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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言喻的“合一”进入其沉寂之中。 ——存在着一种否定的神学,因为上帝是深渊。但是,因为他仍在肯定与否定之彼岸,故他仍然是根基与深渊之彼岸。(3)从根基与深渊的辩证法中形成了佯谬的陈述:灵魂与上帝在“过亮的黑暗”中合一,“神的黑暗”是“不可企及的光明”
,神栖居在此。 正是亚略巴古的狄尼修提出了“神的黑暗圣光”的论断,并传之于一切后来的神秘主义。 他在致迪亚孔。 佐罗塞奥斯的(第五封)信中写道:“神的黑暗是不可企及的光明,根据《圣经》,上帝栖居在此。 虽然它因其极度的光亮而不可见,因其满盈的光照而不可及,每个配得上认识并看见上帝的人却能抵达那里,因为他恰恰通过不看和不认识达到超逾一切看和认识之境界。”
——这里提到的经文是《提摩太前书》6:16,称上帝住在“人不能靠近的光里”。
也许狄尼修脑海中也浮现出《列王记(上)
》8:12,该处称耶和华“必住在幽暗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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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1《杜伊诺哀歌》与现代基督教思想
“狄尼修哺育了整个东正教教会的神秘主义。”里尔克常常忆念他的两次俄国之行(1899和190)
,它们也是创作《祈祷集》的诱因,旅行期间,他偶然接触到东正教教会的神秘主义,这是否属实,并且以哪种方式,我不得而知。 从思想上客观而论,里尔克在《祈祷集》中宣告的上帝神秘论带有光明的和阿波非斯式的特征。 他同样认为,根据上帝身兼根基与深渊之辩证法,上帝集万名者和无名者于一身。 以此为基础遂有“矛盾之树林”
,里尔克如此称呼上帝。 人们只能充满矛盾地佯谬地谈论上帝。
你乃是矛盾之树林。我可摇动你如幼婴,但你的诅咒正应验,可怕地笼罩着万民。
上帝既是无限微小和柔弱的,也是无比强大和威慑的他是无处不至的“万形”
,光明与黑暗俱在其中。
每当我以感官看见你,你的万形就逸散;你行走如纯光的狍子,我是树林,我黑暗。
万物皆可成为神的图像、譬喻、象征、语言、躯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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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尔克的宗教观 131
我不愿知道你在哪里,请你从八方对我言语。你虔诚的弟子记载福音,一无遗漏,却忘记关注本初的音讯。
他是“神奇的力量游戏”
,这游戏“供奉地穿透事物”。
我在一切事物中发现你,它们觉得我亲如兄弟;细物中,你是阳光下的种子,巨物中,你巨大地奉献自己。
在里尔克的眼中,哪一个事物不是在供奉,充当万名者的图像和譬喻!万物简直纷至沓来,以便汲取他的漫溢的充盈生命,以便充当他的泽披事物的馈赠之容器。 上帝是“最温柔的律法”
、“乡愁”
、“树林”
、“歌谣”。他是“歌声中的音符”
,“从田野轻轻飘来”
,“星星的歌吟”。他是“露水”
、“晨祷”
、“少女”
、“陌生的男人”
、“母亲”和“死亡”。万物都可以变成他裹身的“衣袍”。
你是变幻不定的形象,始终孤独地凸出命运,从不被谁欢呼,控诉,描绘,像一片蛮荒的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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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1《杜伊诺哀歌》与现代基督教思想
你是事物的深邃总和,不说出自己本质的结语,向事物示以各别的面目:对海岸是船,对船是陆地。
于是,上帝也是“咕咕作响的乌黑的茶饮”
,宽宽地睡在俄罗斯家家户户的火炉上,是“长胡子的农夫”
,是头发烧焦的“铁匠”
,站在铁砧旁挥动铁锤,又是从鸟巢掉下的“幼鸟”。
而你:你从鸟巢掉下来,是一只幼鸟,黄色的爪子,大大的眼睛,教我心碎。(我的手太大,捉不住你。)
我用手指蘸一滴泉水,仔细听你能否舔上它,我感觉我俩的心在跳动,我俩都骇怕。
但是,上帝也在生命的一切不显眼的、下贱的、被低估和被忽视的困苦形象之中。
我曾浪游在许多风中;你也千百次随风飘移。我带来自己找到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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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尔克的宗教观 331
你是圣餐杯,盲人需要你,奴仆把你藏得很深,乞丐却用你讨口乞食;有时在一个孩子身上揣着一大块你的意义。
他是“最底层的无产者”
,“掩面的乞丐”
,“悄悄的无家可归者”
,比“夜的避难所中一切穷人”还要贫穷。 即使面对令人恶心的麻风病人,里尔克也不畏缩。
你是穷人,你是无产者,你是没有位置的石头,你是被抛弃的麻风病人,手持拨浪鼓在郊外荡游。
万名性之领域与神灵并不是一回事。 然而,它是神灵昭然公开的场所。 处在空间—感性的和非感性—灵性的世界中的每个事物和每个形象,均可成为上帝的“衣袍”
,上帝借此在永恒的变化中同时隐蔽并公开自己。但是,停留在这个领域也有危险:使上帝变得肤浅平庸。我以为,里尔克没有避开这种危险。 他的比喻配上了悦耳的诗韵,却十分牵强附会,轻率随意,给人以难受、滥用、放纵无羁之感。 人们觉得,以这种放肆、这种比喻癖谈论上帝是犯禁的。里尔克也踏上了相反的阿波非斯式的神学之路,通向无名性之路,在此范围之内,上帝是“截然不同者”
,上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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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其神性或可被称为超越世界和人等等之类的,这倒使人觉得是真正的善举和赎罪。 在这方面也不乏比喻和象征。 但它们经过严格选择,已跨越“此间之物”进入超验。
知仅在时间之内。你是黑暗的不可知者——从永恒至永恒。
“我的上帝是黑暗的”
,此人信奉这一点,他爱自己本质的“黑暗时辰”。他呼唤“那位比黑夜更黑暗的”。
我出自你,黑暗,我爱你胜过火焰,它限定世界,因为它的光辉只照亮某个区域,此外别无谁知。而黑暗集万物于一身:我和兽,形象和火焰,它大肆攫取人与强权——
里尔克凭借一种大无畏的、幻觉的展望,让以拉斐耳为首的天使的光明之国与上帝的黑暗交界,乃至天使的光明在“上帝的黑力”之前简直“化为乌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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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尔克的宗教观 531
我曾在遥远的天使之国,在高处,光化为乌有——而上帝益发黑暗。
天使是最后的风,吹拂上帝的树巅;这只是虚幻的梦——从他的枝间逸散。天使相信光明,甚于上帝的黑力,拉斐耳悄悄潜入黑暗势力的边际。
他是光明之国的君王,他让前额紧贴虚无之巨大光焰,脸孔已灼伤,他乞求遁入黑暗。他是光亮的时间之神,时间为他醒来,发出喧声,因他常常痛苦地呼号,也常常痛苦地大笑,时间信奉他的极乐,向他的权势折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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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天使的一切光焰,什么是发出喧声的、呼号的时间之光亮——较之于“虚无之巨大光焰”
,虚无从益发黑暗的上帝之黑力和黑夜中迸发出来,它如此炫目,如此具有伤害力,竟然使光明之国的君王乞求遁入黑暗!在此,里尔克找到了颂扬神的深渊之极度超验的言语和譬喻,它们把可言的提升到无言的之中。 在此,里尔克“颤栗地”观望到,上帝是上帝,而非人或天使,上帝是上帝,而非宇宙或地球。《祈祷集》中更让人感到诧异的是,在这样一条路上与里尔克相遇,它远远偏离了充满诗集的上帝的万名性和无名性之神秘主义。现在涉及的不再是这个神秘主义者的佯谬言论,也不再是他只能充满矛盾地、同时以是与否言说最高者和最终者,而是一种全然不同的宗教观和上帝观,它既迥异于《圣经》之宗教,也迥异于一切伟大的真正的神秘主义,即涉及于此:人不是上帝的造物,上帝反而是人的造物、产品、制作品。 这是一个只能出自傲慢的现代人的想法(里尔克绝非唯一的现代人)。里尔克自己几乎没有察觉这里出现的矛盾。否则他肯定会放弃《祈祷集》的创作。 里尔克能够在传记—心理上公开调和如此对立的东西,这并不能使我们放弃这个客观的要求:披露他的行径极不虔敬的一面,并直截了当地展示出来,不予美化。上帝并非既在于人开始之前,而是形成于一个过程,成熟于逐渐的生长之中。而帮助他这样形成、生长和成熟的,或至少对此同时起决定性作用的,是——在此帮助之中自身变得成熟的人。里尔克相信人具有这种能力,是有先例可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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譬如傲慢,但它尚未锋芒毕露。 此为暂时的傲慢,借助于它,人俨然以与上帝平等的同伴、与上帝等值的对方自居。 例如当里尔克如是说:
你,上帝,我的邻居,若我有时猛烈敲击,在长夜打搅你,——只因我久未听见你呼吸,我知道:你独处一室。你想喝点什么,在暗中摸索,身边没有人递杯水给你:我随时听候。 给一个小小的信号吧。我近在咫尺。
我们之间只有一堵薄薄的墙,缘于偶然;因为这并非不可能:你的嘴或我的嘴一声呼唤——墙应声而倒,竟无一点响声。
上帝的这个称呼所说的和所指的,不仅限于上帝不是一个超验的远方之神,倒是一个抚慰的近邻之神,而且含有这一层意思:“邻居上帝”
总之以某种方式取决于我的帮助和照料。 与上帝的关系处在以对立为基础的友情的范畴之内,这种表达有损于要求保持距离的敬畏。 同样的情况出现在下面的诗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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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1《杜伊诺哀歌》与现代基督教思想
你该怎么办,上帝,若我死去?
我是你的水罐(若我坠地?)
我是你的饮水(若我枯竭?)
我是你遮体的衣,谋生的手艺,失去我你就失去你的意义。
没有我你就没有家,听不见问候你的话语,亲近而温暖。你疲乏的双脚再也穿不上天鹅绒凉鞋,这就是我。你的大氅不在你身上。你的目光——我用我的脸颊,像恭候的枕头,温暖地恭候它,它将投来,将久久搜寻我,并在太阳落山之时投入陌生岩石的怀里。你该怎么办,上帝?我惶然。
西里西亚神秘主义者舍夫勒(J。
Schefler,1624-167)被称为天使西勒西乌斯(AngelusSilesius)
,他在《天使般的浪游人》中写过类似的诗句,但这并不表明这样谈论上帝是正确的。 有人怀着辩护之心提出,里尔克并没有说失去我上帝就失去存在,只是说失去意义。 可惜无人追问这一点:一种失去意义的存在是否还能称之为上帝。 诸如此类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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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上帝的诗句在人类身上找到上帝的意义,做这种诗是一种亵渎,我们有理由如此揣测,在《杜伊诺哀歌》的写作时期,里尔克自己已经放弃了以这种轻率随意的方式言说并描写上帝。 是的,这正是关键原因,所以他后来不再言说上帝,而是——沉默。然而,里尔克最初沉溺于正在形成的、未来的上帝——人的产物。
我们着手建造你,用颤抖的手掌,我们砌上一层层原子。可是谁能完成你,你,大教堂。
“我们着手建造你”
,关键的话以此道出。
我们是工匠:学徒、师傅、匠人,我们建造你,教堂高高的主跨。偶尔有一位不速之客肃然光临,像一道光穿透众人的心,我们颤抖,他指出一个新的窍门。
我们爬上摇晃的脚手架,手中的铁锤沉重异常,直到一个时刻亲吻我们的前额,仿佛无所不知,闪闪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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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来自你,像风来自海洋。
随后众锤挥舞,发出声响,锤声穿透群山,一浪接一浪。直到夜幕铺散,我们才离开你:你渐渐形成的轮廓沉入夜色里。
上帝,你伟大。
这个“不速之客”是谁,他在星光灿烂的时刻为人类指出一个“新的窍门”——在正在建造的上帝身上?他是那些曾经言及的指路的“闪光巨柱”之一吗?
抑或他是上帝自身,这个上帝最终居然在一切被人建造之中自我建造?上帝同时是他自己的作品?于是,正如斯宾诺莎所言:我们爱上帝之爱就是上帝爱自己之爱?谁能把所要求的“精确”赋予诗人的譬喻?
最有独创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