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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东问柳西要不要去给郭大妈和小苗道个别,柳西说算了,我没那个脸了。车子掉过头以后,所长敲敲柳东这边的车窗,说还有一件事,那天我给你们报十万块钱的时候,确实考虑到了二狗的整容费是不是?以后有人问起你们来,希望你们也实事求是,是什么说什么。柳东说做人嘛这是最起码的规矩,所长你放心。同时柳东也就明白了那个深奥,看样子胡总确实把苟所长修理得不轻。
胡总后来对柳东说,二狗脸上的伤其实很轻,几道爪印,无非深点儿,狗爪子能有个深浅?那些惨不忍睹的照片,也是他们给二狗化了妆后整的,居然糊弄到你我头上来了,我在警官大学学过法医的,柳东心想是啊,可他们要是糊弄到别人头上了呢,糊弄到那些没上过警官大学也没学过法医的人的头上了呢?他们欺骗了我也欺骗了小苗,欺骗我倒没什么,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好鸟,可是小苗那么干净的姑娘他们也敢骗,他们有多脏,有多狠!但是柳东非常感激刁德三。这人有氧啊!很久以后柳东才知道刁德三这家伙坏到什么程度,脚下长疮头顶喷脓,坏冒顶了。买卖双方同在生死线上,那是。可有人是在生死线上挣扎,而有人却在生死线上寻摸,看有没有机会把你搂屁股一脚直接踹死,免得你挣扎得又痛苦又难看又丢人现眼。刁德三是柳东的故事当中最没有氧的人了,他最后应该是被活活憋死!
……小苗的死讯是两个月以后传来的,那是秋天了,太阳亮丽长空高远,淡淡几丝白云在天上闲散地漂浮,满世界没有一丝一毫的哀伤。小苗喝了很多农药,死得很难看。柳东有些个猜想,假如二狗脸上的伤是真的,假如没有柳西的昙花一现……小苗也许能活下去,做一个本本分分的村姑到老,到死,可是小苗愤怒了,一切都欺骗了她,那么她就对一切报以欺骗,以牙还牙,我来你们苟家时已经死了,可是你们谁都没看出来,我欺骗了你们我成就了你们这些个傻瓜呀——傻瓜们接着往下活吧。
柳东把小苗的死讯告诉柳西时满怀一种恶意——多好的一个乡下姑娘,为你死了你有什么话要说吗?柳西淡淡地说我没想到她会那么想不开,如果我是神仙我能预知她的下场,我肯定带她走了,可真要是跟了我,她不是更惨吗?死了就死了吧,比我们少吃几年饭,多睡几年觉而已,你恨着我干什么?谁让你们想起养鸵鸟的?你们的鸵鸟呢?鸟毛现在有了一根儿没有?这个他妈的老金!他妈的二胡!还有你!
大生活32(1)
鱼儿每周五放学后去梁教授家学画,坐公共汽车一站就到,教授夫人却不放心,这么小的孩子在车上遇上坏人咋整?后来她就骑个老人车,准点到学校接鱼儿,教授就在家里准备一顿很优秀的晚餐,到了晚八点半,再由柳东去接鱼儿回家。对这两位老人,柳东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骂人损人他有一整套,夸人却不会,他只能说这两位老人太有氧了,之有氧!是啊小苗是死了,可是别的人,有一千个一万个好好地活下去的理由。千姿百态这类酸词儿,就是专门发明出来描述生活的。
柳西的房子是没了了,他却有了一笔很天文的钱,柳东想柳西不能再像从前一样,狗撵慌了似的满世界乱窜过那种千姿百态的生活了,他该用这笔钱干些正事,做个买卖炒个股票啥的。柳西却说,哥,你每天骑个破三轮儿,风里雨里酷暑严寒的终于不是个事儿,你买一个铺面,开一个正规的水果店你看如何?柳东的鼻子又一酸,这就是柳西,小时候常被柳东南拳北腿揍得东逃西窜的柳西哟。柳西从柳东的脸上看出些啥来,遂起身,说这事就这么定了我去茶楼了。柳西你等等,这个水果店,算我们合伙开的,我的这两间房,也是我们共有的。柳西说都行都行,只要你过得比我好。
门“砰”的一声被撞开小张姐姐冲将进来,杀气腾腾:
“你们凭啥把我的房卖了?”
“噢,噢,没有给你打招呼,”柳东笑着说。“这些天你又总不在家,坐,坐。”
柳西说:“这个妹妹凶。你的房?那是我们的房,天理王法都没有了那才是你的房!”
“是你的又咋?”
“这就对了噻,我就是一根儿火柴把它点了那也是我高兴,我嫌天冷了我点了房子烤一把火你把我咋?把我的东西咬了?莫名其妙你这个小婆娘。”
“你们,你们欺负人!”
“小张姐姐,是这个样子的,你看……”
“哥,留点口水你哪怕去吆鸭子呢,跟这种傻瓜你废什么话!”
“柳西你是不是皮子又肇痒了,刚对你有点好印象你又耍涨了是不是?去茶楼看你的英超,你走噻!”
“我不走,我怕我走了人家欺负你。”柳西嬉皮笑脸的。
柳东却明白,小张姐姐发火是有道理的,他刚收了人家半年的房租嘛。
“反正我是交够了今年的房租,我绝对不搬家!”
“刁德三赶你搬家了?”
“我管他是刁德几,刁德亿万来了我都不搬!”
柳西就给小张姐姐火上猛浇油:“对头,偏不搬,跟他狗日火拼了,我是你这边的,我肯信他还把你缝起来了。”
幸亏小张姐姐没听懂这句极端下流的话。她气咻咻地说:“都是社会上闯荡的人,哪个怕哪个?”
柳西就来了浓厚的兴趣,一屁股坐上桌子:“豪杰噢,豪杰豪杰,我哥以前人称柳大侠,这二年屡战屡败故尔隐退山林,现而今又来了张大侠,长江后浪推前浪,那个刁德三还以为桂花巷十九号没有人才了,瞎了狗日的狗眼,喔,叫呢,是扳起了的,家呢,是不搬的!”
小张姐姐瞪了柳西一眼:“房是我从你们手上租的,我只拿你们说话,我通知你们两点,第一,年底前我绝不搬家,我要把我的房租住完,第二,房租我是一分钱不多交,新房东要涨我房租,那该你们负全责。”
“我哥当初租房给你的时候,是看你青春美丽,房租故而温柔,现在新房东要涨你房租那是人家不好色……”
“柳西你再胡说八道我真就不客气了!小张姐姐,刁德三涨你多少房租?”
“翻了两番,太黑了嘛,说不定你们是合伙欺负我呢!”
柳西很惊讶地怪叫一声:“欺负你这样的妹妹还用合伙?见过拍蚊子吧?两个巴掌叭嚓一拍,这么一搓一搓,再吹口气假装就没有你了,噢,本来就没有你。”
“翻两番地涨房租,这个刁德三确实狠了点,柳西你快走,去看你的球赛!”
“家头这些事,比英超还好看。”
小张姐姐嘀咕了一句很下流的话:“锤子毛!”
柳西很夸张地又怪叫了一声:“真是鸡屙尿了!小张姐姐你敢给我耍女流氓我就敢给你耍男流氓。哥,反正我们已经收养一个鱼儿了,再收养一个虾儿那也是虱子多了不痒,小张姐姐,一分钱的房租你都不用操心了,对直搬我们家来,鱼儿咋过你咋过,我们假装你是大鱼儿。”
小张姐姐愣愣的,然后哭了。
柳西顿感索然,“你看给你开两句玩笑你都受不了你还闯荡社会,你在拿你我开心哟。”跳下桌子,灰溜溜走了。
小张姐姐也走了。唉,她当初来租房的时候何等样潇洒气派,何等样风光,价都不问就敢掏腰包,这才一年多就被社会修理成这样,人生哪人生!小张姐姐,清醒白醒地你跑到成都来做啥?天下乌鸦一般黑,你以为成都比别处白一些?前些日子联合国派好些洋傻瓜来考察我们,给我们发了安居工程奖和最适合人类居住奖,有更傻的傻瓜就敢去偷奖章,满世界通缉呢抓来一个农民,把联合国的奖当废铜卖给废品收购站了,最适合人类居住?是啊,他们却没有说清楚最适合哪一种人类居住,你也不好好掂量就睁起美丽的眼睛往成都跳,成都是个火锅城呵,你以为把你烤不成热锅上的蚂蚁,你天真哟,或者是成都的火候还不够?你放心,一万多个罗汉儿甚至包括你自己不是往火上添柴就是往火上浇油,不把你烤成热锅上的蚂蚁不把你涮成羊肉它敢叫成都?
大生活32(2)
一看手表快九点了,柳东正准备冲出去接鱼儿的时候鱼儿回来了,后面还有一个笑嘻嘻的梁教授。
唉,成都,哪怕是有梁教授这样的好人,它还是成都嘛。
这天夜里暴雨下得不歇气,天亮了,老天仍不解恨仍泼洒着。水果摊很显然是摆不成了,柳东用雨衣把鱼儿包得严严实实,鱼儿,中午要是还下暴雨,你就老老实实呆在学校我给你送饭,不下雨呢你还是吃学校的伙食团,柳东爸爸要去摆水果摊。鱼儿说晚上要是还下雨呢?柳东说那你就给老子游回来,小小年纪要学会说点吉利话嘛!不过这样的苦日子你我就快熬穿了,我们就要有自己的水果店了,天上下刀子你我都不虚。他把鱼儿摆上三轮刚出院门,小张姐姐回来了,什么雨具都没有,披头散发成母夜叉那种形象,脸色苍白嘴唇乌紫,她对柳东笑一笑说那个刁德三,已经摆平了。柳东心里一咯噔,然后想,算了,做那么多联想有啥用呢她又不是你的亲妹妹!
大生活33(1)
还是这个早晨高明那边也在下暴雨。
小蜂抱着书包,看着窗外的大雨发傻,一阵过后他就去找高明,高明正在用早点,高明的早点一般都用得很长,边用早点边看报,桌上摆得呼啦啦的但是人家只吃很少一点,国外的有钱人在电视上都是这个名堂。小蜂走进餐厅说这么大的雨,高叔叔你开车送送我嘛,洪雨也很同意,就用希望的眼睛看高明。高明说,如果我现在刚好要出门办事,不管有雨没雨,送你一段毫无问题,小蜂说那你就假装这会儿刚好要出门办事嘛,高明说小蜂啊,我说过你好多回了,我最不安逸你的,就是这个油腔滑调的老毛病,洪雨刚想说什么高明就说你不要插嘴,小蜂,我问问你,那些家里没有汽车的同学咋个办?你经常假装自己是个男子汉,这点风雨算什么?你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穿上雨衣去上学,第二呆在家里,叫你妈给你写一张假条,我们家小蜂,从小娇生惯养,八个保姆才服伺大的,怕风怕雨,或者说你昨天夜里发高烧了,你自己选吧?小蜂说那就写滚他妈卖X,挂高些,挂矮了,要生蛆!小蜂然后就冲出去了。洪雨想追出去的时候高明说洪雨,你给我站住,洪雨就站住了,说高明,如果他是你的亲生儿子你会怎样?高明说你问得太精彩了,如果他是我的亲生儿子,就凭他刚才骂那几句,我打得他半年说不出话,如果他是我的亲生儿子,他绝不会有那么多的电子玩具那么多的高档服装连小短裤都是金利来,更不会有钢琴,买回来以后他就没有动过几指头,他会是一个很简单的娃娃,比任何娃娃都普通,掉在人堆里你就把他薅刨不出来,但是将来他的出息会很大。
这时候小蜂顶着书包,在暴雨中狂奔。
高明说像这样长大的孩子,他会比你我刚强得多,更要紧的,比你我坚韧得多,洪雨你不希望你的小蜂成为那样的人吗?洪雨迟疑地点点头,高明说那你就把他交给我来管教,你不能护短,再心痛你都不能表露出来,只是……高明的脸色和语气突然暗淡下来,我不知道现在还来得及不了,但是我会全力去做,像对我的亲生儿子一样教他去做人,做事,你应该相信我,如果这个娃娃终于是调教不出来,如果我……还有足够的时间,那我以后用你的时候我就不戴套子了,我们做一个自己的娃,哎呀你看你哭啥?医生还没有最后的定论嘛。洪雨想说,有了,早就有了,成串的泪水就掉下来,高明的那个贴身女秘书,早就把一切都告诉洪雨了,洪雨还是毅然决然地跟了高明,她图的是什么她很清楚但她不说,别人也都清楚别人更不会说,可是高明呢?他清楚吗?这倒还是个谜,太深太深的一个谜。洪雨不知道她是不是已经爱上高明了,那很像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男子汉。洪雨更不知道高明不爱她,一点儿都不爱,高明娶她,有高明自己的道理,一个很深奥的道理。
高明把一盒餐巾纸往洪雨跟前推一推,我今天约了一个生意人,在你的餐厅谈点儿事,顺便请他吃顿饭,你的餐厅试营业嘛就拿这种傻瓜试刀,他想买下你从前的那套住房和你那个小饭馆,开价还不低,这个傻瓜在房地产界还是有些名气的,我看满可以摇他一摇,摇多摇少反正都是你的婚前财产你说呢?洪雨说我不会摇人,高明说我是搞啥的?摇人这种邋遢事儿是我的专长,你干干净净的多好。
高明所说的那个傻瓜,居然是刁德三,他们在“广东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