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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汶兴冲冲地说:“我正要去公司呢,今天是我的last working day。再过整整两个星期,我就在飞机上了,两周后的那个周六,得劳您大驾到机场接我一下。” 洪钧高兴地说:“哟,这么快呀,那我一定去恭候您大驾光临。”他马上又想起了什么,问,“ICE没安排接你吗?” “我和他们的财务总监联系了,他说一般只会派车去接那些语言不通的老外,现在无法保证到时候他们的车有空,建议我坐出租车。我定的宾馆倒是可以派车接机,但那不是还得花钱嘛,还是你好,又是免费的,服务态度也好。” 洪钧笑着骂了一句,问清楚邓汶的航班号和到达时间,记在了台历上。
5月31日是个星期一,邓汶早早地就醒了,这一天是他到ICE北京办公室上任的日子,也是他有生以来在中国工作的第一天,令他感觉兴奋不已。邓汶精心收拾了一番,却发现自己没有什么必须带到办公室去的东西,因为他的新办公室想必已经万物齐备了,他只是往西服兜里塞了一个钱夹,就出了门。 邓汶在宾馆门口上了辆出租车,把他事先抄好公司地址的纸片递给司机,司机瞧了一眼,说了声:“得嘞!”就启动了车子。 车刚拐到街上,邓汶就后悔了,他觉得自己的形象和那张纸条足以让司机认为他是初来乍到的外地人,肯定要绕远路“宰”他,便赶紧采取补救措施。邓汶在北京念了四年大学,说话也能带出一些“京味儿”,最近又没少和洪钧交谈,被洪钧“强化”找回了一些感觉,他开始不停地和司机说话,希望司机会慑于他满口的“京味儿”而不敢有非分之想,但邓汶也不敢随口乱说,因为他担心在言语中反而会更加暴露出他对周围一切的陌生,只好搜肠刮肚地拣些话说。 不知道是司机果真有意绕了远路,还是邓汶一路上紧张的脑力劳动所致,邓汶觉得经过挺长的时间才到ICE所在的大厦,他付了十四块钱的车费,拿着发票下了车,盯着开过去的车尾,心想:“桑塔纳2000,是比当年的‘面的’好多了。”他感叹着北京这些年的变化,也想到衣锦还乡的自己这十多年的进步并不逊于北京的进步,他便对自己和对北京都有些自豪。 邓汶出了电梯,找到ICE办公室的门口,刚往里探了下头,前台里的女孩就站起来,问道:“请问您找谁?” 邓汶走进来贴近前台站定,微笑着说:“我不找谁,我是来上班的。” 女孩立刻把刚才的礼节性微笑换成了由衷的笑脸,亲切地说:“啊,欢迎欢迎,请问您怎么称呼?您就叫我‘Jane’好了。” 邓汶看着简,身处新环境的陌生和紧张已经消失了大半,他对在中国见到的第一位ICE员工印象很好,回答说:“我是邓汶,三点水加‘文化’的‘文’,是来负责R&D Center的。” 简“哦”了一声,点了下头,但邓汶立刻看出她对此一无所知,刚有些奇怪,简已经开口说:“您先请进吧。” 简把邓汶领到一间会客室坐下,又给他倒了水,邓汶注意到公司里空荡荡的,看来自己到得真够早的。等简退出门去,邓汶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看外面的景色,又打量一番会客室里的陈设,最后从墙边的架子上取来几本ICE中国印制的宣传资料翻看起来。 没多久,邓汶能听出陆续有一些员工进了办公室,又过了一会儿,邓汶听到好像是简在前台和一个人说话,那个男人的嗓门很大,说:“什么?已经来了?不是应该明天吗?”然后,邓汶听见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紧接着,会客室的门被“啪”的一声重重地推开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出现在门口,从他和门框的空隙中闪现出跟在后面的简的瘦小身影,简刚张口说:“邓先生,这位是……”就被这个人打断了,他冲后面摆了下手说:“忙你的去吧。” 邓汶赶紧把手里的资料放回架子上,面前的人已经笑着伸出了手,说:“欢迎你啊,我是俞威,是这儿的总经理。” 握完手之后,俞威也不谦让,先拉出一把椅子自己坐了下来,问道:“怎么今天就来了?哪天到的北京啊?” 邓汶一边坐下一边回答:“星期六到的。” “哦,你真心急啊,只休息了一个星期天,时差都没倒过来呢吧?我们都以为你是明天才来呢。” 邓汶被俞威说得感觉自己好像是个不速之客,便解释道:“我和卡彭特谈好的就是今天开始上班,正好是星期一,开始一个整周嘛。” 俞威不以为然地晃了一下脑袋,说:“瞧,这就是老美的习惯和我们不同了,我们这里来新人都习惯从每个月的1号开始,这样是一个整月嘛。”
邓汶只好尴尬地笑了一下,这时门又被推开了,简端着俞威的水杯走进来,刚要放到俞威面前的桌子上,俞威又摆了下手说:“走,咱们换个地方,看看我们给你准备的办公室。”说完就“嚯”地站起身,径直走了出去,简只好继续端着水杯,让邓汶走在前面,一起跟了上去。 俞威走到旁边不远处的一扇门前停下,推开门走进去,转身冲着刚进来的邓汶说:“喏,就是这间,简陋了一点,原来是间会客室,你先当办公室将就着用吧,反正将来你们研发中心也会有自己的办公地点,不可能老在我这儿凑合的。” 邓汶放眼打量了一下,房间不大,但仍然显得很空旷,因为除了只有一张普通的电脑桌和一把转椅,可以说是家徒四壁。邓汶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一旁的简端着水杯也露出为难之色,她正不知道该怎么办,既不能把水杯递到俞威手里让他自己端着,也不能放到电脑桌上一走了之,因为只有一把椅子,俞威是不会自己坐下而让邓汶站着的。 俞威注意到了简,便说:“拿到我房间去吧。”简如释重负地赶紧走了出去,她端着水杯白白跟了这么一圈,结果还是放回到了俞威自己的大班台上。 俞威叉着腰,来回走了两步,说:“电话分机等一下就让简给你装上,你的笔记本电脑今天还到不了,最快可能明天吧。因为你们研发中心的经费到现在都还没拨过来,但你已经都要到了,我就和财务总监商量,先用我们ICE中国账上的钱给你订了一台笔记本,以后从你们账上再划给我们就行。” 邓汶笑着说了声“谢谢”,两人又搭讪了几句,俞威便走了。邓汶迟疑了一下,试探着坐到那把小转椅里,手放在电脑桌上,又四下看看,感觉自己像是个身陷囹圄的囚犯。 不久,简进来给邓汶装上一部电话分机,邓汶顺便要了一些必需的文具,再找来一些ICE的产品资料翻了翻,然后在纸上写上几个字:“找地方、找人、找项目”,他刚把自己今后一个时期内的三项中心任务列出来,他的咖啡瘾便发作了。 邓汶在美国呆了这么多年,养成了喝咖啡的习惯,尤其是最近这几年在那家公司上班,每天的头一件事就是连喝两大杯免费的上好咖啡,惯得他如果早上不喝咖啡,这一天就好像没有真正开始,会一直昏昏沉沉的。 邓汶步出自己的房间,在公司里四处转悠,一些员工看见他这么个陌生人都觉得奇怪,邓汶也不免有些尴尬,因为俞威根本没把他介绍给大家。邓汶远远经过那间最气派的显然属于俞威的办公室,看见里面立着几个人影,又听见俞威的大嗓门正说着:“没见过这么办事的,地下党来接头都得有个介绍人呢,就这么一个人冷不丁地就来了,都不知道是不是个骗子!” 邓汶赶紧装作没听见一样地走开了,傻子都能听出来俞威这是在说他呢,但邓汶觉得俞威说的并非毫无道理,卡彭特和总部的那些老爷们实在是有些不像话,只用几封电子邮件就把他这个“中央特派员”给扔来了,弄得“根据地”的同志们有些怀疑和不满也是自然的,邓汶本以为终于得以投入战友的怀抱,忽然感觉自己像是被空投到了敌占区。 邓汶走到办公室的最里端,只找到一间储藏室,一回头,看见简抱着一摞文件正奇怪地看着他,邓汶忙解释道:“我想找找有没有kitchen,就是厨房或者茶水间,想煮杯咖啡喝。” 简笑着说:“我们这儿没有,您先回去忙吧,我等一下把咖啡给您送过去。” 邓汶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有些纳闷,既然自己都找遍了也没见到咖啡机或咖啡壶的踪影,简怎么能弄出咖啡来呢?难道她要出去替自己买来?很快,简已经进来了,端着一个杯子,手里还有一个小碟,里面放着糖袋。简把这些都放到邓汶面前,说:“我只加了咖啡伴侣,不知道您要不要加糖,这些您自己加吧。” 邓汶已经明白了,这是用开水冲出来的速溶咖啡,不禁非常失望,他已经很多年不屑于尝试速溶咖啡了,但现在当着简的面,他还是出于礼貌强迫自己端起杯子抿了一口,然后竭力压抑着整个消化道的强烈排斥反应,堆着笑脸对简说:“不错。大家都喝这种咖啡吗?”
简不太明白邓汶的意思,抬起眉梢,反问道:“都是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