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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的目的达到了。很快便寄来厚厚的一封信——一本正经摆开和我探讨理想畅谈人生的架式。一大半内容都是选择填充式的政治思想工作问题,譬如“你觉得男女之间是否可能存在纯洁的友谊(请回答是或否)”或“你偏爱留长发还是短发的女孩”。我的天呀,读研究生都没这样全方位地考我。青衣恳求我“一定诚实地回答”,同时颇能体谅人似地声明:“我知道你很忙,只要用笔在你选择的答案上打个勾就可以了。”青衣丝毫未流露因我终于屈服令她感到骄傲,也只字不提她说过收到我回信便老死不相往来的君子协定。青衣稳重亲热的姿态像一个你无法不认的远房亲戚。
我在青衣密密麻麻的考卷上打了一排勾和叉,像领导批示过了似的,便把原信换个信封寄回。
青衣寄来一张正面是《罗马假日》中赫本剧照的明信片,说对我的回答很满意。又说马上要期末考试,不能多聊了。道声“下学期再见”,仿佛我成她的快放寒假而在校门口挥手告别的同学了。
春节期间我回老家探亲,问弟弟:“你们班上有位叫青衣的女生吗?”弟弟说没有。想了想,又说其他年级倒是曾经有好几位熟识的女生打听过我,问话差不多:“那些文章真是你哥写的?”
寒假里弟弟有好几拨校友来我家聚会,女生们一律穿着蓝呢子校服;清秀稚气的面容相似,进门了就缩在弟弟房间的角落叽叽喳喳,偶尔有几位还来我书房里借过书。我不知道她们中是否有青衣,更无从判断谁可能是青衣。
刚回到单位,就发现办公桌上积压的信件中有青衣寄的贺年卡。是她亲手绘的,还从画报上剪点小动物图案贴在插页。贺辞是她试填的一阕《临江仙》或《卜算子》什么的,平仄不太工整,但很明显模仿出了李清照绿肥红瘦的味道。短函中掩饰不住兴奋与诡秘地透露寒假去我家聚会见到了我的侧影。除了我身材稍欠魁梧——她用词很照顾我的自尊心——给了她一定的打击之外,“总的来说还过得去”。
我浑身一冷,有一种“我在明处、敌人在暗处”的不平等感。
青衣问我是否对她留有印象,我回信说没有。青衣再来信便很失望。说那天去我家前特意剪去伴随她度过整个中学时代的披肩长发,仅仅因为我回复她问答题时在短发女孩那一栏打了勾。她以为我会认出她的。我皱起眉头想半天,只记得来过我家的那几拨女孩似乎大多留齐耳的学生式短发,都很精神。至少可以肯定的是,隐藏在她们中的青衣没有给过我任何暗示。
“没认出来也挺好,”青衣安慰我,“虽然我挺有信心,但还是怕你失望。我真担心自己永远没有勇气出现在你面前。不过你放心,我会越变越漂亮的。”
青衣一般每个星期来封信。有时长得要逐页标明阿拉伯数字,有时又短,顺手从流行歌曲里摘一行歌词,“大约在冬季”什么的。据她说每逢周末之夜做完功课特别想给我写信。
她说她很小就父母离异,除了外婆,一直梦想有个爱护她的哥哥——“我不知道现在是否算找到了,你说呢?”
从此我不再是因为好奇心而回信了。和青衣笔谈成了我的生活习惯。我告诉她:“我已不写日记了。把那份时间挪用了。”
让青衣寄照片,青衣不寄。
6月份,在办公室接到一个女声电话,要我猜。我报了好几个名字,都被否定;我还准备猜,那边却没信心了——“我是青衣呀!”语气有点幽怨,“今天是我生日,一下课就赶到邮局给你打长途。”
青衣一直瞒着我,她下个月就要高考了,她报的全是北京的院校。她很担心,因为如果考不上,就可能进工厂了——她妈妈已在本单位给她联系一份化验员的工作。
“我本来不想跟你说的。我一直计划录取到北京后,打扮得漂漂亮亮去找你,让你大吃
一惊。目前看,有点悬。”她停顿了片刻,“你放心,我会竭尽全力的。我已经发誓了,如果考不上大学我就永远不见你。你知道我的性格,我很要强。”
我为青衣内心埋藏了这么久的计划震惊了。青衣是个不平凡的女孩。“你上次真没认出我?”青衣故意用活泼的腔调缓解我对她前途的担忧,“你好好想一想嘛。都怪我那天一激动,就躲得离你远远的。”突然,青衣哭了,“如果我没能去找你,你别怪我,我情愿你忘掉我。”电话挂断了。
9月了。我天天等待青衣,青衣没有来。我往她当初留的那个托人转交的地址写信,被退回,青衣的真名,她一直还没来得及告诉我。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知道青衣——是某位神秘女孩为自己起的聊斋色彩浓郁的名字。而我并不知道青衣究竟是谁,至少不知道她是那群穿蓝呢子校服、短发齐耳的女学生中的哪一位。10月、11月,我仍然等待青衣,最终不得不相信她已主动地从我生活中消失。她再也不会希望并要求我——从茫茫人海中辨认出她来了。我常梦见一位裙裾飘扬的女孩子按她精心设想的那样,打扮得漂漂亮亮蓦然出现在我面前,微微一笑:“我是青衣呀!”
青衣,我一生中惟一一位为我剪去披肩长发的女孩。
人生贵在相知——友情篇呼我
最初是来自北方的林先生讲给他在深圳的公司员工们听的,而员工们又各自将其流传开去,于是我知道了这个故事。
大约四五年前吧,林先生原先的那家公司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困境,几番拼死挣扎,最终还是没能支持下去。公司倒闭了。员工有的一早闻到风声,自谋生路去了,剩下来的在听了老板的正式通知后,也纷纷离去。
那天的林先生,待员工散后,巡视四周,心情灰暗。从明天开始,面前的一切就将成为别人的财产。苦心经营的公司一朝化为乌有,多年心血付诸东流,那不是说放下就放得下的。
林先生伫立良久。然而就在那个时候,他听到了一阵轻微的,但是有节奏的敲击声。准确地说是手指击打键盘的声音,声音“咯咯咯”不慌不忙地继续着。林先生循声来到一间办公室门口。他轻轻地推开门,一个女孩子正坐在电脑前聚精会神地打字。看见林先生进来,女孩子抬起头,说:“不好意思,林先生,马上就好。”手并没有停。貌不出众的女孩子,林先生一时想不起她叫什么名字。女孩子很年轻,刚出校门的模样,林先生只有一个印象,就是她平时好像总是在不声不响地埋头做事。林先生扫了一眼屏幕,女孩子是在打一份文件,林先生站在一旁,沉默半晌,费力地对女孩子说:“你不用再打了,没有用的了。
”这时女孩子再度抬头,说:“总要把事情做完才走。”
并没有茫然失措,并没有急惶惶飞鸟各投林的样子。女孩子的镇静自若感染了林先生,给了他莫大安慰。林先生于是一直站在那里,陪着她打完那份文件,关机,再整理好桌上杂物。做完这一系列事情,女孩子收拾自己的东西,然后斯文有礼地跟林先生道别。林先生对女孩说:“日后工作和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我好歹还有些熟人朋友,应该可以帮到你。”林先生把自己的CALL机号码给了女孩子,目送她离去。
女孩走了几步,回过头来说:“一切都会过去,林先生,我相信您会东山再起。”这一去就是四五年。这四五年里,林先生努力振作,卧薪尝胆,终于又开创出崭新局面。女孩子的话应验了。林先生常常在心里挂念,不知那女孩子在哪里做事,是否还在这个城市,是否一切都顺利。林先生如今在北京、深圳等地拥有好几家公司,随便哪一家公司都足以给她提供一个上好的职位。他只是关心她,想尽自己能力帮她,而且想当面对她道一声谢。但那女孩子一次都没有CALL过林先生。惟一的例外是,每一年的新年,林先生的CALL机都会收到一条那女孩子发过来的讯息,是新年的问候与祝福,年年不变。
一年年过去,林先生的通讯工具不断翻新,但那只CALL机却一直带在身边,号码依旧,林先生的熟人朋友都渐渐忘掉这个老号码了,他还是带着它,他带着它仿佛只是为了等待那个女孩子的讯息,等待每一个新年响起的那一声问候与祝福。只有他知道,在那一天,在几年前公司结束的那一天,他是多么的心灰意冷。要不是那个女孩子给他安慰和鼓励,他可能会一蹶不振,不会有后来重新创业的信心与勇气。没有她,就没有今天的他。
那只老CALL机就是那段历程的见证。
林先生的故事让众人感慨不已。
听过这个故事以后,我好像忽然发觉,我所在的城市街道两旁的广告牌上,竟然有着那么多的寻呼机广告。印象最深的那个,只有两个字——“呼我!”,记不清是哪一种品牌了,但那两个字却经常在脑海中显现,——“呼我!”“呼我!”——有多少人在暗夜里这样苦苦呼喊过?
从此,每当我坐车经过路边广告牌,看到那一幅幅呼机广告,总是禁不住想起这个近乎神话的故事,想起这个世界上濒临绝迹的某种品质,我知道,有些东西果真是可以永恒的,比如信念,比如真情。
人生贵在相知——友情篇玫瑰花房
花房就在医院的一个角落里,不大,其实也不能算是花房,只是种了些花,有个小小的温室。花工老王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只有面对着花的时候,才看得见他脸上有温柔的表情。
老王就住在花房边那间小房子里,一个人——在人们的记忆里,他从来就是一个人。离花房不远,就是医院的太平间,是一般人心里阴森恐怖的地方,因此人们就很少来这里。老王不在乎。他好像不太爱和人打交道,只是侍弄着他的花,他侍弄的花都开得很好。
有一天,医院儿科病房里的一个小病人不见了。护士陪着他的妈妈一直找到花房,才发现老王正和那个小孩子有说有笑地玩。小孩见到妈妈,开心地跑过去,告诉妈妈说:“老爷爷讲的故事好听极了!”从没见过老王笑的小护士,竟然看见老王脸上掠过一丝扭捏的神色。
老王就这样和那个孩子成了好朋友。每天上午查过房,老王的身边就多了个小小的身影。那些天里,老王的脸上总是有笑容。只是,老王一直不知道孩子到底是因为什么而住院的。他问过孩子一次,孩子天真地看着他,说:“妈妈告诉我,我得了重感冒,很快就会好的。爷爷,等我出了院,我还会来看你。”
老王笑笑,心里却沉重起来。他在医院里呆了几十年,知道孩子的病决不会是重感冒,但他从此却不再问。
有一天,孩子又坐在老王身边玩,听老王边干活边给他讲着各种各样的故事,忽然就问老王:“爷爷,你看,那个小房子是干什么的?”
老王抬头朝孩子指的地方看,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那是……那是一间花房!”老王犹犹豫豫地说。
“花房?那为什么它总不开门呢?”孩子问着。
“因为,因为那里面种的都是最好的玫瑰花,不到时间,是不开的。”
“真的?那花开的时候让我进去看看,好不好?”孩子抬头看着老王,亮晶晶的眼里全是期待。
老王不由得点点头。孩子的脸上立刻灿烂起来,让老王也笑了。
好些日子过去了。老王的小朋友还是每天来老王这里玩,他已经变得越来越苍白,越来越瘦弱。每天,他来了一小会儿,便会有人接他回去。每每到了这时,老王就总是怔怔地看着那孩子的背影,显出一丝悲伤来。
这天,孩子来玩的时候,老王跟他说:“过几天,你就可以去看那花房了!”
“哇!”孩子苍白的脸上显出一丝笑容来,“玫瑰花快开了吗?”
老王笑着,将孩子抱在怀里。这天来接小孩的是医院里的护士,她从老王手里接过孩子时,破天荒地看见老王冲她笑了笑,说:“这孩子,长得跟我儿子小时候一个样!”
医院里的人第一次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