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王镭话音刚落,已然察觉到一道冷光穿刺过来,他已然觉得自己言多必失,肃然起身,一身僵硬。
“你跟了本王许多年,心里也必定藏了不少话。今夜既然都一道喝了酒,有什么想说的就说——”
秦昊尧瞥了王镭一眼,再度敛眉,垂下黑眸,将手中的酒壶轻轻晃动,唇畔的笑,却全然没有任何情绪。
“爷几年前喝醉的一回,并非因为九死一生打胜了仗,心中感慨,而是突然想起了远在塞外的郡主吧。”
王镭在秦昊尧身边看了这么多人事变更,他记得很清楚,那一回坐在军营中央的草场上,众将士围绕着一团篝火,膏火火光,在自己主子的脸上摇曳闪烁着光影子,唯独脸上的表情,像是隔着烟雾,他根本无法看清秦昊尧的眼神。
比任何一回,更难以揣摩自己主子,他的眼,定在那团篝火上,眼神时而炽燃,时而冷漠,时而复杂难辨。秦昊尧纵容苦战半年的手下欢呼唱歌,众人酒意上来了,个个面色潮红,眉目飞扬,全都乱了套了。
这是秦王这么多年,在军中,唯独一回放纵将士如此懈怠的时候。若是搁在平素,他以军规束身,胜利之后,也切忌狂欢放个轻松,只因决不让敌人有可乘之机,杀个回马枪。秦昊尧向来是冷硬手腕,铁血肃穆,打胜仗不是头一回,自负孤高的个性,他对待每一次的战役,都是一样的不容丝毫含糊,但这一个例外,让王镭记忆犹新。
“本王怎么会想起她?”秦昊尧冷笑连连,喉口溢出的笑声,已经被冷漠的寒意刺穿,话音未落,再度喝了一口。
黑眸,落在远方一处,他淡淡睇着门口的光景,即便再好的酒量,也会有想要喝醉的一回。
“喝了很多年的酒,从未醉过一次,那回,只是一时兴起。人人都说,醉了一身轻,本王难得也想轻松一回。”
他长臂一伸,将手中的酒壶递出去,王镭将酒壶接了过来,一掂量,已经是空了的。秦昊尧眸光疏离,瞥了王镭一眼,下巴一点,示意他继续倒满一壶酒来。
王镭直接将酒坛端了过来,倾倒而出,勉勉强强只凑合了半壶酒,不知不觉,居然两个人已经喝了这么多。
他将酒壶推向秦昊尧,神色一沉,默然不语许久,往日回忆都在他的脑里,他低声道,这么多年,很多事看在眼里,他这一回说的最多。
“郡主小小年纪就被流放,王爷的心里,也是有不舍,那回我们带回来的敌国俘虏,一个个被铁链锁着手脚,走过爷的面前,爷看了很久,是。想起远走塞外的郡主了。”
这是王镭这么多年,说的最多的一回。
“谁想起她了?”秦昊尧无声扬唇,冷淡一笑,将酒壶举高,俊美面容因为森冷之意,愈发扭曲狰狞,仿佛轻狂至极。他的笑,愈发狂放不羁,仿佛酒意,当真已经侵入他的体内,让他跟往日冷静的模样,相去甚远。“本王只是看他们,战败成寇,战败成奴!”
无辜之人?
无辜的人,他从出生之后,就看了成百上千了。
无辜的娘亲,无辜的语阳,无辜的——他自己,无辜的人死,无辜的人残,无辜的人,把没死的每一日,都当成是活着。
他很早就清楚,在帝王之家要活着,要以他如此卑微的身份活下去,也是要尽力争取的机会。
他的心,并不会因为一个流放的女人,就被撼动,如果,只因为同情,只因为怜悯。
在崇宁的身上,他看到的,是别的东西。
一口烈酒,再度灌入他的口中,他紧握酒壶的右手,微微颤动,因为过分用力,袖口之下的肌理早已僵硬如铁,紧绷着青色血脉。
他从未想过,这辈子会被情感纠缠牵绊,这世上最无用的,莫过于情感。
他绝不容许自己失败。
即便这辈子当一个无情之人,又有何妨?!
“她用死,威胁本王不让这个秘密见光,两个人纠纠缠缠这么多年,终究要散了。”
他依靠在椅背上,右手垂下,酒壶之中隐约还有酒液晃动的细微声响传来,他缓缓闭上黑眸,毫无起伏的嗓音,从薄唇之中溢出,每一个字,都像是浸透了酒,淡淡的浓,淡淡的辣,淡淡的,却又让人无法忽略。“她实在太自负,这么多年了,没有她本王还乐得耳根清净——”
但无可否认,一个充斥着甜言蜜语的陷阱,比满是荆棘机关的陷阱,更让人难以斩断,难以清醒。
过去,只是一段不堪回首的曾经而已。
她那么潇洒,那么超脱,他也不会总是沉溺过往,不可自拔。这段感情若是在此处夭折,早已分不清彼此之间谁的付出更多,又是谁占了便宜。
她到最终,也不曾承认他的揣测。
就让她自欺欺人,继续自欺欺人——她对他隐瞒,他对她苛刻,他们谁都无法指责对方。
她对他说,她会在那里。
他从她的脸上,读得出满满当当的坚决,那种坚决从来都不是任何人可以抹杀弯折的,他清楚,这一回,她笃定要离开他。
这个屋子,仿佛还有她存在的气息,衣柜中,有她花费几日功夫为他缝制的披风,有她为他制作的羊皮手套,她在无数个夜晚,笑脸盈盈端来参茶为他醒神,或是各色温暖夜宵,让他好在寒夜中满心暖意。
她是给他一个教训,很多东西错过了,就不再容易拥有。
这些年的陌生年岁,他早已忽略了,那些苦难,慢慢将她的心,变成了铁。
而他,却还会被她无意间回眸一笑,晃动了心神。
她早已不再是,曾经的崇宁。
彭。
酒壶落地,碎了一地,残存的酒液,缓缓从碎裂的瓷片溢出,渐渐的汇成一条细流,淌过王镭的脚边。
他面色一暗,望向仰着脖子倚靠在椅背上的俊美男子,方才还听他在说话,只是一刻间,却又静默的可怕。
或许是再一回,醉了吧。
人想醉的时候,才会沉醉。
喝了这么多,或许可以说服自己,酒醉沉睡了。即便是在无人看到的时候,也绝不会透露自己的一分心软,他面前这个铁石心肠的主子,这么多年,都是这样过来的。
遇到任何一个关卡,秦昊尧都会过去的,王镭早已断定,明日太阳出来,秦昊尧又会恢复成往日沉静模样,绝不会有半分异样,让人抓做把柄。
那个秘密,一辈子都是他跟崇宁郡主心里的结,没有人,愿意去解开。
酒不醉人人自醉。
或许唯独这般心肠铁硬的人,才能做成大事。
抛弃自己的女人,是不值得秦王回头,不值得他出手挽留的,情断了,就断了,哪里拼补连接的起来?!
他收拾了满地狼籍,吹熄桌上烛火,才静静退了出去,将书房的门从外关上。
夜,从未如此浓重过。
压的人心头,都痛了,仿佛眼前的光,一刻间被抹杀干净,看到的,唯有黑色。
同样灯火通明的地方,是雍安殿,夜色笼罩着皇宫,周煌从宫女手边接过一盅干贝热粥,送到天子的手边。
周煌将盅盖打开,为天子轻轻搅动热粥,压低嗓音说了句。
“秦王今日去郡主宫中,不知为了何事而争吵一番,秦王似乎还要威胁郡主离开,但郡主抵死不从。”
天子招招手,将干杯热粥端在手中,舀了一口,微微顿了顿,朝着周煌发问一句:“依你看,他是动了真情了?”
“奴才不敢妄加言论,秦王心,深不可测。”周煌笑着低头,将眸光定在一处,神色平静,似有斟酌。“秦王向来霸道,如今怒火中烧,也是难免的,若说感情还真不好说。”
“朕比你了解他,这回也不是别的东西,崇宁跟在他身边一年出头,他若是没有半点反应,才是做作。”
天子细细品味着热粥的滋味,喝了几口,才放下粥碗,对着周煌说道。
“那皇上就纵容秦王一回了?”
“你把消息压下去,免得闹得沸沸扬扬,他是知道分寸的,绝不会有第二回。”天子沉着脸,丢下这一句,随即站起身来,周煌急忙跟在他的身后,走出殿堂。
在册封之前,天子也有自己的顾虑,这件事越平静越好,崇宁曾是秦王的女人这一个事实,朝廷百官不曾淡忘,此刻,不宜闹出任何风波,免得册封之日有任何差池。
天子负手而立,在长廊口微微顿足,蓦地阴暗的眼中不悦翻滚,他冷着脸,越走越快。
他乐见这般的情势,崇宁就在宫中,就在秦昊尧最熟悉最清楚的一处,但即便他每回都能来遇到崇宁,往日也绝非是可以交心的身份。即便距离很近,但只能遥遥看着想着,却再也不得。
秦王,绝不会一直一帆风顺,心想事成。
册封之后,在他们之间筑起的,便是比万里长城还要坚固的隔阂。
“伤口会尽快痊愈吧,册封之日在即,若是还不好,让皇上见着了就该发通火了。”琼音在晌午时分,取来伤药,雪儿帮着将穆槿宁的衣领解开,过了一夜,伤口虽小,但还不到让人忽略的地步。
皇上想必早已得知秦昊尧到淑宁宫来的事了,却不曾雷霆大怒,想必是不想将此事闹大,她清楚即便到了今日,文武百官对她的非议从未停止,更别提一大半都跟秦王关系匪浅,她自当不指望有人为她说话,想必,若不是天子以权威压着,她早已是众矢之的。
这一回逃过去了,皇上却不见得能够纵容秦王三番五次跟她纠缠,这其中如何拿捏把握,便是她该顾虑的。
“别担心,领子是高的,该可以遮挡。实在不行,就挂一串珍珠。”穆槿宁神色平静,淡淡睇着眼前的两个丫头,说的话语,却微微有些低哑。
想来,是一整夜哭泣之后的坏结果。
即便略施薄粉,她红肿的眼眶,还是一眼就看得出异样。两个丫头听了,心中苦涩沉重,也不敢再开口。
欺骗本王你根本就不在意,但欺骗他,是犯下欺君之罪,重则死罪,你也毫不在乎?!
她走向宫外,耳边依旧传来秦昊尧的愤怒,他就是用这般低沉张狂的声音,在昨夜,一遍遍地逼迫她,逼迫她近乎崩溃疯狂。
她比任何人清楚,她在做什么。
但做了这么多让秦王蒙在鼓里暴怒的事,她并未对他愧疚,更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要得到他的原谅。
“你们两个是我全心信任的人,昨日的事,你们都措手不及,想必每一个都想知道,到底紫烟是谁。”
她默默转过身来,繁花盛开的春景,却无法让她的眼底,有任何一分生动。穆槿宁眼眸流转之间,尽是一片黯然。
这样的主子,对于琼音跟雪儿而言,都是格外陌生的,她们跟了穆槿宁这么些日子,不曾见过她如此失魂落魄,情绪低迷。
雪儿低着头,走到门口,将门关的严严实实,这才走到穆槿宁的面前,跟琼音相视一眼,这才安慰道。
“郡主若是说出来难过,就别再说了。”
穆槿宁眸光一闪,唇畔有了浅淡的笑意,仿佛整个人,沉入了遥远的记忆,要念出那一个名字,她依旧觉得心中沉重不堪。“紫烟很小的时候就到了郡王府,她家道中落,一直跟在我身边,外人都当是我的婢女,其实跟我也有表姐妹的血缘之亲。一起长大,一起玩耍,她将我的所有事宜都准备的妥当,照顾的井井有条,对我忠心赤忱,是我一辈子都会放在心里的人。”
琼音跟雪儿,站在她的面前,蹙着眉头,一身肃穆,听的格外认真。
“郡王府获罪之后,她跟我一道,一起去了塞外,一道在官府做事当官婢。杨念的确是紫烟表姐的儿子,同样,也是我的孩子,你们往后,也要将他当成是我的儿子一样对待。”
穆槿宁沉心静气,将这一席话说出了口,杨紫烟的儿子,跟随她的姓氏,名字是穆槿宁起的,所以,叫他,杨念。
“郡主,那紫烟姑娘当真是。”雪儿踌躇了半天,才支支吾吾吐出这几个字,她在奶娘身边很少听到提起紫烟,想必奶娘早已得知实情,却不愿透露。
“当年,念儿是早产。我们在鸣萝那个地方过的很辛苦,紫烟积劳成疾,身子虚弱,能生下这个孩子就非常不易,到最后,我也没能救得她一命,念儿生下来没到一个月就走了。”
穆槿宁苦苦一笑,谈及紫烟的死,她心中充斥的,不只是痛苦悲悯,不只是内疚自责,紫烟的香消玉殒,就像是在她的心里头,钉上了一根钉,虽然不会要了她的性命,但这一辈子,都会隐隐作痛。
“紫烟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