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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了。
邓丽君穿着一件很普通的日本女式筒裙,为了防止熟悉她的歌迷们发现自己,她头上戴了一顶日本草帽,还戴了一幅很大的麦克镜。她在日本学习的几年中,习惯于在夜色深沉的时候,独自装扮成日本少女,到街上去悄悄地散步。邓丽君一个人独居在客房里实在太憋闷了。现在千叶附近的街灯亮了,小街两旁的日本民宅灯火簇簇点点,凉爽的夜风沁人心脾。邓丽君的裙摆被夜风吹起,不时地露出她那颀长丰腴的长腿。
“ェォカヵ,ハヒッフ”,邓丽君在那条两旁坐落着鳞次捧比的日本店铺、料理屋、酒吧、卡拉OK厅和舞厅的长街上经过时,又习惯地信口说起了日语。因为她从那些灯火明亮,酒客盈门的料理屋门前经过时,就想起料理屋中的美味,于是她信口念了出来:“ェォカソセヌスガヌセネ!”
邓丽君在夜风中轻盈地向前走去。3年前她刚来日本时,对日语还一知半解,那时,为了尽快适应在日本的学习与生活,她曾经痛下了一番苦功来学习陌生的异国语言。邓丽君在台湾仅仅是初中毕业,学习起日语来,只能依靠她那特殊的超人记忆力与聪敏的悟性。邓丽君清楚地记得,在她初来日本的半年时间里,最苦恼的事情就是语言的隔阂。为尽快与山田茂等老师进行沟通,她每天从清晨3点就起来,凭借着黎明前熹微的晨光,倚在屋外的阳台上默诵日语单词。到了深夜,整座楼上的灯光一盏接一盏地熄灭了,邓丽君还在幽幽的灯影下诵读着日语课文或歌词。她已经对日语痴迷得走火入魔了,每天在山田茂的指导下练习吟唱的课程结束后,哪怕是只有几分钟的间歇,邓丽君也要躲在走廊上背日语。后来,邓丽君在每天由下榻的旅馆到山田茂所执教的训练中心的路上,她都不停止学习日语。因为沿街的酒吧、店铺、料理屋和卡拉OK厅的招牌上写有日本字,她就一家又一家地随走随读,久而久之,邓丽君已经能够读念自如,得心应手了。
“邓丽君,你的刻苦精神很令我感动。”秋天的上午,课程结束后,山田茂将正欲随同日本少女们走出训练厅的邓丽君叫住。这位在课堂与训练场上一贯横眉怒目的日本声乐教师,今天穿上了一套黑呢西装,雪白的衬衣下系着一条枣红色的领带。山田茂对邓丽君说话时的语气不再像初来时那样冷冰冰、硬梆梆,山田茂改用一种欣赏的眼光凝望着面前这位娴雅拘谨的中国姑娘。山田茂说:“听说你每天用于学习的时间是14小时,真没想到,像你这样出道早,来日本前已小有名气的中国姑娘,居然会如此用功!”
邓丽君在山田茂的面前永远是位虔诚拘谨,小心翼翼的学生,她说:“我还要继续用功,不辜负老师对我的苦心栽培!”
“你逢人便用日语对话,这是你用如此之短时间学会日语的惊人之处,现在你不仅能听懂我用日语授课,还能与我流利地交谈,这是一大进步。不过,你现在还不能用熟练的日语来唱歌,这是一大遗憾。”
邓丽君说:“是的,老师,我还要下苦功,争取在最短的时间里学会用日语唱歌儿,绝不辜负老师的希望。”
邓丽君再向山田茂依日本礼节深鞠了一躬,离去。
街上一片喧闹的人声。
邓丽君急忙探头一望,前面的街路两旁挤满了黑鸦鸦的人。她很快就知道这是日本很有名的“街头现代乐队”在演出。邓丽君在东京求学时期,对这种日本所特有的街头乐队已经司空见惯了。这些在夜晚或假日聚集在千叶附近街头的民间乐队,可谓良莠不齐,千奇百怪。他们大多是业余乐器爱好者,乐队的名字也五花八门,什么死神乐队,什么霹雳乐队,什么皇后乐队,等等。各类大小乐器吹奏出震耳欲聋的旋律,间或还会有业余歌手出来高唱一曲。邓丽君对这些街头音乐会很感兴趣,因为这些杂乱的乐章可以给寂寞中踏踏散步的邓丽君以精神上的慰藉。
邓丽君听到有人在拉小提琴。帕格尼尼的《第一小提琴协奏曲》的优美旋律在参差不齐的杂音中脱颖而出,曲调既深沉又明快。
听到那电话铃声,心儿跳个不停。
一半是兴奋,一半是矛盾,恐怕不是你的声音。
按捺跳动的心情,慢慢把电话听。
突然,喧嚣的乐器声更然而止,一个很稚嫩但却很婉转的歌儿在夜风中飘过来,像纵横交错的浊流中间突然流来一股清冽的山泉,那么清澈,那么吸引人。邓丽君立刻听出那是有人在效仿她的唱法,用日语来唱她的中国歌《是你打来的电话》。在浓重的夜雾里,邓丽君故意拉下她草帽的帽沿,躲在那些晃动的人影背后,向乐队中间探望。原来是一位正值青春的日本女孩,手舞足蹈地模仿着邓丽君的唱腔,甜甜地唱道:那是你的声音,那是你的笑声,你可知道我多高兴?
你说你好想我,要来看我,我可以感觉到这一份真情。
你给我这份情叫我感动,栽已经承认你是我的爱人……
邓丽君在暗自陶醉。在这无边的夜色里,她很希冀过一种平民百姓的生活,多么希望有一天不必像今夜这样精心地化妆,就可以堂而皇之地来到街头倘祥。
“邓丽君!”突然,一位日本女孩在拥塞的人群里发现了她那熟悉的面孔,惊喜地叫了起来。邓丽君不敢久留,她急忙抽身便走,在她的身后立刻传来一阵高似一阵的叫喊声:“邓丽君!邓丽君!……”
《空港》一曲震动扶桑,唱片突破70万张大关东京之夜。
帝国大剧院的门前人流如潮。门帽上闪耀着五彩缤纷的霓虹大字“日本第十八届唱片大赏”,这一行大字刚刚熄灭,另一排霓虹大字又赫然地亮起来:“新宿歌摇祭”。门前拥塞着数以千计的歌迷们,他们因为买不到这次大赛的决赛入场券,只好在门前等候退票。熙熙攘攘的入海里,不时地有人兜售价格高得惊人的入场券。
在大剧院的后台化妆间里,邓丽君静静地坐在一张专供化妆的大镜子前,她面前的桌子上摆有一张大红烫金精印的演出节目单。她的目光缓缓地移向今夜决赛选手的最后一行字:邓丽君——《女叮生查尔卜》、《夜O 乘客》。
一位日本女化妆师身穿和服,恭而敬之地来到凝神不语的邓丽君面前,说:“邓小姐,大赛很快就要轮到您了,您正式上场的时间是8点30分,现在是7点50分。请问是否可以为您化妆?”
邓丽君颔首:“可以了。”
化妆师说声“多谢!”便来为邓丽君散开乌黑的发辫,精心地为她做一个现代派的新发型。
在幽暗灯光的照映下,邓丽君双目仔细地凝视着镜子里的自己。她显得很恬静,也很妩媚。今夜邓丽君的装束在华丽中透出少女的质朴,她历来厌恶珠光宝气的妆扮,她认为那是一种卖弄和炫耀。她知道歌迷们和观众们所倾慕的是一位歌唱家纯正优美的唱腔,们雅轻盈的表演与饶有扭力的台风。正因如此,邓丽君才在粉状上喜欢淡雅而厌恶浓妆艳抹,女化妆师显然熟知邓丽君的好恶,所以在为她做发型时也格外小心。邓丽君虽然显得冷静,但是她的心底并不平静。她知道自己在今夜的决赛中取胜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因为强手如林,群星荟萃。“第十八届唱片大赏”与“新宿歌谣祭”两项赛事,历年来都为日本歌坛的名人所垂慕。两项赛事尤为日本青年万众瞩目,如果哪一位歌手在一年一度的“唱片大赏”中获奖,那么就不仅仅获奖的歌手立刻成为日本青年们景仰羡慕的偶像,而且这位歌手所灌唱片的那家公司,也会随之声名鹊起,生意兴隆。邓丽君感到心头压力沉重的原因,恰恰是后者。多次在台北、香港和东京赛事中连获各种奖项的邓丽君,对能否获得两项歌坛赛事中“新人奖”的荣誉,并非有多大的希冀和苦求。她见得终究太多,有了一种“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感慨。可是,她今夜却微微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那就是她觉得自己必须在今夜的决赛中取胜,这与去年7月在日本东京所举行的“全日本红白歌会战大赛”时争夺冠军的心情几乎是相同的,因为与她签订合作契约的日本宝丽金唱片公司的几位老板对她寄予了厚望,她绝不能辜负他们。
“邓小姐,你可要知道,在他们日本,可以入围参加‘红白歌大赛’的外国歌手是凤毛群角呀!”邓丽君面对着梳妆镇内自己那张凝神沉思的面庞,无心去看女化妆师如何为自己精心整饰发型,她的思绪回到了去年7月的一个上午。那天她是在东京另一座大戏剧的化妆室里等候上场参加“红白歌大赛”,邓锡泉先生在开赛前赶来看望邓丽君。当时,邓丽君的心情很紧张,因为她知道自己在“红白歌大赛”上的成败将意味着什么。那时她在宝丽金唱片公司里根本没有一席之地,虽然双方签约在先,但因为邓丽君还不能熟练地演唱日本歌曲,她不受该公司老板三谷清的重视,由渡边娱乐公司代为培训。正是因为如此,邓丽君就深切地感觉到她被渡边正一先生力排众议,推上“红白歌大赛”的歌台的本身就是一个表现自身的难得机会。这显然与她刚出道时在台北参加金马奖唱片公司所举办的歌唱比赛,在香港参加“白花油义卖慈善歌赛”时有根本的不同。邓丽君现在是为她能否在日本生存而拼争啊,所以,邓锡泉来到她面前时立刻使她精神一振。邓锡泉关切地叮嘱她说:“邓小姐,据渡边正一先生说,这一年来你在那里的进步很快,日语早已精熟了,山田茂说你的天分极高,悟性也是少见的。他们都认为你加盟宝丽金是该公司的一大幸事,然而,他们也太目光短浅了。当初仅仅因为一张《今晚或明天》的唱片不理想,就一下子冷眼待人,也太不仗义了!今天这场赛会,是你在日本能否发迹的关键,一定要唱好啊!”
“邓叔叔,您的好意我心领了,”邓丽君心神不安地莞尔一笑,“我现在的心里没有底,您再这么一说我就更加感到可怕了。”
“不必怕,”邓锡泉立刻意识到邓丽君的精神压力已经很大了,自己的话无疑给。又增加了心理负担。于是,他急忙劝慰说:“邓小姐,你已经在决赛前战败了十几位在日本有名气的歌手,现在你事实上已经胜券在握了。因为在入围的10名歌手里,你的演唱技巧,台风等等都已遥遥领先。只要你在登台时不慌乱,那么你是完全可以夺得冠亚军的。”
邓丽君说:“邓叔叔,您要知道排在前10名的歌手,只有我一个是中国人,而唱日本歌我终究不比唱中国歌曲那么顺畅。再说与我一道进最后决赛的山根美惠子、中森明莱、小林幸子,个个都是日本歌坛上知名度很高的人物,我真为自己捏着一把冷汗。”
“不要怕她们,”邓锡泉鼓励他说:“你更该看到自己的优势。你歌声很甜,有很强的抒情韵味。特别是你在决赛中所唱的《空港》将给你以充分发挥的余地。邓小姐,你千万不要紧张,你很可能成功,因为你的声乐底蕴厚实。”邓丽君微微蹩眉说:“可是我是在用不熟练的日语来和那些日本歌手争夺第一呀,我能行吗?”
“你能行,肯定能行。”邓锡泉充满信心地望着神色怯怯的邓丽君说:“你的天赋很好。在香港的时期,我就已经知道你邓小姐够得上是个语言天才。你不但说一口很好的台湾话,而且也能说广东话、上海话、山东话和客家话,国语、英语都熟练,现在经过半年多的时间就学会了日语,说明你有很强的记忆力。”邓丽君压抑的情绪被邓锡泉的几句话说得云开雾散,她兴奋起来了,面颊上立刻现出了淡淡的红晕。她忙将小手一摆,笑道:“快别夸我。邓叔叔,会各种语言倒也是真的,可是如今是在用日语唱歌儿呀!听众又大多是日本人,马虎不得的。我真担心唱砸了。”
“不,你不会唱砸的,你定会唱得满堂彩,我心里有数,因为我在香港有一次亲眼目睹过你为台下不同乡籍的中国人唱同一首歌。你忽而唱福建歌,忽而唱潮州歌,忽而又唱客家歌!唉,当时你的歌儿让不同乡籍的人听了都欢欣不已,你走到哪一边都会换来如潮的喝彩声。仅凭你这本领,肯定会征服台下的日本人的!”
“邓丽君小姐,请登台——!”邓丽君正坐在化妆镜前回忆着去年7月参加“全日本红白歌合战大赛”时的情景,忽然听到日本女报幕员已在前台将她的名字报出:“下面,请宝丽金唱片公司的签约歌手邓丽君小姐演唱《女叶生多加卜》《夜0乘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