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哄着睡着了,让乳娘抱回暖房去。
这时候陈玄越过来了。
拾秋给他打了帘子,陈玄越才走进来。
陈玄新看到陈玄越就朝他笑:“九哥竟然到母亲这里来了?”
陈玄越嗯了一声,声音竟然有种淡淡的不耐烦。看也没有看他径直向顾锦朝走去了。
陈玄新本来是想戏谑他几句,只是当着顾锦朝的面不好说,他们平日在陶晏馆里都经常言语嘲笑陈玄越。却没想到有一天陈玄越这么对他说话的时候。而且他身上还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让陈玄新一时间都被他震慑了,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心里就有些不甘心想再戏弄他几句。
顾锦朝看到陈玄越来了,自然不想多说。正好让薛姨娘单独和陈玄新说说话。就让两人先退出去。
陈玄越心里想着自己的事,哪里还顾得上陈玄新。
等人都出去了,他坐在顾锦朝对面,颇有些忐忑不安。
“婶娘我”
顾锦朝叹了口气:“我看到纸鹤上的字了。我问你,你是不是一直在装傻?”
她并没有兜圈子,陈玄越反而放下心了。顾锦朝直接问就证明,她是没有芥蒂他的。陈玄越摇头又点头,垂下眼帘轻声说:“我小的时候发过一场高烧,从那时候起,嬷嬷就告诉我一定要装作痴傻不然迟早有一天,娘会对我下手的。就是前几年嬷嬷逝去了,我才开始筹划不能这么下去”
他说着就握紧了拳:“那时候嬷嬷中风,我去告诉娘。她却不肯请大夫过来给嬷嬷看病,就派了个会医理的婆子过来看。我还只有七岁,什么都不能做,只能日夜守着嬷嬷照顾她我就这么个对我好的人,却也不过一月就去了。我承认,一开始的时候我也是在算计你。但是我知道你是真的对我好”
顾锦朝想起有一天在荷池遇到他,他的香囊被几个孩子抢了。
“所以那日在荷池里,你是要拿回你嬷嬷的香囊?”
陈玄越毫不犹豫地点头。
其实从那个时候起,他才开始注意到顾锦朝。然后越思量越觉得,只有顾锦朝才会帮他。他开始了长时间的谋划,包括躲到顾锦朝的木樨堂附近,等着她来救自己。
一个七岁大的孩子,眼睁睁看着从小陪自己长大的嬷嬷死,却无能为力。顾锦朝很能体会这种感觉,她沉默了一会儿,才问:“你天生就如此聪慧吗?那日我账本上的错处,你一眼就瞧出来了。”
陈玄越却想了很久,才缓缓地道:“婶娘,这个我不能告诉您。不是不信任您,是这件事不太好说但我确实能过目不忘,至于那处错误。对你们来说很难看到,对我来说却再简单不过。”
这个孩子第一次展露他的绝顶聪明,言语清晰,侃侃而论。举手投足之间都有种特殊的气势。
顾锦朝现在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会在年不过三十的时候,坐上左都督的位置。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别的不说,顾锦朝也隐瞒着一些事情,所以她并没有刨根问底。她想揉揉他的头发,却叹了一声放下手:“除了这件事,你肯定还有事瞒着我。”
顾锦朝很确认,陈玄越心里肯定藏着许多秘密。而且有些秘密和陈家有关。
陈玄越看着她垂下的手出神片刻。就算她相信自己,等到真的知道真相的这天,也难免会疏远他
顾锦朝定定地看着他,却见陈玄越只是沉默,她知道自己应该拿出点态度。就淡淡地道:“你不说就算了。既然如今我知道你不是真的痴傻,你倒也不用伪装了,我明日就请一个大夫过来,与你治病吧!”
到时候好借着大夫之口,把陈玄越的装病的事糊弄过去。
免得他装得累,自己看着觉得更累。
陈玄越却只是苦笑摇头,抬头看着她说:“要是我告诉你,我这痴傻只能装下去呢?如果有一天让别人发现我这是装出来的,我恐怕会性命不保您还打算让我说出来吗?”
第三百一十五章:五爷
顾锦朝叹道:“玄越,便是你告诉我了。也断不会传到别处去你相信婶娘吗?”
陈玄越沉默地想了一会儿,才说:“痴傻也挺好的。至少我要是发现了别人的一些秘密,人家轻视我,不会放在心上。”
顾锦朝看着他不说话,这个时候就等陈玄越自己说吧!
他垂着眼看炕桌上放的白瓷茶杯:“陈家这样的地方,总有些事情太隐秘溃烂,不能叫人窥去了我约莫五岁的时候,在荷池边摘莲蓬玩,看到四叔带着他的随从,站在荷池边赏荷”
他慢慢地把这件藏了多年的事讲给跟顾锦朝听。
五岁那年他还被陈老夫人养着,这让秦氏十分忌惮他。看他的目光总是冷冰冰的,陈玄越知道恐怕陈老夫人身边他不能长久呆下去。他那个时候还太小,秦氏想弄死他简直太容易了
当时他为了保命,不得不离开檀山院。
他经常到檀山院后面的荷池玩,其实也不是玩。他就是喜欢看着荷池发呆想事情。
那个夏天宛平县里很热,一直到傍晚太阳落山了,蝉声都不停地嘶叫。荷塘旁边要凉快得多,蜻蜓到处乱飞,他躲在柳树荫下看蜻蜓。
不远处的回廊上慢慢走上来两个人,一个就是陈四爷,还有一个是他的书童。
陈玄越刚开始并没有怎么注意到他们。想应该是来给陈老夫人请安,出来纳凉而已。
陈四爷站在亭子里,面对这接天莲叶无穷碧的场景,沉默了许久。伫立的身影迎着夕阳的余晖,越发的寂寥。
身后的书童就小声地说:“四爷,一会儿里头的席面完了,太夫人就该找您了,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找我做什么?”他的声音很平淡,“有三哥和二哥在,还用不着找我说话。”
书童笑了笑:“您也是太夫人的心头肉啊!端看太夫人给您的东西,哪些不是最好的”
陈四爷淡淡地道:“对我好我倒是不这么觉得。娘这人太好面子了,怕人家说她厚此薄彼,对庶出的孩子比对嫡出的还好。我时常想她就没有私心吗?二哥不过是个丫头生的,都让她养成了朝廷大员!要都是这样,我还不至于多心。偏偏三哥是嫡出,就样样比我好,比我得她喜欢”
陈玄越听到这里才觉得不好。凭着自己身材矮小,有莲叶遮挡看不见,缩成一团免得他们看到了。他走又不敢走不然这样的情形,他肯定是不敢留下来的!
书童也不知道说什么来安慰他,呐呐了半天,才说:“三爷不是说,要把陈家的生意交到您手上吗我看三爷是真的对您好,一母同胞的兄弟,总是比其他兄弟亲近些。”
陈四爷冷笑:“地位尊卑不过士农工商,我堂堂一个进士,就算在翰林院呆了几年都没有被提携,也是读了圣贤书、通达理学的他就算不在仕途上帮我,也不该这样断我的前途!他也是真的狠,眼看就要被张大人提携做詹事了,怕我以后会挡了他的路”
他说着又把目光放到了这片荷塘上。
“司棋,你可还记得这片荷塘。那时候你才十岁大老五在水里挣扎,又惊又怕的喊着,我看着他,真是一点都不想救啊。怎么能学三哥躲到水里呢,他也是笨,明明一点都不识水性”
“老五死了,娘还伤心得不得了。我躲在灵堂外面偷看,娘一边烧纸一边哭”
他似乎也没有想书童回答,兀自笑笑。
“荷塘下面有个冤魂啊。”
陈玄越听到这里已经是浑身发冷。
两主仆却似乎已经欣赏完了荷塘的景色,却没有转身回去,而是朝他这边的回廊走过来。
陈玄越身体一僵。估计是想从回廊绕回檀山院去
如果他们走出荷塘,必然会看到自己躲在这儿而他现在跑出去,肯定会引起两人的注意,他也跑不过这两个人。那时候必定难逃一死!要是陈四爷知道这事泄露了出去,当场捏死他都没问题
陈玄越犹豫了一下,立刻选择了第一个。如果他跑了,反而说明他做贼心虚,简直不想死都难。
他没有太多时间犹豫,很快陈四爷就转角走过来了。他身后的司棋先看到陈玄越,立刻惊道:“四爷,那里怎么有个小崽子!”
陈玄越看到陈四爷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他大步朝自己走来,一把抓住陈玄越的衣领把他提起来。
陈玄越做出一副茫然地表情,吸了吸鼻涕看着他。
陈四爷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差点把他扔到地上。
司棋低声道:“这不是养在太夫人身边那个九少爷吗,听说脑子不太好使。四爷,咱们该怎么办,这孩子躲在这儿半天,必定把咱们说的话都听了去”
陈四爷的手缩紧,陈玄越立刻感觉到呼吸困难。他艰难地挣扎着,大哭起来:“蜻蜓!我的蜻蜓你踩死了”陈四爷皱了皱眉,这孩子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他低头一看,才发现他脚下真的踩到一只蜻蜓,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手上这鼻涕眼泪一大把的孩子,还死死揪着他的手,“嬷嬷逮了好久蜻蜓死了要赔”
陈四爷看着满天乱飞的蜻蜓,终于明白这小孩躲在这儿干什么了。
既然是个傻子,又不像听懂他们话的样子,陈四爷就微微松开手,低声问:“你知道,我们刚才说什么吗?”
陈玄越依旧是哭:“蜻蜓死了,你踩死了”
司棋松了口气:“幸好是个傻子您不用麻烦了。”要是真杀了他,恐怕还麻烦得很。这毕竟是个少爷,又是养在太夫人身边的。人不见了自然要找,到时候查起来就麻烦了。
陈四爷眼睛微眯,突然就笑起来:“倒也不麻烦,扔进荷池里就是。是他自己淹死的,与我何干?”
陈玄越心里一冷,他没想到陈四爷竟然真的这么心狠且多疑!今天恐怕是不好蒙混过关了
顾锦朝听到这里,也惊讶于陈四爷的阴狠。她只当这个人气质阴柔,没想到这阴毒得连个孩子都不放过!那这个人行迹就更可疑了,他可以眼睁睁看着陈五爷淹死,杀死一个不能反抗他的孩子,那他会怎么对陈三爷呢?
顾锦朝突然想起原来叶限跟她说过的话。他说陈三爷这人不是什么好人,为了自己的前途,能心狠手辣斩断兄弟的路难道他指的就是陈四爷?
但是陈三爷为什么要这么做?顾锦朝不觉得他虽然有手段,但这些手段不会用到自己兄弟身上
她越来越接近事情的内幕,却反而开始觉得疑惑了。
如果陈四爷害了陈三爷,他又怎么害得了他呢?
略回过神来,她又问陈玄越:“那你后来是怎么逃脱的?”
陈玄越笑了笑:“我没有逃脱得了是祖母派人来找四叔回去了。他才把我放了的,他的书童还另外抓了一只蜻蜓给我。我握着蜻蜓就不说话了不然以四叔的性子,是肯定不会放过我的。”
他小小孩子,能这么随机应变也不容易了。
顾锦朝想了想,跟他说:“玄越,你知道你什么时候不用再装下去吗?”
陈玄越看她。
顾锦朝就告诉他:“等你强大到不用怕这些人的时候。”
把陈玄越送走之后,薛姨娘进来告退。顾锦朝已经有些累了,让众人都退下了,她靠着迎枕睡了一会儿。醒来的时候就听到孩子在哭,窗外已经是金乌西沉了。
顾锦朝把长锁抱起来哄,想着还是应该把陈四爷的事情告诉陈三爷。
但要怎么说,这的确是个问题
等到陈三爷回来了,她心里还在斟酌。
长锁可能是听到父亲回来了,又哇哇哭起来,陈三爷就从她臂弯里接过孩子哄。慢慢地踱着步子。顾锦朝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出神,长锁揪着父亲官服的衣袖,抽噎着不哭了。
他的怀抱又稳又暖,孩子睡得很安静。
陈彦允走到她面前,看她少有这么出神的样子,压低声音说:“刚才我哄孩子,你一直看着我。我有这么好看吗?”
顾锦朝脸一红,知道他是笑自己。别开脸道:“你哪里好看了!”
陈三爷把孩子交给邹氏,让她抱去暖房里睡觉。他倒了一杯茶喝下:“你总看着我,那心里必定是在想事情。想什么就跟我说,别为难你那小脑袋是不是管家上遇到什么难事了?”
顾锦朝摇头,才说:“您是不是和四爷说过,要他照拂我的铺子?”
陈三爷笑了笑:“你就是在想这个?我只是跟他提过一次,你不用多心,他给你好处你收着就是。陈家的家业原本是我在管,入詹事府后没空打理才交到他手上的。”
陈三爷肯定是很信任陈四爷的,她的那些话就更不好说了。既然不好说,那她总是可以问的顾锦朝拉了拉他的胳膊:“妾身记得,四爷是壬申科的进士,为什么他不继续为官,而是帮着管家里的产业呢?”
第三百一十六章:暗斗
她问完之后,陈三爷却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