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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向李暄的方向,冷声问道,每一个字,都让人不寒而栗的阴沉。李暄会放弃臣子的仕途,甘愿当一个默默无闻的寻常人,就是为了不再谨守君臣之道,就是为了跟他对抗到底?!他冷哼一声,不屑一顾,根本不曾将李暄放在眼底过,但也是因为这个男人,更让他怀疑穆瑾宁的心,到底是否放在李暄的身上,而不曾在意他的执着。
看来,让李暄废了一条腿,没有要他的性命,他之前终究还是太仁慈了。
“如果你当真喜欢郡主,至少也该问问她到底想要过什么样的日子,但你从头至尾只在意自己,她会变成这样,还不都是因为你!”李暄同样怒不可遏,命运加注在他身上的他可以一笑置之,唯独无法视而不见,站在眼前的或许是一个比惠王更加睿智的帝王,但在感情上,李暄只觉得他是一个不懂得如何去爱人的男人,他的心中因为感情变得更加狭隘,这样的感情,才会是逼死穆瑾宁的真正毒药。
秦昊尧是在用爱的名义,把穆瑾宁逼入死角。
“你有什么资格过问朕跟她的事?”秦昊尧脸色铁青,指着李暄怒斥一声,他愈发不能容忍李暄的叫嚣,他爱穆瑾宁,是他的事,不容任何人来挑刺,更别提李暄不过是一个庶民而已。他实在无法解答,他已经将国母的位子双手奉上,为何穆瑾宁还是一心一意要跟着李暄出宫?!即便是最后的日子,也不愿陪伴在他的身后,非要让他孤独煎熬?!
穆瑾宁见他不肯退步,说的话更重了,一旦王氏兄弟领着大批侍卫来,此事更没有商量的余地,秦昊尧如何会在手下的面前放走李暄?更何况,她无论如何解释,秦昊尧都不会相信她跟李暄之间是清白的,她也不需白费力气。苍白的唇边溢出一句冰冷的话,她的手脚冰冷,血液似乎带走她的生气,她在这一场最后的豪赌之中,早已没有任何筹码,除了孤注一掷之外,毫无他法。“我想皇上不会想要一具冰冷僵硬的尸体吧。”
白玉簪子刺得更深,鲜血宛若溪流,从脖颈淌下,将丝绸领子,染得半面通红。她不是在说笑,也不只是在威胁——她当真下得去手。
她不想因为她的缘故,让更多的悲剧发生。
如果要结束这一切,非要牺牲她的话,她甘之如饴。反正,她是一个迟早要死的人。
若是没有办法让一切回到原点,她只想要一个中庸的结果。
“穆瑾宁,你怎么能拿自己的命来要挟朕?”秦昊尧强压下心中的疼痛和不忍,但他却又厌恶反感她的背叛,他的心中满是复杂纷乱的情绪,理智早已被愤怒吞噬,他低声反问,黑眸之内掠过一片苍凉。
李暄侧过身去,一手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躯,眼底满是动容的光耀,无法掩饰内心的悲悯,她的眸光无声划过李暄的面容,哪怕面对一张陌生的面孔,她的眼底还是闪耀着淡淡的笑容光华。事已至此,她觉得心满意足,这样虽然疯狂,虽然最终还是碰壁,她或许也该死心,她没有半点遗憾,更不觉得可惜。“我什么都听皇上的,什么都听你的,只要皇上仁慈放他走。”
他不再僵持下去,若是继续对立,她很可能血流尽倒在他的面前,下颚一点,算是妥协,秦昊尧面无表情地朝着她伸出右掌,她的眼底隐约可见淡淡的光影,分不清是否是泪光还是别的,从李暄身后走出,一步步朝着秦昊尧走去,将微凉柔荑放入他的手心。他冷着脸,收紧五指的那一刻,她几乎觉得他就要捏断她的指节了。
“叫御医。”
他朝着手下丢下一句,手掌一扬,等到她彻底松开紧握簪子的手,这才转身欲离去。
“我要看着他走。”穆瑾宁拧着眉头,生怕此事有异,在离开李暄的身后走向秦昊尧的每一步,李暄的目光尽数锁在她的身上,几乎让她的胸口压抑地无法喘气。她转过脸去,试图目送李暄离开,这样的举动,却还是让秦昊尧生起几分怒意,他扳过她的面孔,黑眸居高临下地俯视,冷眸漠然到了极点。她对李暄的关心,已经让他无法沉静地思考,更让他几乎笃定了穆瑾宁的心,全都在李暄的身上。因为李暄断了一条腿,她更是恨他,怨他,不肯原谅他,更不愿敞开心扉回应他的感情。
比起他无法得到她的爱,亲眼看到证实她爱的是别的男人,更让他痛苦。
他的视线扫过穆瑾宁眼底的几分慌乱,伪装自若:“你若信朕,这就跟朕离开,否则,朕会很快改变主意。”
她不禁怔了怔,她太过天真,若他反悔,即便任由她看着李暄安全出宫又如何?他远可以派人出宫追杀李暄,一样可以轻易取下李暄的人头。
他若真心要杀一个人,不必做任何伪善的承诺。
“你会让他活着出去的。”她仿佛还不敢轻易相信,直直望入那一双幽深不见底的黑眸之内,低声呢喃,脖颈上的血迹可怖蜿蜒在她的白皙脖颈上,只是迈动一小步,她就险些觉得自己就快要因此而断气。
秦昊尧最后看着她的眼神,她却越来越看不清楚,看得到的只是一片虚无,只剩下点点的微光,她后来醒来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最后是昏倒了,他将自己抱回了碧轩宫,御医为她处理包扎了伤口,才不至于当日就丢了性命。
夜晚,他还是来到碧轩宫看她,哪怕只是站在床头,什么话都不说。穆瑾宁清楚他这回是当真生了气,无论说什么都于事无补,她的话自然也伤他之深,这些天他们越走越远,她是晓得的。
但她还记得自己的承诺,哪怕到了人生的尽头,一个人该有的担当,该负的责任,还是不该逃避,知道她跟随李暄试图出宫的人并不多,她说过之后什么话都听他的,他若既往不咎还要她当他的皇后,她自然会点头的,他若不想要了,她也会全部接受。
他没说任何决定,她也无法揣摩此刻秦昊尧的心思。
一整夜的风雨,桃花被吹落大半,整个偌大桃花林看上去,有些三三两两的颓废凋零。不过一天而已,跟之前的满园春意,差之甚远。
每一个人,都屏住呼吸等候那一天的到来,她也是。
但在被册封为后的前一天晚上,不知是白日发生的事太过张皇措不及防,她才会做了一个噩梦。
在梦境,那一幕幕光景飞快闪逝而过,她隐隐约约记得,她私自放走太子妃他们,必须承受重罚。
她曾经被关在冰冷潮湿的天牢,跟如今没有任何两样。她不过是沦为他一个人的囚犯,天牢的话,等不了多久便要丢掉性命,但在这儿,她不知何时才是她的刑期。
“把帐幔拉下。我不想让赵尚看到我如今这副样子。”
她听到自己在对谁说话,嗓音很轻,就像是飘在空中,要仔细听才听得出来。
这张华丽的大床上,床头系着的却是两条锁链,她可以下床,只是铁链的长度,正好到门口,所以她无法走出这个宫殿。
一开始的时候,他甚至命人看着她,怕她咬舌自尽,以丝帕堵着她的口。
如今她平息下来,才撤掉了。
她一身素色里衣,黑发垂在腰际,不带任何发簪,也没有任何尖锐的利器在这个宫殿,他笑言怕她气急攻心的时候误伤了他。
或许,他真的怕的是,她以任何方式自尽,死在他的宫里。
梦境像是被人用力颠倒过来,迷迷糊糊的,她又回到了秦王府内,她隐约见到一个人轻而易举提起那个孩童,她双眼一黑,只听得一道冰冷的声音传来,不带任何情绪。“秦王府不得安宁的话,本王会要了他的命。”
她当下就怔住了,睁大的眼底,满是震惊。
那个人很高大,她只能费力抬起眼眸,仰着脖子看他,孩子就在他的手掌上哭闹,只要手一松,孩子就会摔下去。
就会立刻摔死在她的眼前。
“不要!”
不是他的骨肉,他自然不会手软。
那个根本看不清面孔的男人冷淡地道出一句,字字要挟的狠毒:“改不了你盛气凌人的老毛病,孩子也会因你而受苦的。”
“王爷要我怎么做?”另一道模糊的身影边,传出轻轻的嗓音,却又透露出无力和羸弱。
孩子就是她的弱点。
“求你了!”她的喉咙被压的越来越紧,就像是一个寒酸之人,被所有的贵族围绕在街巷之中嘲笑指责,那种无穷无尽的恐慌和惧怕,窘迫和艰辛,才是最无能无力的。
穆瑾宁醒来的时候,才发觉自己一身冷汗,梦境虚虚实实,不是百分百的真实,却又比真实更残酷可怕。
她似乎已经分不清楚,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了。
若不是这两天含着人参片,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她,已经积重难返。
没有人逼迫她要撑着一身的病痛和伤起身,但隔天清晨,她还是咬牙沐浴更衣,随后由两位宫女陪伴着坐在铜镜之前,看她们费尽心思为她梳妆打扮,涂脂抹粉,即使这样,这些日子病痛消磨着她,让她愈发憔悴消瘦的面容,也看不出多少精神。一件件地套上华服,沉重华丽的凤袍几乎要压垮她的身子,幸好艳红色绣着金边的立领足以遮挡大半伤口,她宛若泥塑木雕一般由着宫女将好几套首饰送来,她却没有心思挑选,点头示意让雪儿挑了几件便戴在身上,金银珠宝的重量,同样不轻,压着她的骨架不让她的魂魄飘出体内。抿了抿鲜红的唇,或许也因为胭脂的装扮点缀,才让人鲜少察觉她身体的异样。
她这样就算是他所期待的容光焕发吗?
她这样站在最高处,就能接受百官的膜拜吗?
她的身世,她的处境往后就再也无人议论交谈了吗?
让她真正惧怕想逃想退后想消失的,当真只是这个皇后的名分,还是秦昊尧让人窒息的感情,还是她终究不觉得如今的崇宁还能当做什么都不曾发生过站在他的身边?
答案——或许她是清楚的,却又总是自欺欺人。
这一路上,她思绪万千,微微转动脖颈的时候还会觉得疼痛,还会提醒到底昨日的自己,做了什么,如何激怒了他,如何伤害了他。
但她情不自禁,不能自抑。
她曾经那么想要守护的感情,如今却恨不得早些放弃,是什么铸就了这样的自己,是什么让她不假思索就放弃,是上苍不给她白头偕老的时限,还是她当真觉得痛了,自然就放下了?!
她是耗尽了自己的力气走到他的身旁的,他的眼底闪耀着何等的神情,是不屑一顾还是轻描淡写,她却无力去推测,毕竟在秦昊尧看来,一个懒得虚情假意的女人,或许比虚情假意的女人更加可恨更加可恶。
他是这个江山的主宰,他年轻有为,他英俊睿智,他想要什么样的红颜知己没有?
她生出这般的自嘲,她无力抗拒他,更无力抗拒严酷的上苍,世人被秦昊尧的威严威慑之下,又有多少人知晓如今站在帝王身边的年轻国母,居然是强灌下药汤和含着浓重气味的人参片才站在这儿的?!
秦昊尧想要的是她,以前是这样,而如今,只是不想颜面尽失,哪怕她明日就要死,她也该尽力配合他,充当他的面子,让他觉得体面,或许至少臣子在谈及她的时候,还能啧啧两声说,至少他们看来男才女貌,即使她全身都是瑕疵全身都是不足,即使她卑微,即使她窘迫,即使她
繁文缛节不曾出乎意料,在她看来,却又冗长的是头一遭。一口腥甜血液涌上她的喉咙,她生生咽下,眼前再度变成一片虚无,隐约看到人头攒动的景象,她宛若站在街巷之中,在人群之中被带往某一个从未去过的地方,双手空落落的,抓不住任何人的手。她的肩膀被大力撞开,撞得剧烈的疼痛,宛若肩胛骨都开裂了,双手的指节被人用利器穿透一般无法忍耐,她却还是费力睁大眸子,维持红唇边的笑容,哪怕眼前的光亮越来越微弱,哪怕她剩下来的只有这一天,她欠他的,总要还了再走。
耳畔,突地传来一道熟悉的歌谣,似乎有人在她耳边轻声哼唱,那种温柔就像是慈母在轻轻揉着拍着婴孩的后背,她听着听着,突地双目濡湿,心中隐隐约约有了预感,仿佛自己的日子就要到了,那是谁的倾心呼唤。
这样的日子,到底还要持续多久才结束?
每一日,煎熬的忍不下去的时候,她都会这么扪心自问。或许她在这世上造下的罪孽太多,上天才让她受这般苦难。
但此刻童谣之中的温柔,却让她平息了心。
不知过了多久,她冰冷的手边才传来一个力道,是谁握住了风中摇晃的双手,她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