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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纸伸到我的面前,上面是柳梦枫清隽的字体,“我没看过师傅的后背。”
刚刚跌到底的心又一次飘飘的飞了起来,“你的师傅,长相和我象吗?”
我残存的模糊记忆中,那女子有着飞扬的神采,眼神中的自信与骄傲写满睥睨天下的神情,对于容貌倒不那么清晰了。
他提着笔,落下几个字,“你更秀美些。”
我慢慢的闭上眼睛,长长的吐出一口气,那颗飘飘荡荡悬着的心渐渐落下,浮现起的却是点点的欣喜。
他说的是我更秀美,那么证明了他的师傅与我之间容貌的相似。
神族的血印,只有一人的传承,他的师傅会不会是——我的娘?
我拿起笔,慢慢的描着,努力的在记忆中搜刮着母亲的容貌,可惜太模糊了,除了眼睛,我只能描出一个大概。
他蹭在我的身边,一会点点头,一会摇摇头,我偏过脸,“不象?”
手指指着那双神采飞扬的眼睛,他瘪瘪嘴,提笔写道,“师傅从来没有这样的神色,她只有孤独和寂寞,偶尔看着远方,露出思念的神色,只是每当思念过后,她的表情就更苦,更悲凉。”
如果那个人真的是我的母亲,那么我和柳梦枫记忆中的,一定不一样。
我记得的,是母亲和父亲携手并肩而立,含笑看着我的餍足与开心。
他记忆中的,是一个失去了丈夫与孩子,从天上掉到地下的普通人,不是神族的族长,不是荣耀风光的四国背后神圣高贵的女子。
我没有孩子,体会不到母亲当年失去我时的那种痛苦,但是我有爱人,我也失去过爱人,我能理解那种撕心裂肺痛不欲生的感觉。
我也曾经从世界的顶端跌落,一无所有,那种巨大的落差根本让一向骄傲的我根本无法承受,仅仅是沄逸的另嫁和皇位的旁落,我就足足消沉了三年,那我的母亲呢,她的苦又有几个人知道?
纵然模糊了她的容貌,纵然不记得任何曾经的过往,所有的回忆不过是一场梦中的片段,我的心头却涌起一阵悲哀,还有一种思念。
我已经足够大了,不需要父母疼爱呵护,我更不是个性格懦弱离不开父母的人,但是骨子里的血缘是割舍不掉的,我也会思念,也会想知道他们的曾经,也会在想自己放弃回到神族会不会对不起他们。
我的母亲,我的父亲
我只记得自己叫霓裳,连姓都不知道,真是对不起他们。
“能和我多说说她的事情吗?”我的声音有些哽咽,嗓子哑哑的,心头酸的有些闷气难受。
他的目光闪烁,静静的望着我,似乎不明白我为什么突然变的低落,在看到我勉强的笑容中凝结着的乞求后,他无声的点着头。
他的字如行云流水,飘飘撒撒,流泻而出的是我不知道的过去,属于他和他师傅,极有可能是我娘的人的过去,一幅幅的画面在我眼前出现,我渐渐的陷入到了那个故事中,在柳梦枫的记忆中体味着,“我从小长在山中,和自己的父母相伴着,也不知什么原因我一直到四五岁都不会说话,人也是呆呆傻傻的,在上山砍柴的时候,第一次看到师傅,她只是坐在悬崖边,看着手中的书,一天,两天,三天,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久了,我就靠近她,好奇她为什么不需要吃食,可是我不会说话,她也任我靠近,逗弄我识字,教我看书,她从未教亲手过我任何一招医术,我所知道的一切都是从她给我的书中看来的,她叫我小呆子,在心情好的时候,她会逗我说话,只要我开口说话,她就会教我一些筋脉之学,抱抱我亲亲我,我说的越多,她越开心可是有一天,她告诉我,她要离开了,因为她等待的药草已经成熟了,无论我怎么求她,怎么不停的说话,她还是走了,留给我一堆医书,从此再没有出现,我很想她,很想很想师傅,我以为她喜欢我说话,只要我不断的说话她就一定会出现,所以我不停的说,看到什么都说,直到父母去世,我也渐渐大了,才明白师傅是不会再回来的,那一切不过是童年神奇的一场梦而已。”
整整一个夜晚,我和他在娓娓低语和比画写字中回味着,惊喜着,柳梦枫告诉我那个女人是怎么逼他说话,怎么教他筋脉学,怎么教他飞针之术,偶尔也会带他抓兔子扑小鸟,疼爱时的亲亲摸摸捏捏,我一边看着一边微笑,仿佛柳梦枫是在替我经历一场母亲应该给孩子的童年快乐,在他的故事里沉醉着,妒忌着他拥有的幸福。
我和他,本来从来没有任何关系的两个人,却因为一个人,突然变的无比的亲昵,我不断的纠缠着他,让他回忆更多更多他与师傅的故事,他就不断的想着想着,写着大小事,我就看着,憧憬着,思恋着
久了,那些他的故事,他的过去,仿佛我也亲身经历了一般,与他的记忆重叠
年少英俊,青春飞扬
接下来的几天,我缠着柳梦枫,恨不能把他脑子里的琐碎记忆全部挖出来放到自己脑袋里,倒是没逼他一定要吃解药,反正慢慢的写我慢慢的想,更有思索品味的意境,而他被我缠着不停问东问西不但不恼,反而安静了下来,静静的写给我看,哪怕只是一个微笑,几个浅浅的字眼,他都详细的给我描述着,而我追问了一遍又一遍,没有半点腻烦。
再是没有感情,再是没有记忆,一想到那女子可能是我的母亲,心头还是有激动,还是有憧憬。
“小呆子,之后她就真的再没有一点消息了吗?”即使他在我期待的目光中一再的摇头,即使我已经问了无数次这个问题而答案都是一样,我还是忍不住想问出一点线索。
即使她出现过,那也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而如今她在哪里?
没有回神族,没有出现,仿佛就如风一般的从世界上消失了,没有半分线索,让我无从追踪。
娘,如果没有死,她为何不回神族,是因为爹爹的离去已经让她心灰意冷了吗?
她也没有找过我,是因为她还不知道我活着吗?
如果我回神族继承族长的位置,她会不会知道我还活着?她会不会来见我?
念头才起,又被我摇头否决了,我发誓不回神族,不做族长的,为何又突然动心了?
我的字在纸上飞舞,这几日我和他早已经有了默契,两个人坐在桌前,一人一纸,靠在一起写写画画,偶尔伸伸脑袋看看对方写了什么,“娘为什么不教你武功?”
“没有武功,就不容易被妻主放心,时时刻刻守在身边就不会发生意外。”他的字让我心头一酸,娘时刻介怀的是爹爹的离去,因为她放心爹爹的武功能够保护自己保护我,才有了悲剧的发生。
我不能回去,我不能让沄逸,让月栖,让镜池,让夜成为第二个爹爹。
正发呆出神间,敞开的门板上被人用手指轻轻叩了几下,我一抬头,是他?
放下手中的笔,我浅笑起身,“门主刚回来,派中事物只怕还没全处理完,让你费神跑我这来,惶恐惶恐。”
自从回了媚门,我就再没见过幽飏的面,无论他是忙也好,刻意与我保持距离也好,我都懒得去探究,想的多证明我在意的多。
“每年立秋,周围马场的马主都会有一场马会,我记得你说过很想在这里策马扬鞭的,所以来问你有没有兴趣去玩?”
他记得我说的话?
我疏离的笑容在瞬间融了几分真,欢喜的开口,“有啊!”
他的微笑温柔带暖,“我已经通知了夜侠和几位少爷,车也准备好了,您和夜侠去玩吧,我会陪着几位爷慢慢欣赏风景。”
安排的如此妥当,连我的后顾之忧都解决了,我还能说什么?
“门主如此费心,倒让我不知道如何感激了。”我看着柳梦枫已经老老实实的收拾起桌子上的纸笔,显然也是动心了。
幽飏的身影在阳光下飘飘渺渺,散发着几抹烟青色的淡然,温柔的笑容仿佛与身后的暖阳融为一体,看的心头也是暖暖的。
“幽飏不过是投桃报李,日侠不是带幽飏看过‘寒雪峰’的千里雪景吗,幽飏当然要让日侠欣赏大漠孤烟。”他记得那日在后山两人的聊天,也记得我说的话。
我望着他的脸,看着他身后飘飘飞落的凤凰花,忽然低垂下脸不敢看,嘴巴里顾左右而言他,“流星呢?也去吗?”
“是啊,他已经在等了。”似乎没有看出我突然的不自在,淡雅的说着,幽飏的身子在前面领路,行走间两边不时落下的艳红花瓣,恍惚着不知是梦中还是画中。
满心的期待在看到车边牵马的妖娆人影后一顿,微叹了口气,胡乱了点了个头算招呼,“遥歌少侠。”
他笑意盈盈,可没有和我随意招呼一下就算了的意思,“一年才这么一次比赛,日侠可要看看我们这的壮阔?”
我根本不敢说话,生怕一开口他就粘了过来,目光下意识的搜寻着幽飏的身影,可他早已经走的远远,正在马车边上安排着什么。
看着我没回答,他已经自行的说了下去,“为了证明自己草地养的马最好,这里每年各个场主都会把自己最厉害的马牵出来比试,一共跑百里地,不但马要耐跑,骑手也很重要,所以每家马场几乎都有自己精心培养的小骑手。”
“小骑手?”我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也懒得管面前这个人是我要远远躲开的人物了。
遥歌扭身靠着马,媚笑着点头,“从三四岁起就开始培养,六岁左右就能上马比试了,百里奔袭,越是重量轻越是减轻马的负担。”
我心一抖,“才几岁的孩子,身体的耐力能承受的住长途的奔跑?万一体力不支掉下来怎么办?”
“怎么会?”他一声大笑,“比如幽飏师兄,当年就是马场的第一高手,师兄五岁就拿到了马场比试的第一,一直到十八岁不再比赛,我们牧场的所有马都和他亲着呢。”
“媚门也有马场?”我没想到这个,惊讶的问着。
“当然,不然你以为我们靠什么维持这么大一个门派?难道是偷是抢?”他越笑越大声,引的幽飏频频回头。
十八岁的幽飏,少年风流,写意纵马,是何等的潇洒自若,何等的笑傲草原。
我的脑海中,不禁浮现着他策马飞驰,风中如箭的英姿,“他为什么不比了?”
遥歌耸耸肩膀,红唇一撅,“不知道,只是我小时候记得,每年比试的时候,‘九音’之皇都会来这里看,有一年她有事不能来了,师兄从此就不再比赛了。”
“呵呵,是吗?”我干巴巴的声音自己听着都觉得古怪难听。
‘九音’的女皇,就是流星的娘,那个在幽飏心中有着至高无上地位的女子,幽飏因为她而不再骑马了吗?
眼见着所有人都登上了车,夜和遥歌也飘身上了马,幽飏的手指一挑帘子正要登上马车,我扬起声音,“门主,我对路途不熟,既然马儿不少,不如你陪骑会与我说说比试的路怎么样?”
幽飏的手指一停,温柔的笑了,“这两年都是遥歌玩闹似的比试,那些沟沟坎坎他可比我熟悉多了,让他陪二位吧。”
话音一落,他的人影已经飘上了马车,车帘落下,将我的念想彻底断绝。
“呵呵”遥歌清脆的笑声仿佛不经意的传入我的耳内,在我回首间却看到他眼中飞快闪过的得意,在对上我的眼眸后,弯起嘴角抿唇一笑,手指一松马缰,马儿迈开四蹄,轻快的跑了起来。
夜在马上,对我伸出手,“日,要不要一起?”
我傲气的一扬下巴,“夜,你忘记我是谁了,‘弑神’若是不会骑马如何在沙场上破敌如入无人之境?虽然不是常年在马上生活,这点技术应该还是在你之上的。”
他缩回手,哈哈一笑,“终于被你找到点强过我的地方了?”
我围着几匹马打打转,“长途马可不能要太胖的,肌肉均匀,四蹄修长跑起来才快,短腿马适合的是负重,步幅也迈不开。”
手一牵,从媚门弟子手中牵过一匹马,我飞身而上,示威的朝夜一挥手,“走”
马车的车帘后,有赞许的目光停留在我的身上,等我再顺着感应望过去的时候,只能看到飘飘荡荡的车帘子。
路上,我看到不少马匹的团队在身边颠颠的奔跑,有高壮的农场主骑着马,身边跟着小小的骑手骑在高头大马上,轻飘飘的身子让我在感慨技术超群之余更是担心他们的身体会不会掉下来。
只是,无论是什么团队,在看到这辆马车的时候,要么放慢马速缓缓的跟在车后,要么一扬鞭子超到前方不远处,下马,站在路边弯腰行礼,直到马车过后,才继续上马而行。
“这是什么意思?”我侧过脸,奇怪的问着遥歌。
“这是幽飏师兄的车。”遥歌淡淡的解释着,“他们是在向最伟大的骑手致敬,如果最后拿到第一,从师兄手中接过金令牌的时候,才是最荣耀的。”
青色的云烟,飘扬在草原的辽阔中,少年飞扬的脸庞,荡漾着青春无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