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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台 第一辑-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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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确认了这个题目的价值,报题给编辑,编辑开始也认为,这更应该是一个民生的题目,如果我们做不到了望东方当年做新兴医院的力度,很难够得上头版分量。于是我便游说她说,长江医院的老板开始小打小闹,现在成了央视的“标王”。结果编辑为之一振,拍板让做。
找人
这个稿子前后做了三周,是我来周末一年半来做得最费劲的一个。
我先是联系了上海本地几家做孕妇不育事件的媒体记者,结果收获甚少,从他们的言谈中,我可以肯定长江医院背后做了工作。不过有同行还是给我分别提供了两起事件当事人的电话,“靠你们给我们出口恶气”。新闻晚报的一位同行曾这样告我。我没有细问,但可以由此想象,他们发稿时的困难和发稿后的麻烦。
孕妇不孕案的当事人叶浩魁开始不想接受我的采访,在我找他之前,因为担心事情闹大,长江医院刚刚赔了他们20万,双方“庭外合解”了。叶不想再生事端。我软磨硬泡,叶最终答应。
次日和陈晓兰医生赶到崇明,看了叶浩魁夫妇的病历,陈医生很快发现了新问题,因为叶浩魁妻子叶雨林的*镜片子显示的是“重度宫颈糜烂”,可是这张片子显示的宫颈是呈“吻合”状的。由此可以判断,它的主人曾经生育过——至少流过产。可是,这又怎么可能?叶雨林如果真的有生育能力,又何苦花巨资去看病?
陈医生当时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回沪后向她一位医院妇产科的同学请教,结果对方一语道破:那张片子可能不是叶雨林的。原来,在上海的民营医院曾经多次发生过这样的事:将一位病重患者的检查结果存在电脑里,然后安在新来的病人身上,这样后者就会发现自己的病很严重,没有不治疗的理由了。
崇明之行还让我知道,其实叶浩魁最初并不想跟医院“私了”(他一直将庭外合解视作“私了”),也清楚这样做所面临的导致道义上的压力,但是没办法,法院和律师没有一个支持他继续打下去,而且明确告诉他,如果真判的话,不会比20万更多。在此之前我早就知道,在中国,有无数的医疗纠纷均通过这种私了的方式解决,这样的结果是助长了医院的坏风气,并使他们形成一个固定的观念:只要有钱,不管多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都可以摆平。
蹲点
然而仅找到叶浩魁还不够,即便是加上另一起案例,长江医院似乎仍有辩解的理由,比如仍可以称是“巧合”或“误诊”。因此,能找到新的上当病人就显得相当重要。这样做的目的是证明:即使是在“孕妇不孕”案之后,长江的行为并没有收敛。
可这并不是容易的事。连着三天,我到长江医院“蹲点”,与那些不孕症患者接触。从一开始就不顺,先是在医院冒充患者与人聊天时被发现,被盘问几句后露出了马脚。因此只能在外面等,通常是在医院对面,这样隔一条马路,便不太会引起医院保安的注意。每当看到一对患者模样的人出来(从穿着和表情上很容易判断),我便快速绕过马路跟上去,在离医院较远的地方跟他们搭讪。但这个方法同样不灵,大部分患者对我这个不速之客充满警惕,令我遭到无数白眼。我相信,这些患者的胆子若再大一点,就差不多该报警了。 
事实上,在此前有人已经对他们进行过“洗脑”,称最近医院里有不少医托,看到长江医院的生意好,经常冒充记者拉病源,要大家提高警惕。在屡次碰壁之后,终于有一两个胆子较大的肯跟我讲话。但他们同样谨慎。正如稿子里提的,有的人给我复印他们的收费单据的时候,悄悄把名字划掉了。
前后接触了十多对患者,都不是很成功。最后,通过其他媒体的记者,我得到了一个泰州患者的电话。也就是文中开头提到的那位。由于他去了长江医院三次都没有治好病,因此答应接受我的采访。到泰州之后我才知道,这位患者去长江医院之前,其实已经去过多家医院,也包括所谓的“正规医院”。结果是欠了一屁股债,病却一直没有治好。他们从没想过要打官司,看到长江医院“孕妇不孕”的报道,只是无可奈何地笑笑——多年的求医经历,使他们已经被宰得麻木了。我想这可能是中国农村多数求医者的心态:只要病给我们治好,挨宰,我们认了。
挖根
采访中一个最大的困难,是挖长江医院投资人詹万龙的老底。这其实也是支撑这篇稿件的关键。为此我想尽了办法,但不得不承认,始终没有得到足够需要的东西。 
这是一个相当敏感的问题。也是长江医院的死穴。在我多方打探的时候,上海某报一跑医疗口记者明确告诉我,对詹万龙本人虽不了解,长江医院的那些猫腻他其实是清楚的,因为这伙人的路数其实都差不多。问题在于,他们相互之间结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网,牵一发动全身。因此,即使相互之间有矛盾,却也不会傻到相互拆台的地步。“我只能告诉你这些,再多的话他们就会知道是我说的,这个圈子其实很小。”这位老兄说。
正如我文中所提的,在上海,80%以上的民营医院是被福建莆田人控制的,主要来自秀屿镇的几个村,其中以陈氏、林氏、詹氏为主,大都是性病游医出身,没什么文化,也没学过医,靠特殊手段发了财后,又承包医院科室,继而发展到投资办医院。但是,不管做得多大,令人质疑的行为一直贯穿其中,只不过手段越来越隐蔽,路数越来越高明。比如,以前是靠电线杆广告,现在则上了央视。有的老板还成了当地的政协委员和人大代表。
让我感到惊讶的是,投资长江医院的詹氏,原来跟周末也有渊源。早在1999年,连清川、寿蓓蓓等老师就曾揭过莆田游医鼻足詹国团的老底。据说,稿件见报以后,前主编江艺平曾接到詹氏家族的电话,说要把南方周末的楼炸掉。江回应说:你们炸吧,我们的楼上了保险,你们炸了,我们正好可以拿到保险后盖一座新的。
我通过从网上查询发现,7年之后的詹国团,现在有两个身份,一个是福建省人大代表,另一个是新加坡一医疗投资集团的董事长。
除了能认定詹万龙与詹国团同是莆田人外,我没有拿到足够的证据证明他们之间有更加亲密的关系。不过,有意思的是,长江医院的企划部经理詹国强——一个跟我年龄相仿的文质彬彬的年轻人,跟詹国团却是同一个村。而且,从名字可以看出,还是同一辈份。詹国强在我逼问下承认,董事长詹万龙其实也是莆田人。
詹国强在长江医院中的地位,跟我一起去采访的司机许师傅一看就看出不一般。“你没看见,院长都对他毕恭毕敬的?”出门后许师傅跟我讲。中国的民营医院有一个怪象,院长通常不是法定代表人,他只是投资方雇来替他赚钱的,当然,如果出了事,也可以拿出来顶,但真正的投资人却一直躲在幕后。
稿子发了后,有周末前辈看了很激动,说看到周末还能发这样的稿子感到振奋。但他们也都提出,稿子做得很不过瘾,一些关键问题都是浅尝辄止,还多了一些院方和卫生局的无聊口水。我对此只有苦笑,事实上,为了让这篇稿见报,编辑已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广告
我觉得有必要特别说说广告的事。长江医院能火起来,八成应该归功于广告,特别是电视台的广告。这家医院注册资金5000万,一年收入不到5000万,可广告方面能花3000多万。现在看来,长江医院能摆平诸多媒体,其实也不是因为他们有多强的关系,而主要是广告因素,间接的或直接的。
其实也就是钱的因素。
长江医院一直没弄明白,为什么在他们刚刚夺得央视民营医院广告“标王”之后,央视却突然“搞”了他们一下。就在央视报道叶氏夫妇“不孕案”之前,长江并没有怎么把上海的媒体当回事,因为他们的市场是全国。上海人没人去长江看病,长江也不在乎他们。但是央视不同,这是一颗重磅炸弹,把长江医院一下炸得晕头转向。
搞笑的是,就在这期节目播出前后,同一频道仍播出了长江医院的广告。
在此之前,我早就领教了广告力量的强大。2003初进周末后,我写了“伤骨愈膜”的假膏药,结果事后那家公司马上在上海的文汇报上登了半版的声明,指称南方XX报的报道严重失实云云。另一起例子是去年6月,我又打了一个叫“静舒氧”的假玩意,结果这家公司在健康报和法制日报上登声明,指出我报道的十条“失实”。两个声明都说要采取法律手段维护自身权益,可到现在我也没看到他们的动静。后来,我知道,这其实也是他们对付媒体报道的一贯路数,这样的声明无疑全是花了钱的广告,主要目的是给经销商和医院壮胆。
尾巴
稿子发了之后,长江医院詹国强两次打来电话,邀我一起“坐坐”,而另一家与长江医院不相干的民营医院,也莫名其妙地托人找我“吃饭”。我都没去。有哥们说是“鸿门宴”,我想还不至于。
做这个稿子的一大成就感,是长江医院没有像以前做批评报道那样事后发来“律师函”,或者再在某报发一个“声明”。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一直闲着。前一阵,我曾接到一个意外的电话,自称是检察日报的,向我核实一下我稿子开头提的患者的姓名和身份(我用的化名),我检察日报有四个同学,当年毕业时我本来也要去的,结果三言两语下来,那人便挂了电话。现在判断,这人不知道和长江医院有什么关系。显然,他们是想找点稿子的把柄,组织“反击”。
类似的“反击”,做新兴医院的一家媒体就不幸遭遇到了。在新浪网的首页上,有一个“新兴妈妈回娘家”的链接,点开之后你便会发现里面别有洞天,原来大半内容是寒碜一个批评过新兴医院的媒体。最损的是一个“欧洲大奖游”的有奖竞猜:
去年某媒体刊登了对新兴医院严重失实的报道,给其声誉造成了一定影响,后来该媒体向新兴医院发了致歉函,请问该媒体的名字是:A.瞭望东方周刊;B。新京报。
所以无论怎么着,南方周末千万别给长江医院发致歉函。
(相关报道:《“送子神话”的背后》2006年3月2日)
成功(新闻板块,广州)
“你们终于来了。”海南省公安厅政治部李主任告诉我一个令人兴奋的消息:“昨晚审讯快结束时,马加爵反复几次向审讯人员提出要见南方周末记者,要接受你们的独家采访,要说说自己的作案经过、心理历程和逃亡情况。”
说来凑巧,从2004年3月到2005年7月,前后不到两年的时间,我碰到了两个著名的杀人犯:马加爵和阿星。
打开被束之高阁的“采访资料”,我才发现马加爵和最近采访的阿星身上有太多的相似点:他们都生长广西的小山村,一个来自广西宾州,一个广西天等县;他们都是涉世不深的年轻人,一个是还未毕业的大学生,一个年仅20岁的打工仔;他们都因为一句话而杀人,一个因为同学说他打牌作弊,一个因为工厂主管骂了一句难听的话;他们都压抑太久,一个长期得不到身边同学尊重,自己很自卑,一个每天12小时在血汗工厂拼命,还时常要面对主管训斥和失业的威胁;他们都残暴地杀人,一个用大铁锤先后砸向四个同学的脑袋,并且饶有耐心地将尸体装入储物柜,平静地离开校园,一个抡起4把大刀,轮番砍向主管的脖子,并从主管的口袋中掏走了300多块钱……最为巧合的是,在到达人生旅途的终点站之前,他们都想见《南方周末》,见见《南方周末》的记者。
天涯海角追上马加爵
去年3月15日晚11点多,我正在海口宾馆紧张写另一篇稿,副主编毛哲打来电话说,得到一个消息,马加爵在海南三亚落网。因为我离三亚最近,所以让我第二天早上一定赶到三亚,进行采访。
我立即着手赶往马加爵落网之地。海口离三亚200多公里,全程高速要两个多小时。因为手上的稿子当期要用,我加快进度,到凌晨2点半终于搞掂。接着,我打电话给宾馆大堂经理,询问现在还有没有去三亚的车。经理发出一阵的怪笑,说现在是凌晨3点,没有车!
想着早上赶到三亚的死限,我便和大堂经理纠缠起来,一定要他安排车。逼得没办法,大堂经理只好叫上一位有私家车的亲戚,让他送我去三亚。收拾行李、退房、定车,一番折腾,已经四点多,赶紧上路。
听说我是记者,开车的师傅问我是去采访马加爵吧?我大吃了一惊,司机师傅告诉我他是从中央台知道马加爵在三亚落网的。因为是凌晨,高速路上的车特别少,司机脚下的油门自然舒畅不少,我也在车上打起了瞌睡。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在车后座上睡着的我猛然惊醒,奇怪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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