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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烟醒来的时候,穆槿宁抱着她,说了一千遍一万遍无数遍的歉意,紫烟苍白的唇却卷起微弱的笑容。
直到紫烟说——这就是命。
她们只能屈服。
在五个月身孕的时候,顾虑到紫烟在菜市口呆不下去,小镇再淳朴,闲言闲语也不能避免,但紫烟身体虚弱,不曾出去做事,还要勉强撑着身子照料卧床不起的穆槿宁。
穆瑾宁不愿再去劳烦紫烟,不愿再让她腆着肚子还要出去赚来两人生活的银子,在她们花了手头最后一笔银子的时候,她说服紫烟典当了她的首饰,买来新鲜的鱼肉,蔬菜,鸡蛋和米粮。
这些米粮,足以让她们熬过整整三个月的时候。
这三个月,紫烟几乎闭门不出,除了休养身子之外,平素只是做一些绣活,半个月出去一次而已。
正是在三个月,在穆槿宁也不得已接纳了紫烟腹中的这个孩子,似乎有一些事,开始发生了变化。
穆槿宁突然醒来的一日清晨,她的腿有了细小的知觉,紫烟欢欣鼓舞地请来了大夫,大夫说她背脊的伤口已经愈合了,双膝的断裂旧伤也早已复合,只是要想下床,也需要不少时日,若想跟往日一般自如行走,那就更不能心急。
“紫烟,我的事,就值得你这么高兴吗?”穆槿宁轻声询问,多少日,她没有在紫烟的脸上看到如此精神焕发的笑颜了。
那么灿烂绚烂的明亮笑靥,曾经在自己的脸上也有过,穆槿宁的心中满是复杂。
紫烟笑着点头,站起身来,披上灰色外袍,神色温柔,眼神雀跃:“当然了。我这就出去,今日给小姐煮一锅鸡汤,再买些新鲜的菜——对再买一尾鱼,小姐平素不是最喜欢鲫鱼汤吗?”
“不用总是想着我,紫烟,你越这样,我越过意不去,你赚来的血汗钱,怎么能都用在我的身上?”穆槿宁垂眸苦笑,她愈发愧疚,她们一向过着寒酸的生活,这一顿丰盛饭菜足够要让紫烟做十来日的绣活,她如今已有七个多月的身孕,本不该太过劳神费心。
“我哪有小姐说的这么好,其实啊是我打着照顾小姐的幌子,其实自己也嘴馋了呢。”紫烟清瘦的面容上,还是无法遮掩原本清秀的五官,因为温暖笑容,足够让人忽略她死白的面色。
“好,今天我们就多买些菜。”穆槿宁突地喊住了已经打开门的紫烟,她面色一柔,轻声说道。“别忘了牛肉。”
“小姐,等我回来。”
紫烟关上门,语音轻快,唯独在她关上门的时候,她神色黯然,双眸再度落下眼泪来。她最爱吃的便是牛肉,在郡王府的时候,小姐每回都会吩咐厨子做这一道菜,只是因为她喜欢而已。
穆槿宁坐起身子,她如今不能下床,但她逼着自己静坐的时辰越来越长。
那一晚,是她们重获自由之后,最开怀的一天。
穆槿宁不再回想过去,不愿再被阴霾折磨而拖累紫烟,她跟无事人一般,赤足在泥地之上,每一日,都要耗费时间,努力行走。有了紫烟的陪伴,任何挫败,她都不再畏惧,她更清楚,若是她不将自己逼得无路可退,她就只能被命运踩在脚下。
从刚开始的每日半个时辰,到最后的每天行走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她跌倒了无数次,紫烟甚至不断劝服她不要太急于求成,每一夜为她擦拭满是水泡的双足,也满是心疼。
穆槿宁咬牙,她不想再如此苟延残喘,第二日,不等双足消肿,她同样不肯停歇,不肯放弃,不肯错过一日的光阴。
她越是不甘心,原本心中宁静的地方,就开出一朵荆棘花。
她踩踏在泥地上,身上的疼痛,每一处关节的红肿淤青,她都视而不见。
每一日,都像是踩在针尖上。
一切,都是因她而起。
如果她不妄想得到秦昊尧的喜欢,不妄想成为王妃,她至少拥有郡王府那么安稳愉悦的生活,至少拥有完整的人生。
这段感情,她要不起,也负担不起。
她开始可以行走,哪怕步伐虚浮,当她可以走到门边,亲自打开木门的时候,她仿佛将自己的心门,也一瞬间打开了。
紫烟休养好了身子,虽然消瘦,但也有了力气在外奔波,她一如既往从未停歇一天。
而穆槿宁虽然不能站立太久,但也不必麻烦紫烟总是回来照顾自己。
这些日子,紫烟在外营生,穆槿宁在家操持家务。
日子,当真一天天开始变好。
但过分急躁,急于求成,却再度让穆槿宁的双腿肿痛的无法下床,她不得不听从大夫的话,给自己一段时间,慢慢休息。
“紫烟,你已经怀胎八月了,就不要出去了。”
有一日,紫烟回来,穆槿宁这么对她说。
“我没事。”
紫烟却依旧好强,她笑着摇头,婉拒。
但穆槿宁的眼神,却比她更加坚决,紫烟的面色不好,身子清瘦,宛若一阵风就能吹走她。
“你这样憔悴,怎么把孩子顺顺当当生下来?”
跟以往一样,紫烟无法拒绝她,但凡是穆槿宁的话,她全部听从。更别提,紫烟也心知肚明,穆槿宁这是心疼她。
穆槿宁这才微笑,紧紧牵着紫烟的手,两人坐在一道,洗菜做饭。
她曾经以为会一辈子这样下去,那个偏僻人烟稀少的角落,没有崇宁,没有紫烟,在入不敷出的几个月,她不断变卖了曾经最珍惜的东西,她不愿再让紫烟吃苦。
紫烟自然也察觉的到,近来的约莫每一个月,穆槿宁身边仅剩的几件首饰,也最终消失无影了。这是她们心照不宣的秘密,没有任何人会说起。
不能带任何金银细软出京,她带着皇后在她十四岁生辰送给她的名家画卷,那卷轴便是在那个时候卖掉的。
贱价出售,在京城能卖到千两白银的名画,在无人识得的边远城里,只得了五十两白银。
尽管如此,无疑是雪中送炭。
那张画帮她们活了下去。
用那一袋银子,她可以给大腹便便的紫烟买来鱼肉补身,直到临盆,让紫烟苍白凹陷下去的面颊,渐渐丰满,有了血色。
很多她看重的,就是在那时变得微不足道的渺小。
孩子出生前的一个月,她们在黑夜,点着一支火烛,相互依靠,谈论着这个孩子的名字。
是穆槿宁提议的,无论男女,都叫念儿。
紫烟微笑,点头。
穆瑾宁说,这个孩子,姓氏要跟随紫烟。
杨紫烟。
杨念儿。
紫烟再度微笑,点头。
“什么都好。”她的嗓音之内,有感动,有笑容,有知足。
穆槿宁的眼底,盛开了细细小小的笑花,她搂着紫烟,轻言轻语。“我们都要活的好好的,相依为命活下去,两个人一起把孩子养大。”
“好,一起。”紫烟再度微笑,只是话音刚落,眼泪却无声无息流出来。
“永远都要在一起。”穆瑾宁咬牙,紧紧握住紫烟的双手,眼底只剩下坚毅,无比认真地重复那一个字眼。“永远。”
但没想过,自己说过的自己发誓的永远,却只维持了短短三个月。
那个冬日,从清晨就开始飘雪,狂风呼啸,就像是要毁掉整个世界一般的可怕,狂风不断地从门缝之中吹来冷意。
紫烟在用完晚膳之后,就开始阵痛,听着她痛苦的哀号,穆槿宁的心,仿佛被一刀刀割破。
她勉强撑起身体,套上灰色外袍,突地想起什么,蒙上白色面纱,随即打开门走了出去。
风雪之夜,格外难行,狂烈的风,仿佛毫不费力就能将她吹走。
她花了整整一个时辰,才找到一个产婆,花费了许多口舌,才说动老产婆跟随她前往走一趟。
在这一个风雪夜,天格外的冷,格外阴沉,在屋外的雪堆得有三寸之高的时候,她坐在床沿,从始至终紧握紫烟的手。
那一年,她才刚过十六岁,还不懂——女子生产的痛苦,还有生命的诞生。
这一整夜,都是哭声,紫烟的哀号,穆槿宁的默默流泪,还有婴孩出生的啼哭。
这一夜,混乱,却又让人庆幸。
正如紫烟预料之中的,她生下的果真是一个男孩,虽然又瘦又小,却是健健康康的孩子。
第二日,穆槿宁就冒着风雪,赶去市场买回来许多物什,一回家,她抖落一身白雪,取下风帽,有条不紊地说道。
“紫烟,我听产婆说,女人坐月子的时候,格外要小心谨慎,特别是滋补身子的药膳,我会学着给你每天都熬煮。还有,你不能吹风,一定不能受着寒,你看这条棉被暖和吗?里面都是棉花,厚厚实实的,我还买来了炭火,这一个月内,每日都要生火。”
“好了,小姐,我都听你的。”躺在床上的女子格外安心,她微笑着,声音虽然虚弱,但听的出来是高兴的。
她眼看着穆槿宁将这一条灰色厚实的棉被放在靠近火边烤了些许时候,这个动作只是为了驱散这路上棉被的寒意,紫烟默默望着,唇边的笑容却渐渐流逝了。她的心中,满是触动。她没想过,自己的主子会如此贴心谨慎,关怀入微,艰辛的生活,改变了她们,或许也未尝不是一种收获。
等待棉被被烘烤上暖意,穆槿宁才将紫烟身上的棉被换下,亲自为紫烟盖上厚实暖和的新棉被。
紫烟凝视着穆槿宁冻伤的双手,双目之中满是惊痛,塞外的冬日,寻常人家都根本不出门,天气实在恶劣,她不难想象穆槿宁为了买到这些急需的东西,是奔波了多久。在京城的时候,她根本不舍得穆槿宁做任何事,而如今,小姐的双手是通红的颜色,更生了不少冻疮,她看了一眼,就再也无法继续安心。
“不过,你觉得他漂亮吗?”穆槿宁没有察觉到紫烟的异样眼神,站在床边,望向紫烟身边的这一个婴孩,昨夜是难熬的,她清楚自己并不喜欢这个男孩,但因为他是紫烟的亲生骨肉,她无法在虚弱的紫烟面前袒露自己的情绪。
紫烟的脸上,是莫名的笑容:“小姐你说念儿?”
紫烟清楚,穆槿宁无法接受这个孩子,就像是无法接受那段不堪的过去,但她也相信,时间,会让一切好转。
这个孩子,是无辜的。
“孩子刚出生都是这般的吗?小小的,瘦瘦的,弱弱的——”穆槿宁只是看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走到别处去,洗净双手,做菜煮饭。她没办法说这个孩子漂亮,纯真,无邪。她更是连一眼,都不能多看杨念。
但她无法否认,他很像紫烟,特别是眼睛,很像。
这个孩子,让她,又爱又怕。
冬天渐渐就要过去,万物萧索,如今,似乎任何事都愈发平静了。在鸣萝,她们就是一对平凡的姐妹俩。那是她过过最苦的日子,在镇上卖过花,卖过蔬菜瓜果,卖过刺绣的物件玩意。最后,她来到药馆子,当了一个下人,因为穆槿宁对药材的悟性和在官府养成的勤恳习性,她可在一个郎中的手下做些杂活,让她不必再抛头露面,四处走动。
好景不长。
生下了杨念,紫烟仿佛将这一辈子的最后元气,全部耗尽,无论穆槿宁如何费尽心思为她疗养身子,在生下念儿之后,她愈发虚弱,哪怕穆槿宁为她请来大夫,大夫也束手无策,回天乏术。
紫烟离开的那一夜,是在她生下念儿才过两个月的时候。
那时候,春天还未来。
“紫烟,你等等,我马上去叫大夫——”穆槿宁的心都慌了,她眼看着紫烟呼吸愈发不畅,看的她的心都停住了,仿佛不会跳动。
“槿宁小姐。”
紫烟却死也不肯松开手,只是断断续续叫着她的名字。她苍白的唇中溢出汹涌的鲜血,刺伤了穆槿宁的双眼,即便那么痛苦,她也不愿安静,还是要呼唤着穆槿宁的名字。
“别去,陪我。”她花费最后的力气,缓缓摇了摇头,示意穆槿宁别再做无用之事。她宁愿,要穆槿宁在她的身边,陪着她走完最后的一段路。
她感觉自己就要离去,就在今夜。
她渐渐涣散的眼里,是迷离的泪光,还有最后的坚决和笃定,还有丝丝不舍。
穆槿宁读懂了紫烟最后的心愿。她们虽不是亲生姊妹,十多年的陪伴,生出了仅有的默契。
紫烟的眼神,停留在那里。
那是一个小小的摇篮。
里面睡着那个孩子。
“这个孩子曾经与我一道守护了小姐,也希望小姐可以在我不在的时候,守护这个孩子。”她的话,每一个字,都刺痛穆槿宁的双眼,刺痛穆槿宁的心。紫烟很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