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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搅合你?我不搅合你你能活到现在吗!”
听着这两个人中气十足的争吵,娉婷放了一半的心。
至少知道子潇伤得不重。
站在帐帘外,扬声打断帐里两人的争吵。
“先生。”
帐里响起子潇质问郭元平的声音,“郭元平,你这日子过得惬意啊,带兵打仗还不忘在身边养个女人?”
娉婷还没来得及笑,就听到郭元平哭笑不得的声音,“你就不能给自己积点口德”
“你好意思做,还不好意思让人说啊?”
没再听到郭元平争辩,只听得脚步声近了,郭元平伸手掀开帐帘走了出来。
苦笑着看着娉婷,郭元平低声道:“都听到了?”
娉婷含笑点头。
“听出是谁了?”
点头。
郭元平苦笑摇摇头,“进去吧,也就你能治得了他那破脾气”
看娉婷略带犹豫,郭元平抬手在她肩上轻拍了拍,“帐里没有别人,有什么话,只管亲自去向他问个明白。”
掀帘走进帐里,头都还没抬起来,就听到子潇冷冽的声音。
“出去。”
一怔,抬头看向坐在床边的子潇。
和郭元平一样,黑了,瘦了,一身军装,不一样的只是左上臂上那处扎眼的伤。
低头按着伤口,血从右手指缝里缓缓往外渗。
“还好,”娉婷淡淡缓缓地道,“没伤到大动脉。”
清楚地看到子潇一愣,猛地抬起头来。
“娉婷?!”
“别动,”娉婷只是暖如春日地淡淡笑着,转身去把郭元平准备好的药盘端了过来,“再流血就要头晕了。”
显然这句话对子潇毫无作用。
也不顾一身血污,子潇起身一步上前紧紧把娉婷抱进怀里。
“二哥”
被子潇紧紧抱着,进帐前的重重疑问都抛到了脑后。
无论如何,平安就好。
“我的傻丫头,”松开娉婷,子潇扶着她的肩看了又看,满目惊喜,却满面担心,“子韦不是安排你去南洋了吗?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受伤了吗?”
不答,也不问,娉婷不轻不重地把子潇按回床边坐下,清清淡淡地道:“现在受伤的可不是我。”
没有想象中的责问吵闹,几年戎马历练的子潇在往日的小丫头面前反而心虚了起来,“娉婷,对不起”
娉婷莞尔一笑,一边帮子潇把外衣脱下来,一边道:“元平哥哥跟我说,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怀着对一个或几个人的感情而来我知道你是为了谁。”
“丫头,”子潇微微蹙眉,略带歉疚看着正专注为他处理伤口的娉婷,“我不是有意要骗你”
“二哥,”娉婷头也不抬地打断子潇的话,仍是带着暖暖的笑,“我知道,在你眼里我始终是个小丫头二哥做的决定自然有二哥的道理,时候到了自然会告诉我的。我没有埋怨你的意思,都平平安安的就好了。”
子潇一时不知说什么是好,虽然在精心安排下没有在征战中与家里断了联系,也知道娉婷五年来的变化,知道她离开南京前经历的一切,但这样一个平静懂事的娉婷站在面前,还是觉得十分突然。
娉婷没有去看子潇,只一心一意地看着那伤口。
这一刻是大夫,就先要把大夫当好。
取子弹之前,娉婷问道:“用麻药吗?”
子潇一怔,听娉婷又问了一遍,“麻药,用不用?”
子潇摇摇头。
眨眼工夫娉婷便利落地把子弹从伤口中取了出来。
连皱眉的时间也没留给他,就开始利落地清创止血了。
“二哥,”娉婷一边不停手地处理伤口,一边谈家常一样问子潇道,“你轻易不肯让大夫接近,是不是不想让人看到胛骨上的烙印?”
苦笑。
不知什么时候起,不是他能一眼看透她,而是她能看懂他的心思了。
她已不是当年的小丫头,他便不再像哄小丫头那样哄她。
“这样对我和对家里都安全些。”
娉婷笑道:“我看,是二哥还没改了怕吃药的毛病吧?”
这句话才是像他那个妹妹。
“我这样的身板,哪里用得着什么药”
最后把伤口包扎好,娉婷把外衣帮子潇披上,站在子潇面前认真地道:“二哥,让我跟着你当军医吧。”
一惊,子潇站起来连连摆手,“这可不行!打仗不是闹着玩的,等我安排好了马上差人送你去南洋。”
“二哥,”娉婷拉起子潇的左手,看着那枚套在他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你可以为了她”从怀里取出那块玉,放进子潇手中,“我也可以为了他。”
虽没人告诉过他这玉中的故事,但娉婷拿来与他的婚戒相比,意义也就不言而明了。
她属于她自己,无论出于担心还是出于爱护,他都没有替她决定的权力。
一直都是。
即便如此,子潇还是看着那块玉深蹙眉,沉声道:“丫头,你可要想好了。”
听子潇松了口,娉婷绽开一个明媚如夏的笑容,笑容清澈得一如五年前的那个小姑娘,“有二哥在,我什么都不怕。”
子潇摇头轻叹,把娉婷拉进怀里,“你什么都不怕,我可怕了你了”
“二哥,”看着子潇手上的戒指,娉婷问道,“天媛姐姐也在你的团里吗?”
子潇也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婚戒。
她还是一如既往地行踪不定,会像鬼魂一样地突然出现在军中,也会一睁眼就不见了。
唯一能证明这段姻缘的,除了各自手上的婚戒,便是必须深埋心底的牵挂。
上次一别,到如今也有一年多没见了。
摇头,淡淡苦笑。
“你还不知道她的性子吗,谁知道她又跑哪儿去了”
☆、落花人独立
夜,北平。
灯火阑珊。
来北平已三天了,她一直把自己浸没在黑暗中。
其实多少年来,她一直是在黑暗里过日子的。
只是心里有那么一片光亮,照着前行的每一步路。
五年间,她来了三趟北平。
每次都是为了带走一条人命。
这次也是一样。
只是一时还没有寻到合适的时机。
或者说,是一时还没能打消最后的顾虑。
尚有牵绊。
她需要见一个人。
消息已经送了出去,不出意外,最多再等一个钟头。
所以现在她就在约定的地方等了。
梦华楼。
只认钱不认人,北平上流社会地地道道的销金窟。
大隐于市。
她包了一间客房,沐浴,更衣,然后叫了一餐丰盛的晚饭。
周致城来时,她正悠然自得地拿小薄饼卷着烤鸭。
“天媛,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江天媛笑着看了一眼一身戎装的周致城,“你这副打扮到这里来才奇怪呢。”
看着开始大嚼烤鸭的江天媛,周致城面露无奈。
几年不见,竟还是这样脾气。
“你明白的,我是说你不该来北平。”
江天媛不紧不慢地吃完,擦了擦手,喝了口鸭架汤,把调羹搁下,给周致城斟了杯茶,“不好意思,现在不是喝酒的时候。”
轻轻一叹,就知道她不会正面答他的其他问题。
除了一样。
“说吧,要我帮你做什么?”
江天媛含笑摇头,“没什么,就是想见见你了。”
周致城眉头一沉,“想知道些什么就说吧,我不能停留太久。”
“你还好吧?”
微怔,周致城还是点了点头。
虽还跟在江淮身边,但权力地位已堪比当年江淮了。
虽然他很清楚这并不算是江天媛口中的“好”。
“还没有家室?”
“无暇照顾,有了反而麻烦。”
江天媛听得出,也猜得到,他这句答得并不真心。
但既然他希望让她这么相信,她就这么信了。
“他呢?”
绕了一圈,她到底想要问的还是那个人。
周致城略一犹豫,答道:“位极人臣。”
江天媛轻轻摇头,静静而深深地看着周致城,“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些。”
周致城蹙眉,“为什么不亲自去看看他?守官邸的那些人都不是你的对手”
“不必了。”江天媛干脆地打断周致城的话,却犹豫了一下才接着低声道,“我已承诺他永不相见。”
轻叹,周致城道:“他对你的惦念只增不减。”
淡淡一笑,却带出了歉疚之色,“他还好吧?”
“一切都好。”呷了口面前的茶,周致城如感慨又如担忧地道:“但人老了,精力体力总是不如从前的。”
“你在他身边,我能放心。”
听到这样的话,周致城不禁道:“天媛,你真的不去”
“城哥,”江天媛再次扬声截断了周致城的话,“时候不早了,我就不送你了。”
说罢,又低头卷起烤鸭来。
一叹,摇头。
周致城站起身来,推门走出之前,倏然想通一件事。
手在房门上停了一停。
“明日全城戒严,自己小心。”
卷着小饼的手也停了一下。
“知道了。”
敌如你我,不知是否是幸事。
知交如你,实是求之不来的福气。
北平的春天与南京截然不同。
没有那么多变化,只是干。
吹在脸上的风没有入骨的寒意,却干得像是要把人身上所有的水分都吸干一样。
胡同口,风比在大街上更烈更干些。
尤其是在满街戒严的时候,紧张的气氛让北国的风显得愈发狂躁不安。
春风,竟带着秋风的肃杀之气。
戒严归戒严,看热闹的人并没有少到哪儿去。
天子脚下,也不是天天都能见到天子。
越是禁,就越是好奇,古往今来都是如此。
只是在军队的控制下,比寻常看热闹的人群安静许多,规矩许多罢了。
江天媛就站在人群的最后面,从北方普通民家女子的着装,到神情里的专注与期待,和她身边其他看热闹的人并无二样。
只不过,她更镇静。
静得像只潜伏着等待猎物的豹子。
整齐的跑队声马蹄声混着汽车发动机的声响远远传来。
看热闹的人已经开始跳起脚来向那方向望了。
她也一样。
但目光里并没有他们那样好像比利时黑巧克力一样浓郁的好奇。
她对他的习惯了如指掌。
他是个极讲排场的人,这种性质的出行必是有大队兵车开道。
哪怕是来进京面见比他官高三级的江淮。
步兵。
骑兵。
车。
两辆。
两辆军车。
徐徐开来。
他往往不会坐第一辆。
但江天媛还是往第一辆车里看了一眼。
他就端坐在第一辆车后排座位的正中央。
一怔。
一惊。
能让他坐进第一辆车里,只能有一个原因。
第二辆车里正坐着他不得不对之表示敬重的人。
她很想向那第二辆车里看一眼。
因为她已感到有束目光穿过人群定格在了她身上。
一束丝毫不带杀气的目光。
但她只能盯着第一辆车。
和车里的人。
直到车尾开到了她算好的位置。
轻巧而迅速地抽出藏在袖里的枪。
一声枪响。
人群大乱。
她清楚地感觉到那束目光从她身上移开了。
或者说,是她迅速在他视线中消失了。
如来时一般丝毫没引起注意。
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