了,竟然这时候还没过来。”
唱礼的礼生、媒人、全福人次第进来了。
陈三爷这时候才走进来,他穿着正二品的绯色官服,显得比平日更端正严肃。脸上的神情却淡淡的,径直走到太师椅前坐下,对看向他的礼生点点头:“可以开始了。”
锦朝压低声音问他:“您怎么去了这么久?”
“嗯,和江严多说了几句。”他回答道。
顾锦朝皱了皱眉,虽然她不知道陈三爷在想什么,但是总觉得有一丝异样。正想多问几句,新郎新娘却已经牵巾走进来。新娘由傧相扶着,凤冠霞帔,比陈玄青矮了半个头,走在陈玄青身边显得十分娇柔。男的清俊,女的娇美,倒是一幅很美的景象。陈玄青却站得笔直,面无表情地直视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