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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里的时候天已经满头汗水了,很久没有这样疼痛了,他有点支持不住。李然正忙着做饭,看见他满头大汗地进来,就忙着问他怎么了,手不小心烫着了,尖叫一声松开了手里的锅,咣当一声铁锅从小炉子上掉了下去,锅里的菜倒了一地。
士心赶紧跑过去看李然的手,看到没什么大碍就放心了,把包扔在床上,自己也倒在床上躺下了。
李然收拾了地上的菜,跑过来笑呵呵地拉他:“起来洗脸啦!老家伙,洗脸吃饭。”
士心忍着肚子疼坐了起来,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用手往后撸了撸头发,跑去洗脸了。
他肚子疼得厉害,吃不下东西。李然非要缠着他尝尝自己做的饭菜。士心勉强吃了一小碗米饭,就再也吃不下了。“锅撂在那里,我一会儿洗。”他说完,就躺倒了床上。李然本来就最害怕洗碗刷锅,笑呵呵地答应了,把饭桌收拾了,就坐在电脑前面开始玩《大富翁》游戏。她依然是个孩子,尽管这两年里长大了很多,但遮不住孩子的那份天真率性,心里藏不住事情,也不愿意把自己浸泡在烦恼中。她没有意识到士心有什么不对劲,玩得很起劲,时不时发出呵呵的笑声。
“老家伙,瞧我把这家伙整得多惨啊!”她兴冲冲地冲躺在床上的士心喊,发觉士心没有搭理自己,以为他睡着了,就又喊了几声,依然没有反应。她气呼呼地站起来,走到床边一把捉住了士心的胳膊,使劲地往上拉。
她根本没想到这一拉之下,士心的身子就随着被拽了起来。她猝不及防,还没等反应过来,士心就从床上摔到了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响。
“老家伙,别吓我啊!你说话啊!”李然哭出来了,因为落在地上的士心紧闭着眼睛,一动不动,连呼吸都犹如游丝。
李然哭喊着拍打了半天,士心微微张开眼睛:“你瞧我啊,连锅都没有洗完,这就睡着了。人家说人老了之后有三个变化:贪财、怕死、睡不着。你瞧我这老家伙,睡得多踏实,睡得就像死了一样,啥也不知道了……”
“不许胡说,你得好好儿活着。”李然哭着把士心紧紧地抱在怀里,“我们这就去医院。存什么钱啊?把病彻底治好了再说!”
10
“你小声点儿,别让人家听见!”士心对一直缠着自己要去看病的李然说。
“听见就听见,怕什么啊?”李然怒气冲冲,“别吓我了好不好?知不知道前天晚上你没事儿了,我差点儿吓死啊?”
士心说不出话来了。前天晚上吃完饭他躺在床上的时候肚子很痛,就硬忍着坚持了一会儿。就在他因为疼痛而翻身的时候忽然胸腔里一阵痉挛,他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没有了知觉。醒来的时候李然哭成个泪人儿,守在他身边等候救护车。他嘴巴里含满了速效救心丸。小丫头不知道该怎么用,就把瓶子里所有的药丸儿都塞进了他嘴巴里。
士心没有去看病,他只是休息了一天。今天就回到了单位。
“人家听见了不好。我没什么事儿,可能是累着了,休息休息不就好了么?去医院动不动就让你住院,花钱不说,弄不好把工作丢了,那可就麻烦了。”他小声地对李然说,但这样的话显然已经没有说服力了,李然眉毛一翘,大声地说:“丢了工作怕什么?有那么大一张假毕业证你还怕找不到工作么?”
士心一下子慌了。隔壁就是社长的办公室,这个时候社长正在上班,万一他听见了李然的话,后果就变得很严重了。
“小声说!社长听见就麻烦了。”他向李然靠了靠,“你摸我的脉搏,很正常。”
李然还没有说什么,社长的声音的脚步声一起传了过来:“我已经听见了。”
第二十三章
1
士心很坚决地辞掉了工作。
社长知道了他的毕业证是假的,但是没有做出任何决定,只是眼睛里掠过一丝失望的的神色,说了句“赶紧把稿子写完”就走了,看来他似乎并没有打算开除这个冒牌货。
李然吓闷了,红着脸抱歉地望着士心,就像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样无辜而且无助。士心拍拍她的手,说:“赶紧写稿子吧,丫头。”
张士心敏锐地注意到了社长眼睛里掠过的一丝失望,他什么也没有说,把稿子写完之后交给了社长,同时他手里还拿着一份辞职信。
社长看了看稿子,很满意地点点头,说:“辛苦了!”
士心笑笑,把辞职信递给了社长。社长扫了一眼,笑呵呵地问:“怎么,脸上挂不住啦?”
士心摇摇头,他不是一个爱面子的人。
“对不起,社长。若不是没有办法,我不会……”
社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笑眯眯地看着士心打断了他的话:“你当初来的时候我就连看都没多看一眼那个毕业证。因为它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在我这里这么长时间,一直都做得很好。我已经在决定让你担任编辑部主任和总编助理了。你……你把辞职信收回去吧。好好给我写稿子,后天还要出一趟差。”
士心摇了摇头,给社长鞠了一个躬。“对不起,社长。”他说完就走出了办公室。
他辜负了领导对自己的信任,用一种欺骗的手段的来了一份好工作。他经常会想起这件事情,但迫于生活一直都强迫自己尽量不去想这件事情,不去想因为自己的欺骗使得另一个人失去了获得工作的机会。现在,事情已经败露了,他也觉得轻松了。在这个城市里到处都是揣着文凭匆匆忙忙穿梭在人群里寻找工作的人,这份工作原本应该属于一个通过勤奋获得文凭的毕业生,他已经霸占了很长时间,是应该还给那个应该得到这份工作的人的时候了。所以他很坚决地辞了职。
这一回李然没有随着士心离开单位,因为经过了很多事情之后她已经成熟了,她知道,在士心没有找到新的工作或者没有回家开始补习之前,两个人的生活还需要有依靠,她不能率性地丢掉这份工作。
士心当天就离开了单位,漫无目的地走在深秋的街道上。
秋风瑟瑟,黄叶飘零。他的思绪就像秋风一样轻柔地飘荡在空气里。他走了一段路,回头看看,风卷着枯叶在地上纷纷扬扬地舞动,走过的地方有一串模糊的脚印。这一眼里,他仿佛看见了自己多年走过的路,一行歪歪斜斜的脚印,充满生活的欢笑和泪水,映出一个纷芜的世界。
这一次失去工作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焦急和担忧。这一阵子他既想回家补习准备考大学,又有点担心自己荒废了多年之后是否还能考得上,一直处在一种矛盾中。现在,他一点也不矛盾了,他确定地告诉自己:“回去吧,考大学。”虽然他知道,无论结果怎么样,他都只能有这么一次机会去圆自己的梦,但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做出了决定。
明年的高考将在六月份进行。从现在开始,他还有半年时间来准备这场等待了八年的考试。
2
社长没有再直接挽留这个固执的年轻人,尽管他很欣赏张士心。他心里本来还存着那么一点儿幻想,希望这个年轻人能够突然走进他的办公室,告诉他他要留些来,毕竟像他那样没有学历的人在北京要找到一份月薪四千多块的工作并不是很容易。在张士心离开单位已经两天的时候,他试图通过李然做最后的努力。李然一句话就做了全部的回答:“他不会来了,他要回家去考大学。”
就像以前每一次做出决定一样,张士心没有回头。他已经在准备回家学习的事情了。从现在开始,接下来的半年时间里,他要把八年多没有接触过的中学课本重新拿起来,迅速进入一种很紧张的迎考状态,然后参加明年的高考。而且这一次,他一定要考上,这辈子如果还有希望进入学校学习,这一定是仅有的一个机会。如果能够考上大学,他这一辈子就没有什么遗憾了。
社长带着一种浓厚的兴趣向李然询问了关于张士心的事情,断断续续地知道了一些,于是在李然下班临走的时候他挺着肚子笑呵呵地对李然说:“告诉张士心,蒙了我们这么长时间,怎么着也得请我们吃顿饭吧?明天,明天晚上下班,我们几个去吃饭。就在他家里,他亲自做饭。”
第二天社长果然带着几个同事跟随李然来到了她和士心住的地方。进了屋子,社长一眼就看见了李然挂在墙上的照片,他恍然大悟似地笑了,指着李然笑眯眯地说:“原来……你们……呵呵,小姑娘不老实啊!”
李然明白社长的意思,脸蛋一红,嘻嘻笑着:“社长,您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胡说啊?”
大家在小屋子里团团坐好,说话抽烟,士心就在另一间屋子里忙着做饭,李然在一旁搭下手。不多会儿就把菜都收拾利落了,李然笑眯眯很大方地将盘子一个个端到桌子上,招呼大家:“来来来,尝尝我的手艺。做得不好,大家不要见怪啊!”
“到底是你做菜还是他做啊?这句话有水分吧?”社长笑着说。
“社长,您就算知道,也别这么直接地揭穿啊,多不好意思!”李然说着钻进了士心做饭的屋子。
等士心做好饭回到大家跟前准备吃饭的时候,社长已经吩咐一个小伙子买了几瓶二锅头回来了,硬铮铮地摆在桌子上,让人不寒而栗。
“士心啊,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坚持走,但是我尊重你的决定。回去好好考大学,祝你成功!”社长举起了杯子。他看士心举杯子的时候有点犹豫,就笑着说,“你比这帮小子都能干,说实话我是不想让你走啊!什么狗屁学历啊,能干活能挣钱那就是硬道理。如今满世界都是揣着研究生文凭到处找工作的人。学历管鸟用!全国有他娘的百八十万人拿着假文凭谋生哪!你为啥就不能是其中一个呢?”
士心笑笑,发觉社长走出办公室以后就成了另外一个人,嘴里居然连粗话都出来了,这让他有点意外。他举起杯子跟社长碰了一下,也跟每个同事碰了一下,正要把杯子放到嘴边,李然一把抢了过去,“滋”地一声把一杯酒灌进了肚子里,吭吭地咳嗽起来。
社长先是一愣,随后哈哈大笑起来:“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员猛将!往后出去公关,就你了!”
但猛将很快就崩溃了。李然的小脸蛋开始变得粉红,这杯酒把她灌醉了。
士心把李然附近里屋睡下了,出来和社长他们一起吃饭,还喝了不少酒。这是他第一次这么恣肆地放纵自己不顾肚子的疼痛喝酒。因为他心里感激社长,他也想用酒来给自己壮行;甚至在他心里,觉得应该用一场大醉来终结在北京八年多的日子。
他的脸已经通红了,肚子也不那么乖巧了。他借上厕所的名义出了屋子,在外面小店买了一板儿止痛片吃了两颗,又回到屋子里继续和一帮人在一起说话喝酒。这是这么多年里他最放纵自己的一次,一点也没有约束自己,就像一个刚刚长大豪情万丈的少年,逞一时之勇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连说话都开始变得模糊不清,嘴巴里就像是在绞蛋蛋。
就在他们说着醉话闲聊的时候,李然从屋里出来了,她脸蛋酡红,面若桃花,笑盈盈地站在门边看着大家,说出了一句谁也料想不到的话。
“我宣布,我的生日是十月八号!”
大家笑成一片,士心吓得差点尿裤子,赶紧把她送回屋里,陪着她说了半天的胡话。李然才迷迷糊糊地睡了。
夜已深了,社长和几个同事在外面屋子呆得久了,酒力渐渐发作,在士心的那间小屋里东倒西歪地睡下了。士心也就没搭理他们,躺在李然身边和她说着话。
“士心,带着我一块儿回去吧。我知道,你肯定已经决定了自己一个人回去。可是,我一定要在你身边。”李然有点儿清醒了,把头靠在士心胸前,幽幽地说。
士心轻轻抚摸着李然的头发,他没有说话。
“我是不会让你独个儿回家的。你很爱你的家人,可是你家里人一点都不关心你。我知道这么说你会不高兴,可我偏偏要说。就算你不把自己的病告诉家里,不把自己吃的这些苦告诉家里,难道你家里人就一点都没有看出来么?你回去以后一定会竭尽全力掩饰自己的病,还要那么辛苦地读书学习,半年时间怎么过去啊?”她忽然爬起来,趴在士心的胸前,很疼惜地看着士心的脸,“让我跟你一起去,我来照顾你啊!”
士心笑了。
“你来照顾我?不给我添乱就烧香拜佛了。”他说。
十五块噌地蹿到了床上,在士心的脚跟睡了下来。李然坐起来,把十五块抱在怀里,用手指梳理着它身上柔软的毛:“反正我不管,就算你走到天涯海角,我也要赖着你。你如果不带着我,那你就白天走进女厕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