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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锦朝跟在他身后进了垂花门,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到一个人影大步朝她走来,抱了她一下,满脸的笑容。
“长姐!”是顾锦荣的声音。
顾锦朝把他拉开一些,端看他的脸。顾锦荣越长大就越像父亲,已经比她高了大半个头,现在他要和自己说话,还要低下头。看上去还真是个大人了。
顾锦朝拍了拍他的肩:“你怎么回来了?”
顾锦荣笑着答道:“我现在跟着几个先生在远游,已经不在国子监里面了。夏天还去了山东济南府,又去曲阜拜了孔子庙。”他看到了父亲怀里的长锁,长锁穿着小袄,戴着帽子,赖在祖父怀里看舅舅。顾锦荣看了好一会儿,跟顾锦朝说,“长姐,麟哥儿像你小时候啊。”
顾锦朝笑他:“你还知道我小时候什么样子?”
顾锦荣认真地说,“我当然记得。长姐十岁的时候在斜霄院的小花园里荡秋千,把母亲种的那株粉色的芍药花踩死了。你戴了个嵌南海珠子的金项圈,那珠子有拇指指甲大。”
这些事顾锦朝自己都不太记得清楚了。
她踩死过母亲的芍药花?
顾德昭想起顾锦朝小时候的事,露出怀念的神情,笑着说:“那时候你才到我的腰高。小小年纪,凶狠得很。还不要你母亲的嬷嬷给你梳头。”她那个时候就像离开窝的小狗,拼命龇牙咧嘴做出凶狠的样子,可能是因为太害怕,也可能是因为那时候的顾家太陌生了。
顾锦朝还记得那个梳头的嬷嬷,她身上有股很浓的胡味,她那个时候很不喜欢这个嬷嬷。
想到小时候的事,她只是笑了笑。
长锁看到母亲笑,也咯咯地笑,伸着手要母亲抱他。
顾德昭难得抱到外孙,才不会放到顾锦朝手上。“麟哥儿,跟着祖父去吃枣糕好不好呀?”他跟顾锦荣说,“你带你长姐去拜见祖母吧,我带麟哥儿去吃东西。”
顾锦朝让长锁的乳娘跟着父亲。难得看到父亲这么高兴,就随他吧!
顾锦荣路上跟她说顾家的事:“二伯父回来了。”
顾锦朝皱了皱眉问:“他不是做了东安县县令吗?”
顾锦荣点点头:“是啊,做了半年就不行了。二伯父自己身子不好,好像又得罪了东安江家的大爷,辞官回家了。现在在家里整日和二伯母吵,要不就是去姨娘那里过夜。把祖母气得不行!二伯母原来闹着分家,现在也不敢分了。”
由奢入俭易,由俭入奢难。
顾锦朝听后一怔:“祖母的意思呢?以后要分家的话,你们岂不是要吃亏?”
顾锦荣笑笑:“你别担心!吃亏不了,母亲都把放在祖母那里的账本拿回来了,现在家中是她和二伯母一起主中馈,二伯母又还要操心二伯父和怜姐儿的事,没空管中公。不然这次漪姐儿成亲,哪里能办得这么大?祖母又一向不在乎庶女”
徐静宜是个相当有本事的人,顾锦朝前世就知道了。
等到了冯氏那里,五夫人在伺候冯氏梳头。棠姐儿坐在炕头玩七巧板。
冯氏看到顾锦朝来了,表情很奇怪。
又像是激动,又像是悲伤。
五婶娘抱着棠姐儿要她喊人,三岁的棠姐儿已经能甜甜地喊二姐、三哥了。叶氏现在对顾锦朝也没有原来的忌惮,笑着说:“你和你祖母说话,我去让小丫头端几盘点心上来!”抱着孩子出了西次间。
冯氏拉着顾锦朝的手,过了好久才叹气:“算了,算了!我也什么都别说了。漪姐儿要成亲了,你们姐妹向来亲热,你去和她多说说话吧!”
既然她没什么说的,顾锦朝也就不问了。她站起身向冯氏告退了,才带着顾锦荣去顾漪那里。
嬷嬷正在教顾漪出嫁之后的事。敬茶要注意什么,认亲又要注意什么,在别人家做媳妇不比还是姑娘的时候随意,一是侍奉公婆,二是侍奉夫君,要恭从温顺。
顾漪听得脸色通红。顾汐也不好意思听,避去了花厅喝茶。
听到顾锦朝来了,两人都很高兴。顾汐现在长大了,性格也稳重了不少。
顾锦朝笑眯眯把自己准备的一套金满冠头面、一套成色上好的玉件给她。又另外拿了陈老夫人、陈三爷准备好的东西,“这些都给你做添箱,好不好?”
顾漪都吓到了:“长姐,用不了这么多东西的!”
反正都是她的私房,多也不嫌多。又是私底下给顾漪的。
顾锦朝都让顾漪的丫头收起来了,笑着问她请的全福人是谁,又请了谁给她梳头的问题。
三姐妹一直谈到晚上,乳娘抱着长锁来找人。还带着顾德昭送给外孙的几方端砚、青花笔洗、一把狼毫笔。说是要给外孙识字的时候用。顾锦朝有些无奈,这些东西不好带不说,在陈家的库房里说成堆积如山都不为过,不过好歹是父亲的一番好意。
宾客陆续的来,晚上就已经开席了。
顾锦朝看到了顾怜,她是和姚文秀一起来的,还抱着个几个月大的孩子。
父亲官职被贬之后,顾怜性格反倒是收敛不少,因祸得福,也没有被休回顾家的事。
徐静宜指了顾怜怀里的孩子给她看:“那就是兰芝的孩子——现在该是兰姨娘了!是个男孩,养在顾怜名下,说是平时兰姨娘连孩子都看不到。我看按了顾怜下手杀顾澜的狠劲儿,说不定以后还要除兰姨娘,去母保子,她也算是有个保障了。”
顾怜抱着孩子过来跟顾锦朝说话,果然是成熟了不少,说话也没有原来咄咄逼人了。
姚文秀跟在她身后,笑着拱手:“如今得叫您一声陈三夫人了!陈三爷没有跟您来吗?怜姐儿还说陈三爷可能来,我还想要和陈三爷说说话呢。”
顾锦朝看了顾怜一眼。
顾怜有点尴尬地躲避顾锦朝的视线。
顾锦朝才温和地道:“他有事没来。”
姚文秀点点头:“自然!陈三爷日理万机,也难得见到一次”
等姚文秀离开后顾怜才松了口气,低声说:“谢谢你了。”
“不客气。”顾锦朝只是说,“三爷确实也是有事没来。”
顾怜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原来面对顾锦朝是怨恨不甘,但现在就只是尴尬和不适应。她犹豫了一下,找了个借口就避开了。
顾锦朝照例是歇在自己原来住的院子里。
长锁玩着母亲床头解下来的络子,躺在母亲怀里,看到母亲在出神。还要抬起头咿咿呀呀地引起她的注意,要她陪自己一起玩。
顾锦朝却让采芙把窗扇撑起来她往外看,这一天都在下雪,也不知道陈三爷是不是留在京城了。
第二天就是亲迎。
顾锦朝陪着顾漪梳了头,在正堂看到了来迎亲的杜淮。相比几年前,杜淮已经长得高高大大了。穿着件红色团花纹圆领袍子,身姿俊秀。他给顾德昭、徐静宜敬了茶。
顾锦荣活动了手脚,笑着跟顾锦朝说:“你出嫁的时候,我还不能背你上轿!现在就能背漪姐儿了。”
顾锦朝把她肩上的雪拂去:“雪天路滑,小心别绊到了。”
顾锦荣高声应了,把顾漪背上了花轿,又放了一次炮仗,几个婆子领着丫头去门口洒桂圆花生了。
“你出嫁的那天,父亲看着你的轿子出门,心里难受极了站在中堂外面好久都没走。”顾德昭突然跟她说,“我还以为嫁女儿都是这样的。现在漪姐儿出嫁了,我心里却很高兴我也想不明白了。”
顾锦朝听得鼻子一酸。
徐静宜看着他们父女,笑着说:“大好的日子,快别说这些了!一会儿东跨院还有席面要吃,朝姐儿,你和我一起去吧?”
顾德昭看着徐静宜,露出淡淡的笑容,跟顾锦朝说:“你跟着她去吧。”
徐静宜和顾锦朝刚出来,却看到有几个人进了月门。
这几人穿着程子衣,看上去孔武有力,正是陈家的护卫。而且神情很严肃,在宾客中相当显眼。
顾锦朝一眼就把这些人认出来了,是陈家的护卫。带头的好像是陈三爷身边的一个幕僚,好像叫冯隽?
他们怎么到顾家来了?
管家已经把人领了进来,正好看到顾锦朝在。带着冯隽上前来给顾锦朝请安。
冯隽头戴纶巾,看上去还很年轻。在陈三爷的幕僚团中,他显然是相当年轻的那一种。就是因为年轻,所以能力才更出众,不然也不能混到这个位置了。他拱手道:“夫人,府上有急事。烦请夫人找个合适处,属下跟您说清楚。另外,三爷说让属下立刻送您回去。”
那陈家肯定是出大事了!
顾锦朝神色不变,问道:“三爷可说是什么事了?”
冯隽只是道:“事出紧急,还请夫人上马车再说。”
第三百三十五章:中毒
顾锦朝向父亲和冯氏辞别了。
顾锦荣有点失望,他还没有和长姐说几句话。又约好等过了年,还要顾锦朝回来看看。顾锦朝笑着应下了,看到徐静宜站在父亲身侧淡笑着看她。她拉了徐静宜去旁边说话。
“您的身子就没有动静?”
徐静宜愣了愣,她没想到顾锦朝会问她这样的问题。
顾锦朝只是说:“你不要在意我,也不用在意我的母亲。我知道父亲一辈子都忘不了母亲,但是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那时候你嫁给我父亲我知道你是喜欢他的。”
徐静宜听着顾锦朝的话,眼眶渐渐发红。她握紧了顾锦朝的手笑笑:“我知道。”她随即又说,“这样也很好,过得平平稳稳的,你父亲也对我很好。是真的。”
日子如人饮水,冷暖自知。顾锦朝觉得自己说到这里就够了。
她向大家道别了,才抱着长锁上了马车。
陈家的护卫立刻护送顾锦朝出了顾家的门。
顾德昭别过脸去,他年纪渐渐大了,总是见不得离别。何况又是长女,他对长女总有种依赖的感觉。
冯隽在路上把事情给顾锦朝说了。
是陈老夫人病倒了,非常突然。昨晚上郑嬷嬷扶着她在庑廊下走路,突然就站不住了,等醒过来又开始呕吐腹泻,而且头疼欲裂。
仆人立刻去告知了陈三爷,他很快就带着人过去,大夫查出的结果却让人大吃一惊。
陈老夫人不是生病了,而是中毒了。
“三爷已经让人把老夫人日常用的东西都收起来细辩了。这毒也不知道是谁下的,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现在陈家的人都看过了,虽然只有老夫人有病症,但以防万一,三爷还是要您也回去看看”冯隽解释道。
顾锦朝想了想说:“那太夫人究竟中的是什么毒?”
冯隽道:“属下不擅长药理,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季大夫说,老夫人这症状颇像那些江湖上丹药服用过多的术士,初只是脸色苍白,食欲不振,盗汗失眠。然后就是腹绞痛,呕吐腹泻严重了就要要人命的。”
顾锦朝前些日子也失眠,总是提不起精力,还以为是睡得不好的缘故。
她脸色一白,低声问:“三爷是不是怀疑”
冯隽却拱了拱手:“夫人莫要担心,三爷只是担心,还是让大夫看了才知道。”
顾锦朝嗯了一声,把怀里熟睡的孩子抱紧了些。
人一旦开始怀疑自己有病,好像什么都不正常起来。无端的敏感,哪里有个痒,哪里有个痛都要被放大。
顾锦朝原来是不怕死的,但是现在却很怕。她不由得想笑自己,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但刚开始的敏感过去了,倒也没有什么好怕的。左右不过是个慢毒,就算真的中了毒,也不至于立刻就要死了。倒是陈老夫人中毒这事让顾锦朝开始深思起来。
在她的记忆中,是根本不记得陈老夫人中过毒的。如果她记得,肯定要提醒陈老夫人注意。
那也就是说,这些事情已经渐渐的开始改变了。
究竟会是谁给陈老夫人下毒?如果是人为,必定得是她身边的人才做得到
马车走得很快,但是再快也要半天才能到。顾锦朝想得累了就靠着迎枕休息,等再被长锁的哭声吵醒的时候,才发现已经到宛平了。顾锦朝叫了乳娘进来给孩子喂奶。
马车拐弯进了榕香胡同。
陈三爷在一字影壁等着她,看到她下来就立刻迎了上来。
他可能一夜没有休息,下巴冒出了胡渣。顾锦朝被他抱进怀里,她闻到他身上温和的檀木香味,心都平缓下来,忍不住要问:“娘还好吗?”
“嗯,喝下一碗牛乳粥,没有再吐了。”陈彦允都没有让她回木樨堂,而是带着她立刻往宁辉堂去。
“怎么不回木樨堂?”顾锦朝立刻想到,木樨堂可能已经被陈彦允封了,现在正在彻查。
“三爷,是不是我也”顾锦朝有点担忧。
陈彦允打断她的话:“会没事的。”他亲了亲她的发,“听话,让大夫检查一下不会有什么事的。”他紧绷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