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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掏出五个铜板付于此人,无论是上上签,还是下下签,是否灵验,不过是给人一分心安。
“姑娘,今年会有大喜事的。”
正在此时,秦昊尧已然走到她的身后,听的解签之人如是说,不禁眸光一灭。
“多谢吉言。”穆槿宁从椅子上起身,挽唇一笑,端庄有礼。
解签的男人望了一眼站在她身后的男人,目光幽然转沉,随即笑着说了句,指了指头顶上的天际,说的稀疏平常。“这跟我是没有半点关系,都是老天爷做主。”
她的身上还会有喜事?!她觉得如今得到的,已经是全部了。
跟着秦昊尧离开金光寺,马车穿行,她想到此处,不禁疑惑全消,人便是如此,问了总是想,不问又总是不甘。
一切,不如顺其自然。
“方才那个人跟你说了什么话?”秦昊尧靠近她的面颊,在她耳畔低低地问了一句,看她若有所思,有些好奇。
“我抽了支好签,他当然是说些好听的话了。”
穆槿宁从思绪之中抽离出来,回以一笑,这一路上还算是风平浪静,过去的坎坷忐忑也早已释怀,若是看在此刻的情势上,他们此趟下江南,的确是极好的事,说是上上签也不为过。
历经磨难,终能惜福团聚,这一句话放在他们身上,也是恰当万分。
在杭州一切顺遂心意,两人泛舟湖上,穿行赏景,夜夜缱绻,缠绵悱恻,秦昊尧宛若将四年的情意都付诸在她的身上,两人更是情意绵绵,寸步不离。
唯独在万籁俱静的深夜,春宵苦短,他恨不得深深将她揉入自己的体内,再也不愿错失她,每每见着她眼底的柔光,他更加动情,难以自拔。
青丝披泄在玉背之上,他一手撩拨,望着穆槿宁背上的花图,细细打量几回,这藏匿在密密麻麻的枝叶中的幽蓝色花朵,不只是美丽,更是神秘。温热手掌贴上其中一朵幽蓝色的小花,黑眸一沉,穆槿宁背脊上多年前的疤痕,并未因为花颜的遮挡而全然消失不见,出手抚摸的时候,还是能够察觉。
她或许这辈子都不会跟任何人谈及当年在塞外遭遇的事。
更不会跟他说,不管她是记得,还是早已遗忘。
身后的男子的手掌贴在她的腰际,她原本已经沉沉入睡,此刻转过身来,睁开惺忪睡眼,淡淡睇着他,不知为何已经过了二更天,他还没有睡意。
随着她的转身,两人赤诚相见,锦被无法将她的身子遮挡的严严实实,一分不露,他依旧毫不费力地窥探到几分春光。黑眸一沉,将她拉到自己的胸前,两人身子紧紧贴着,毫无缝隙,俊美无俦的面容上没有任何沉重深远神情,唯有贪欢享乐的随意散漫。今日去西湖赏景,春色无边,当然让人心旷神怡。只是不无遗憾,满湖的荷花还未盛开,他们来的不是时候,若是夏日前来,定是看到无边无际的莲花。他们这两日将杭州出名的地方都走过,不必忧心国事,自然过的潇洒逍遥。
“皇上怎么还不睡?”她轻声问道,青丝随性地垂在胸前,白皙无暇的面容上只有淡淡的倦意,眸光平和。
“若是平常人,终日周游各地,随性而活,或许也不必总是面临抉择,更不必总是忧心忡忡。”秦昊尧不禁有感而发,将她抱在胸怀,幽然叹道。下江南才半个月,只是跟穆槿宁游山玩水,每一日都是快活,他原本只是为了兑现承诺而带她出宫,其实从被奉为王爷的那一日开始,他就不曾度过如此快意的生活。在皇室韬光养晦,勾心斗角,却又要费力保住自己的权势地位,并不容许他生出半分松懈怠慢。
“这些话像是别人会说的,却单单不像是皇上会说的。”穆槿宁听着他说出这一番话,不禁再无睡意,哪怕只是这半年来的相处,她了解这个男人,他绝不是贪图享乐之人,更不曾跟前朝帝王一般穷奢极侈,眷恋美色。粉唇轻启,她只觉得出乎意料之外,若说她喜爱自由是性情中人的话,秦昊尧身在帝王之家,出生那日就注定要在权势谋略之中过一生,如何会羡慕起这等闲散的日子?虽然过得惬意舒心,只是沉迷其中之人又有何等作为伟绩可言?!
她所认得的天子,样样都是出众的,唯独这性情难料,脾气难测,虽然常常面临抉择,但唯有在每一次抉择中胜出,才能步步为营。
她眸光轻柔,挽唇一笑,在安谧的深夜轻声细语,仿佛像是清风拂面,在他耳畔倾诉衷肠。“皇上的肩上有江山社稷,是大圣王朝的主人,为国事担忧,为百姓操心,一国之君,是群龙之首,如何能过这种潇洒生活?皇上自有君王的担当,又如何跟游途浪子相比?”
秦昊尧看她一脸严肃认真,神色动容,不禁低笑出声,压下俊脸,两人也不过咫尺之间的距离,亲密无间,他不禁出声赞赏。“朕当初册封你为后,从未后悔过,也没有看错人。”
身为皇后,自然要身心开阔,想的比一般的后妃更多,看的比一般的后妃更远才能胜任。身为后宫之首,绝不会私心过重,野心过沉。
“皇上假装说这些,不过是要试探我么?”穆槿宁脸上的笑容一敛,她原本就有几分疑心,也并非浪荡文人,如何会艳羡闲云野鹤的日子?如今一听,只不过是秦昊尧的存心试探罢了,他要看的,只是她不过是一个只懂得吹枕头风的女人,还是一个分得清是非曲直的女人?!她突然有些气结,更是无言以对。
秦昊尧更是不禁扬声大笑,或许这世上人人都有自己的脾气,他也不想看到她总是压抑自己天生的脾气,他喜欢看她绽放笑靥,喜欢看她黯然失神,更喜欢看她也会生气,也会动气,才更像是一个鲜活的人。
不过,他也并非全是试探的意思。
这些话,也有几分真心之处。
笑意转沉,低声喟叹一声,他将下颚抵着她的光洁额头,直视前方,这些话早已在他心中酝酿了许久,如今才得以说出来。“若朕说也有一刻间想带你走过浩荡皇土,想看完这世间所有的山,所有的水,所有的花开,所有的草绿,所有的日出日落,所有的星空浩瀚,哪怕只是一瞬间,朕也跟常人一样想过跟你一道过那种只羡鸳鸯不羡仙的自由日子——”
从未想过从秦昊尧的口中听到这样的心迹,他并非甜言蜜语,油嘴滑舌的男人,更鲜少顾及女子心事,虽然感情是真,却也常常一意孤行。她并不是容易被触动的心肠,只是此时此刻,穆槿宁只觉心中宛若分崩地裂,那些坚固执着的心墙,似乎也有崩溃的迹象。她心中纠结,却又只能扬起唇畔的一抹笑意,低低呢喃。“皇上能愿意这么想,就已经让我心满意足了。”
只羡鸳鸯不羡仙——这一句话,却被放入她的心中,无论原本的心境多么平静,仿佛轻而易举撼动了她自己的世界。
“看你如今总是对着朕笑,而并非心事重重,朕放心了。前几个月,朕常常扪心自问,你我是否还能回到从前,从这些日子看来,此事并不会无望。”秦昊尧这般说着,双掌探过她的身子,将锦被裹紧彼此紧贴不离的身子,这才闭上黑眸。
他们是否还能回到从前,这是她从未想过,不愿想不敢想的事。
如今换成是她夜不能寐了,穆槿宁暗暗叹了口气,她如今能够体会他的孤独,像他这样的男人可以拥有不少女子,却并不一定会爱上许多女人,孤独的不是身体,而是心,而是灵魂。
跟随天子下江南的众人,似乎都清楚他们两人的关系,虽然他们只是唤她为姑娘,只是心知肚明。即便是服侍他们两人的那位宫女,一路上并不多话,却向来对她毕恭毕敬。
翌日清晨,她刚刚起身,坐起身子,拉开帐幔,却不见秦昊尧的身影。天刚亮,秦昊尧已然穿戴整齐跟王谢一道出外练武,这些年来,他并无晚起的习惯,许是生怕惊动了她,他特意吩咐宫女晚些时候再进去。
她也并非总是慵懒贪睡,只是几乎每一夜缠绵悱恻,直到夜深才入睡,在苏州那夜更是厉害,清晨起身的时候身子无力极了。因为夫妻的名分,她自然不该总是拒绝他,这一日总归要来,更是理所应当。
宫女进门来,准备了衣裳为穆槿宁宽衣,帮她梳好了头之后,随即端来早膳,照顾的无微不至。
这个宫女明雨进宫已经十来年,做事利落得体,还未满三十岁,已经是个有品级的掌事,她将散落在地上床上的衣裳一件件拾起,只要看看这屋子内散落一地的衣衫,就不难看出昨夜的激烈云雨,她抿唇一笑,却依旧不动声色,整理床铺。
“明雨,这一路上多亏有了你。”穆槿宁侧过身子,淡淡望向宫女的身影,轻声说道。
“这都是奴婢该做的。”宫女站直了身子,欠了个身,有礼数地回应了一句。她转过身去,身为下人,却也看得出来在江南苏杭两地逗留的日子,皇帝跟穆槿宁的感情越来越浓,过去这几年后妃虽然得了皇上临幸却也不曾坏上皇嗣,但见天子对穆槿宁如此厚爱,这皇嗣之事怕是也会柳暗花明。天子也是一样,因为感情的深浅,厚此薄彼。
服侍了穆槿宁半个月时候,明雨对这个女主子也有了好感,虽然过去也曾经服侍过后妃,但鲜少有后妃如此平易近人,宽待下人。哪怕性情温和的后妃,不苛责刻薄已经是下人的福分,但那些女主子心中都有一条再清楚不过的界限。主子就是主子,奴婢永远都是奴婢。
“姑娘,皇上待您这么好,如此看重您,必能为皇上第一个生下皇嗣。”
“皇嗣”正在吃着早膳的穆槿宁蓦地如鲠在喉,面色稍变,她低声呢喃一句,猝然掉转过头去望向说话之人。
“奴婢说错了话,请姑娘千万别放在心上。”明雨见穆槿宁回头看她,俯下身子,作势就要下跪道歉。
“没事。”穆槿宁回过身子去,眼神一暗再暗,再无任何胃口。她至今不曾想过皇嗣之事会跟自己有关系,或许原本其中还有她不知晓的秘密。
秦昊尧在前些日子说过,他们曾经有过孩子。
曾经而已,有过而已,但是那个孩子并不曾幸存。
原因——无人告知。
错失那个孩儿,也曾经让她悲伤,也曾经让她觉得终生遗憾吗?她这么问,心中却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声音回应她。
她突然觉得坐立不安,放下手中筷子,她交握着柔荑,不无紧张忐忑。背脊之上,顿起一阵凉意嗖嗖。
为何她隐约觉得那是自己的过错,是自己铸下大错,不可原谅不可饶恕的过错
在她怀着秦昊尧的亲生骨肉的时候,她到底是何等的心境,平静,幸福,宽慰,满足,欢欣,翘首以盼,抑或是——她突然害怕了,不敢再深想。
“姑娘,有样东西奴婢一直留着,也不知您要还是不要。”明雨见穆槿宁不曾盛怒,便默默起身,从袖口之中掏出一个小巧的白色布袋,将布袋轻轻放在桌角。
“是什么?”穆槿宁随口问了句,将眸光转向明雨的身上,淡淡一笑,将布袋之物倒出,约莫十来颗黄色琥珀珠子,掉了出来。
她深深凝视着,脸上再无任何笑容,她当下自然是魂飞魄散,根本无暇顾及那个屋子里的其他人,其他事。
探出柔荑,穆槿宁垂着眼眸,面无表情地将每一颗珠子拾入手心,仔细数了一下,总共十一颗,陷入了思绪之内,若有所失。
“奴婢看是姑娘身上之物,也不敢擅作主张,当下看姑娘失神憔悴,奴婢更不敢多问,所以就偷偷将这些散落在地的珠子捡起来收好,只是奴婢不知是否还有不曾见着的珠子滚落到看不到的暗处,或许不曾将所有的珠子都拾起来,还请姑娘恕罪。”明雨当下见苏府厢房大门紧扣,敲响了们却无人应答,顿时感觉不对劲,急急忙忙去找了王侍卫,众人毁了木门踏入一看,更是知晓里面发生了大事。明雨是细心的宫女,在穆槿宁的身旁见着这些散落在地上的琥珀手珠,等到了无人的时候才收好在身边。
穆槿宁将这些圆润冰凉的珠子全部握在手心,眼底迎来一片惊痛,挽唇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低低喟叹一声:“你又有何罪之有呢?只是我不知留着这些珠子,是好事,还是坏事啊”
这是张少锦这三年来唯一给她的贴身之物,说是去了灵验的寺庙求来的开光之物,能为她挡掉厄运灾难。
这么想来,或许也有道理,至少那个苏振,不曾在她的身上占着任何便宜。
当真是这一条珠子带来的好运吗?就像是张少锦那个人一样,从未说起过自己的心事,只为了默默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