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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命只觉自己的头有栲栳般大,忙道:“是,是,是,不过”
谁知习玫红以手指竖在唇边,嘘了一声,这次把追命未完的话截下,她觉得报了仇占回了上风,又兴高采烈的用肘支在追命背部上挺过去探头偷看谷口的情景。
她虽然已是第二次再看,但几乎没又叫出声音来。
——实在太美了。
六
幽谷里山风劲急,隐带摩空之音。
山谷里淡淡烟岚,随风飘浮,这谷地里一片平壤,便是给五座上丰下锐嵯峨峻峭的山势合抱,十分幽僻。
这千亩大的平地里,却是一阵令人触目惊心的花海!
那花是金灿的颜色,叶子却是翠绿,高如葵花,花似通暮,叶往左右撑开,叶茴上细茎却呈一条条金色小蛇一般,又薄如蝉翼。难得的是花朵大小相同,叶子长短近似,连枝干高低亦整齐有致,分排并布,层次井然。这千百朵金花,每朵映日生辉,发出一种令人犹豫在世的绚丽色彩。
而这黄金丽褥,衬着翠玉的绿叶,风吹来时如千顷金波涌起,做湘波光令人惊天地间造物神奇,但风静时空山寂寂,如碧纹无垠,金花点点,如画中千里金莲,令人襟怀大畅!
习玫红从未见过这种花,她也从未见过有那么多花!
而且这些花都是一模一样,高低大小完全不差!
她不知道这些花叫做什么名字,但在惊羡的她,毕竟也浮起一个疑问:
——吴铁翼和赵燕侠,老远跑来难道就为了种花赏花?
第四章 霸王花
一
吴铁翼与赵燕侠的对话,随山风飘送过来,隐约可以听闻得到。
赵说:“你叫我培植的花,全培植好了,你看怎样?”
吴说:“太好了,比我想像中还要好,要不是公子的人手实力,有谁可以培植到如此壮观!”
赵说:“这霸王花已种好了,药也可以提炼了,现在下一步之需,要看吴大人的了。”
吴说:“这个当然。不过,一切还需公子大力支持才能进行。”
赵大笑道:“这事情本就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我押了注,本下得大,不能输的,人手我有的是,至于赌注,则要吴大人替我加码了。”
吴也笑道;“我们要是赌赢了这一局,赢的不只是钱财富贵,普天之下,都是我们的了。”
追命听到此处,震了一震。
从赵燕侠和吴铁翼的对话中,追命知道了几件事:一,吴铁翼和赵燕侠合作,种了这些花;二,吴铁翼要利用赵燕侠的人手,而赵燕侠要利用吴铁翼那批不义之财;三,这些花是赵燕侠、吴铁翼夺取“天下”的必备之物;四,这些花叫做“霸王花”。
——可是这些花怎么可能“夺取天下”?
正在追命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习玫红又叫了起来,声音充满了清脆喜悦:“你看,你看,好美,好——”
追命虽然不忍使这清甜悦耳的声音止住,但他还是随翻手腕,不过,习玫红也及时发觉不妥,想起追命的泥手,忙自动住了口,只伸了伸舌头。
——好险,差些没给他捂着!
原来习玫红一直都在看花,完全没听到那番对话。
这时夕阳西下,晚照余霞,映得四外清明,这幽谷上空倦鸟飞还,四处峰峦插云,峭壁参天,山环水抱,严壑幽奇,最美的是远处一处飞瀑,霞蔚云蒸,隐隐冒出烟气,竟是雪玉无声的,敢情是高山上的冰至此融化成瀑,所以特别亲近。
只见残霞映在花上,一片金海,加上蝉呜和了,鸟声调啾,令人意远神游。
却在这时,那朵朵金花,犹似小童手臂一般,花瓣俱往内卷收了回去,由于花向蕾里收的过程相当的快,肉眼居然可以亲见这些花一齐收成了蕾,又像一同凋谢了一般。
这花开时美得不可逼观,一齐盛放,绚烂至极,谢时却同时调收,仿佛可以听到残花泣泪之声。
习玫红是因这美景而失声叫了起来的。
幸而赵燕侠与吴铁翼也为这情景所迷,没有留意其他声音。
习玫红心中暗怨:真倒媚!怎么跟一个这么没有情趣的人在一个仙境也似的地方,要是冷血在就好了想到冷血,心里甜滋滋的,既忘了身处险境之中,也浑忘了冷血平时也给她埋怨千百次不懂情趣。
习玫红想到那些花,就为那些花可怜:才开了一下子,怎么就要谢了呀那些人叫它做“霸王花”,它哪有霸王气焰啊,应该叫做“对,开谢花!”她像发现了什么似的,肯定地喃喃的说。
“就叫开谢花!”
追命莫名其妙。
二
赵燕侠和吴铁翼还在说话。
赵燕侠的声音在晚风里听来有几分诡异的得意:“吴大人,你看,这花依时候开,依时候谢,培植完全成功。”
吴铁翼也发出一声赞叹:“好,好,实在是出乎意料的好只不知它的功效,赵公子有无验过?”
赵燕侠道:“绝无问题。它的花汁,绝对可以使人丧失神志,只要一滴花汁,便可以使饮用一口井水的所有人中毒而只要搽上用霸王花翠叶熬成的汁,涂在身上,自然有一股香味,中毒的人就会迷迷痴痴,全听有香味者的指令吩咐,叫他上刀山下油锅,也不会抗命。”
吴铁翼大笑起来,一面问:“那么花茎和花根”
赵燕侠道:“老样子,花茎毒死人,花根是解药。”
吴铁翼道:“看来余求病所研究出来的药方果然神妙也幸有赵公子在天竺求得了霸王花种籽。”
赵燕侠道:“不过这花种也难以再获这些花易调难长,这些已是我们七年心血。”
吴铁翼笑叹道:“要不然,我好好的大官不做,尽做些打家劫舍,伤天害理的事做什么?可笑的是唐门还想利用我谋夺江湖大权。我好好的刀柄不拿,跟他抢刀锋干啥来着?!哈”
赵燕侠也笑道:“其实花收割后,熬成各种药汁,那时候,吴大人只要控制得了食水溪流,就连蜀中唐门,也不是一样的瓮中鳖!”
两人都不约而同,笑了起来,但是两人又同时生起了一个念头:要是对方也正在准备把熬出来的毒汁先控制自己,那就糟了。两人又为不期然地猜出对方也正是那未想着而有些不自然起来。
两人都把视线转移别处。
吴铁翼道:“煎药的副药,我也收购了不少,应该够用了。”
赵燕侠接道:“炼药窟也掘成了,炼花炼叶,熬根煎茎的石掘,都在不同地方,有十几个,大概暂时算是充足。”
吴铁翼游目看去,只见山壁上确有一个个人工掘成的石崛,约有丈来高低,张臂宽阔,总共有十余个,看去相当幽深,只听赵燕侠问道:“却不知吴大人的金银珠宝,何时才到?
要知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少了这件东西,在药未炼就前,是行不得的。”
“何况,”赵燕侠继续道:“我们炼药的器皿,仍然未够”
吴铁翼却打断反问:“公子叫人来掘这些土洞,培植这些奇花,所费必钜,但如今掘洞植花的人何去?”
赵燕侠目光闪动:“吴大人说呢?”
吴铁翼长吟道:“有道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赵燕侠笑道:“所以我已把他们给藏了,”指指地下,“烹了。”用手在颈项作一拭状。
吴铁翼哈哈笑道:“正合我意,赵公子做事,绝不拖泥带水,爽快爽快。”
赵燕侠的手也搭搂在吴铁翼肩膊,笑道:“大家都一样,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要成大事,不能拘泥小节。”
追命一一听在耳里,已明白了大致情形七八分,看来他目前的任务,不只是要缉拿吴铁翼归案,而且还要摧毁这些毒花及炼药的器具,还要把赵燕侠一并拿下。
可是赵燕侠的武功如何,他虽未能测出,但与之朋党为奸的吴铁翼,已相当难惹,一身“刘备借荆州”的功力,十分阴狠毒辣,而赵燕侠的五十四个师父及吴铁翼手下“风雷雨电”加起来更声势浩大,以自己一人之力,决挑不起。
他心中盘算之际,忽听身边的小女孩骂道:“死了!要死了!”
追命吃了一惊,只见习玫红皱着两道秀眉,不住伸手往后颈扒搔,只听她骂道:“死蚊子、臭蚊子,敢来咬我干
追命猛想起离这里大概不过十数里之遥就是大蚊里,而大蚊里曾出现过骇人听闻的咬得人疯狂的故事,心头一慌,忙道:“别抓,别抓,让我看看。”
习玫红痒得不知如何是好,只是急图舒适,微扒开衣领,指着后头一直说:“这里,这里,那死蚊子一口叮在我这里”
追命凑首过去,只见后颈沾了点泥尘,便呵一口气吹去,尘埃拂去,玉肌上有一个小肿块,红彤彤的,衬在玉颈上,很是鲜明;追命一看颜色,便知道没毒,顿放下心头大石,低声笑道:“没事的,是蚊子咬了一口罢了”忽然住了声。
追命忽尔停声,不是为了什么,而是这时余霞晚点,映在习玫红的后颈上,那后颈的肌肤欺霜胜雪,近发尾疏处还生有一颗小黑痣,剔透可爱,而颈尾几络发丝微卷,随秋风一送,微微扬了起来,并自衣襟里发出一种处子的芬香,饶是见过世面澄神过虑颇有定力的追命,也难免一阵心荡神摇。
但他毕竟潜神内照,返光内莹,立即心性明定,向后仰了一仰。在他仰了一仰的时候,习玫红却天真浪漫,全不知在男子心中起了什么激荡,犹自怨道:“当然是蚊子叮的,死蚊子要是蛇咬的,那不得了——”
说着,摹然止住。
习玫红一直待在习家庄,甚少出来闯荡,虽颇有豪情,但什么纯真未泯。她在家里,凡有什么委屈,必与家人撒娇倾吐,纵是踩死一只蛤蟆,也要难过老半天,如果给毛虫沾了一下,更向她大哥习笑风二哥习秋崖嗲一会才甘心。而今遇着追命,当定冷血的三师兄也是自己人,便向他撒娇起来,浑不知男女之防。
追命心里不禁暗下叹息:四师弟血气方刚,这小姑娘未免有些心放形散,二人久聚一起,只怕免不了
他却不知习玫红为何忽然住了嘴。
习玫红停了声,是忽然听到蚊子的低声呜呜飞过,她决定不动声色,俟蚊子落定,要再吸她的血时,才一掌拍下,报一口之仇。
——谁叫你吸我的血?!
追命的注意力又集中回赵燕侠和吴铁翼的对话中,两人的对话,恰好谈到大蚊里的事件。
吴铁翼:“听说这些附近的大蚊里,曾发生了一连串的毒蚊事件,不知是不是公子的妙计安排?”
赵燕侠:“大蚊里的村民,离这儿较近,而此地是巍然独峙的世外之地,十分适合种植霸王花,舍此之外恐再难见这样完美的所在,偏是那些农夫猎户,有时瞎摸到此处来,我不略施小计,把他们唬走,只怕日后多事。”
吴铁翼:“乡野草民,自然笃信神鬼之说,造场奇异瘟疫,不愁他们不走。”
赵燕侠:“正是,我把霸王花蕾足致令人疯狂的毒液,给蚊子吸了,放出去,咬了几个人,全村人立刻都搬得一干二净。”
吴铁翼:“这儿蚊子如许之多,你不怕那有毒的蚊子反咬了自己人么?”
赵燕侠:“那有毒的蚊子是我们强使蚊子吸取毒液的,平时,它们虽喜栖止在霸王花叶下,但却不会吸取毒液。”
吴铁翼:“哦?蚊子吸了毒液,反而不死,倒是人”
赵燕侠:“这花就有那未怪。”
吴铁翼:“奇怪的倒是蚊子,竟可抗拒如此厉毒。”
赵燕侠说:“这倒不稀奇,譬如人看不到的东西,狗可以看到;人感觉不到的预兆,蚂蚁可以预知;毒蛇有剧毒,它把毒藏在身上一点事也没有;黄蜂有尖刺,却不会刺到自己。
像这些花也有剧毒,但开得如此美艳,旁人见了若不详察究里又怎悉晓?”
吴铁翼说:“那么那三只蚊子?”
赵燕侠笑道:“吴大人怕它们咬了自己?”
吴铁翼道:“倒要防范。”
赵燕侠大笑道:“天下那么大,谁知道三只小小的蚊子,飞到大蚊里后,又会飞到哪里:何况蚊子有多少天的寿命?天下那么多,吴大人空担心些什么?”
吴铁翼尴尬地笑笑,却谁也没料到,这时,乍响起“啪”地一声清啊。
这一声清响,不是什么声音,而是习玫红终于等到了那只蚊子,嗡嗡呜呜的,盘旋又盘旋,飞翔又飞翔,终于而最后,在她的手背上落定。
习玫红就一巴掌打下去。
“啪”地一声,习玫红心里正喜得叫了出来:——哈!这次你还不死?!
她却万未料到,这一下,“死”的不是蚊子,而是她自己。
巴掌一响,不单追命怔住,而吴铁翼及赵燕侠,也一齐有所警觉!
第三部 世事一声梦 人生几度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