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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答应你,明天就把李暄放了。”秦昊尧俊脸沉静,黑眸深邃幽然,他沉默了半响,最终开了口,言语之内,再无任何叹息,看穆瑾宁答应地那么决绝,他已不再耿耿于怀,要一起携手度过余生的人是他们两人,杀了李暄,只会让穆瑾宁一辈子自责愧疚,李暄的名字会在她的心里刻下更深的痕迹,不但不曾抹掉李暄的痕迹,相反无疑是火上浇油。他当真应该让李暄离开,远离深宫,李暄虽然活着,却又永远不会再跟他们相见,穆瑾宁才能彻底安心,也不必再将他记挂在心上。而若是争执的激烈,不但他跟穆瑾宁的感情受损,怀疑才是将相爱的两人推得更远的凶手,他们哪怕可以相伴一生,也不过相敬如宾而已,很难相濡以沫。
不只是因为穆瑾宁的态度毅然决然,他这些日子一直在试图找寻化解的对策,他也原本就有此意。他们夫妻过他们的日子,而身为庶民的李暄隔绝在宫外,这辈子也休想进来,就像是两条完全不同的路,永世不会再有交叉的路口。
时间一长,他们会有更多的儿女,夫妻感情更加深厚,穆瑾宁将李暄彻底遗忘,才是最温和的处置法子,没有任何令人悔恨绝望的诀别,越是平静越好,因为平静方能幻灭。他可以有一百种一千种法子让李暄去死,而放李暄一条生路,不但看来宽仁,更可避免冲突变数,更能看出他对穆瑾宁的在意。就像是习武射箭的时候,本该有张有弛,能进能退,能放能收。
这次,就像是过去许多次一样,摆放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副棋局。而他跟穆瑾宁在对弈,像是过去一样,胜负并不重要。他不必咄咄逼人,不必把她逼到死路绝境,过去的秦昊尧便是这样做的,当初他还不懂感情,但如今,他更会权衡再三,他让一步,退一步,避免这盘棋成为残棋,也是万分值得的。
穆瑾宁朝着秦昊尧深深欠了个身,虽然秦昊尧愿意改变主意,她本该大松一口气,她却依旧平静泰然,没有过多的欢喜神情,只是微微展唇微笑,柔声道。“多谢皇上——”
她对秦昊尧当真是万分感谢的,感谢他的宽容,他的大度,更该感谢的是他的转变。不知为何她会这么想,但这样的念头,也只是一闪而逝的,也只是油然而生的,或许天子本是高高在上,没有半点人情味也是寻常,但她很清楚,无论他为何做出这样的决定,她也必然是秦昊尧为之顾虑的缘由。
“就像你说的,朕可以当李暄已经不在人世,往后在世上的人,就只是一介商人张少锦。”秦昊尧下颚一点,神色自如,温厚手掌覆在她的腰际,说的轻描淡写,仿佛不再介怀。两人一道并肩走向前方,他黑眸陡然一沉,李暄的事他越是处理妥当,往后他跟穆瑾宁之间就越少纷争。他不想看到穆瑾宁为任何人悲伤落泪的模样,他舍不得她痛苦绝望,在穆家墓园她哭得令他揪心,往后的日子,他更喜欢看到她的笑靥。李暄一死,就会彻底成为穆瑾宁的心结,就像是过去那个杨紫烟一样。
“这下你放心了。”他扯唇一笑,眸光扫过穆瑾宁的美丽面庞,因为难得的笑容俊脸愈发迷人,他的黑眸之内多了几分温情,连日来的冷淡再也一扫而空,继而不见。他正视前方,目光深沉,宛若深不见底的山涧,“朕以前也有过重用他的念头,不过如今看来,他为官为商,都是一个人才。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他在宫外也会有一番作为,必能在商场上大展拳脚,我们总不必再担心他吧。”
他们之间的气氛,终于不再是冰冷的,更不是互相远离的,或许他们各自都有固执的一面,但愿意为了对方而做出退让,做出取舍,这才是相濡以沫。
穆瑾宁的脚步,却渐渐放慢,她的唇畔有了很浅很柔的笑容,宛若春风拂面,侧过身子,安静地凝眸看着眼前的俊美男人。
她的晶莹面容,因为这一道温和笑容而愈发动人,眉目之间也更多温柔,她轻声细语,却又字字清晰。“昨天赵驸马来过景福宫了,替我把了脉,有些话我想告诉皇上。”
“难道你的身子”秦昊尧闻到此处,蓦地面色一沉,脸色格外难看,一手扼住她的纤细手腕,眉头紧蹙。他质疑穆瑾宁的身体虚弱,不觉满心悔恨自责,他本不该在这个紧要关头冷落漠视她,她身怀六甲,他却约莫两个月不曾看她,实在太意气用事。不过无论如何,她腹中的皇嗣当然重要,却也比不过她更重要。
穆瑾宁将柔荑搭上秦昊尧的右臂,却轻摇螓首,不想让他过分担忧,也不想再拖泥带水,眸光清浅悠然,轻点脚尖,在他耳畔低低说道:“驸马说,我腹中这个孩子,多半是个男孩。”
秦昊尧并非不知这个宫里早有这等的传统,后妃们一旦得到皇帝临幸,身怀皇嗣,药膳房的御医前来不但为后妃诊治保胎,也能查探是男是女,古往今来,正是因为这个法子,让许多后妃遭到灾祸,轻则孩子夭折在腹中,重则一尸两命。他对此深恶痛绝,厌恶至极,才不曾让药膳房的御医动用这个方法,他并不在乎穆瑾宁腹中的孩儿是儿子还是女儿,对他而言,举足轻重的是他们的感情,只要他们还有感情,就会有更多的孩子,更多的皇嗣。
既然赵尚知晓,却惟独告知穆瑾宁一人,在秦昊尧听来,面色上却又有几分不快,他冷哼一声,不以为然。“这个赵尚,居然敢隐瞒不报——”
穆瑾宁的笑靥愈发灿烂,她安静地说明此事,不愿赵尚因她之故而再惹怒了天子,急忙辩解:“是我让他别声张的,不是驸马知情不提。我想亲口跟皇上说,毕竟这个孩子是我们两个人的。”
“朕随口说说而已,如此着急?这是好事,朕不会与赵尚为难。”秦昊尧看她如此认真,黑眸之内聚集更多的笑意,不禁扬声大笑,他轻轻拍了拍穆瑾宁的面颊,神色不无宠溺,守得云开见月明,也不枉费他们走了这么多冤枉路。
“有件事我很想知道,以前皇上跟我的第一个孩子,为何”暗暗舒了口气,她的神色恢复自若,穆瑾宁跟秦昊尧一并走向天子寝宫的方向,她柳眉轻蹙,狐疑询问。
“过去的事,你不必总是在意,更不必总是去想。”
秦昊尧却不曾告知她真相,这一回,他想将这些彻底埋葬,往后让她过比世间任何一个女人更加幸福圆满的生活。
他丢下这一句话,黑眸之内拂过一片黯然,心中的阴霾也在此刻彻底散去,当他侧过脸去看她的时候,薄唇边的笑意,也释怀轻松许多。
他仿佛已经看到路口的晨光,更美更好的风景,永远都在前头。
正文 情殇 283 春暖花开(大结局)
这一日,哪怕是景福宫的几位宫女也是喜上眉梢,贞婉皇后搬入景福宫已经半个多月了,皇上常常忙于国事,从未到过景福宫,更别提跟皇后一道用晚膳。
她们个个忙里忙外,每个人的脚步都带着仓促,紫鹃已然能井然有序地指挥才进宫不久的宫女,一道道精致菜肴摆盘上桌,不难张罗了一桌酒席。
秦昊尧双眸闪动,不动声色,一撩衣袍,迳自入席。两人用了晚膳,穆槿宁还不曾开口,秦昊尧已然做出决定,一声吩咐下去,他会在景福宫过夜。他环顾四周,景福宫的轮廓没有任何改变,唯独其中的布景已经改去了五六成,他负手而立,仔细看了一遍,也不得不承认,这一座宫殿,已然跟他印象中的景福宫不太一样了。
穆槿宁安然地站在秦昊尧的身后,顺着他的幽深目光望过去,他分明一个字也没有说,但为何她却仿佛感知到他心中的澎湃激昂?!
将右手轻轻握住他的手掌,她的面容轻贴在他的胳膊上,哪怕是一样的风景,一样的人世,落在每个人的眼底也全然不同。若她的这双眼睛,已经看透人世繁华,已经看遍姹紫嫣红,那么秦昊尧也定是如此。
她从未问过他的过去,或许哪怕是以前,他也不曾对自己谈及心中的往事,他一定会将伤痛阴霾尽数埋葬,才会成为如今这样铁石心肠的天子。
过去的她,是否也有一刹那的念头,觉得爱的太苦太累,甚至想要放弃,想要逃避?!
“朕对景福宫并没什么好感——”秦昊尧这么说道,俊脸上,泄露一丝厌恶。圣母皇太后还在位的时候,也在景福宫住了将近二十年,然后就是秦昊尧的皇嫂德庄皇后,近百年来,景福宫一直是几位皇后娘娘的住所。但就这两位而言,已然让他看清后宫女人的真实面目。
不够聪明的,不但保不住自己的位置,更多的是将青春年华葬送在深宫之中,太聪明的,却又庸人自扰,工于心计,跟敌手斗上一辈子也不肯停歇。
但如今他重新看景福宫,这儿的围墙是新砌起来的,也重新刷了明亮的红色,方才穿过庭院的时候,感觉变了,骗不了任何人。
时间,像是静止了。
“皇上的生母是”穆槿宁才开口,不过问了半句,却突然后悔了,她本该更加小心谨慎,在她根本无法确认她到底是不是冒犯了他的禁忌。在秦昊尧身边这么久,她从未听说过他说起自己的娘亲。她粉唇一抿,不禁被秦昊尧回过头来的眼神震慑住了,心越跳越快,那个俊美无俦却又一身寒意的男人,双眸锐利,如今轻易捕捉到她的视线,凝神望着地。
只是,她虽然不安,却不觉得恐惧。
“是个美人。”秦昊尧闻言,冷冷淡淡地说道,他跟妹妹年幼丧母,对于生下自己的那个女人,哪怕对比语阳年长几岁的他而言,他拥有的记忆也是零碎模糊的,语阳对生母更是毫无印象。在后宫之中,多半后妃都胜过他生母的头衔,那个女人地位很卑微,当年皇帝只是喜欢她怯弱纯良,宠爱了几年,生下一对儿女之后,后宫之中又有了新人,皇帝就渐渐将这个女人遗忘了。她没什么心计城府,也不知该如何扳回一局,寂寞孤独也无妨,只想尽心养大儿女,但最终却不曾料到自己红颜早逝,儿女各自被其他后妃抚养的结局。
要是生母是个城府深沉的女人,绝不会沦落到这样天地,不但无法保住自己的性命,更无法保护自己尚且懵懂的儿子和还不曾牙牙学语的女儿,生母是个没有野心的女人,否则,也绝不会到死的时候,还只是个美人而已。听闻她是贤淑而温和的女人,就像是幽谷空兰,本该生在清幽山涧,而并非生在如此险恶的深宫。她哪怕没有任何野心,若是想要维护自己的孩子不被欺侮不被践踏着长大,也该改变决定,冠在她头上的名分并非就是枷锁,更是对他们母子母女的最大庇护。
穆槿宁闻到此处,不禁微微蹙眉,没想过他仅存的记忆,却也只是关于生母的名分。在众人看来,他这么骄傲,全然不像是如此在意名分和过去的男人。就算是生母的离弃曾带来伤害,那强烈的生硬的自尊心,只怕也容不得旁人的同情与怜悯。也难怪他登基之后对后宫重新订下的几条规矩,冷硬得不近人情,仿佛在他的生命里,从来就只有责任,容不下半点温情,对他而言,他从小就是拖着伤口,走过任何一个难关,长成一个冷漠孤单的皇族少年,没有父亲的指点,也没有娘亲的包容,他才会养成独来独往,一意孤行的性情。哪怕是嘘寒问暖,他也不曾过过一天,有谁生来就是冷冰冰的呢?
穆槿宁鼓起勇气,眼眸柔和,走到他的面前来,握住他的大手,神色动容。“别恨她,无法看到自己的儿女成长,是每一个当娘的遗憾,那些年,她心里定也很苦。”
黑眸深处,闪过一丝柔软的光芒,却又迅速消失不见,秦昊尧也不是没曾想过,哪怕亲人离世之后,他也能偶尔回想她的音容笑貌,也可以在脑子里重温美好温暖的记忆,可惜他没有一点一滴,一丝一毫,他能想到的,都是冰冷的遗憾,能触碰到的,也只是回忆的高墙而已。
秦昊尧的视线从软嫩的小手,挪移到她晶莹光洁宛若娇嫩花颜的脸上。两个人的手一直牵着,他们在沉默着等待,到底谁先开口。
他铭心自问,自己谈及生母的事,定是看起来不悦避讳,面色阴沉冰冷,但落在别人眼底,是因为对生母的仇恨吗?!他见过形形色色的后妃,知晓没有手腕没有谋略没有心计的女人很难在宫里站稳脚跟,但相反,哪怕拥有这些的聪明狡猾女人,也很可能聪明反被聪明误,一失足成千古恨,从而在一夕之间丧失一切,沦为一无所有的孤魂野鬼,更不是少数。
“朕不恨她,这世上并非每一个女人,都适合留在深宫。朕只是为她可惜,若她能活到今时今日,也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