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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我也这样想,”我说。
“化装的愿望,假扮作其他人的愿望,难道这不是人类的共同天性?”弗兰克问。
“这么说来,我大概缺乏人类的共同天性,”迈克西姆说。
“我看这挺合乎人情,”朱利安上校说。“我是说大家都想变成另外一种样子。我们这些人,从某种意义上说,都还是小孩子。”
我不知道扮演克伦威尔给他带来多少乐趣。舞会上,我没跟这人多打照面,那天晚上大部分时间他都在晨室打桥牌。
“您不打高尔夫球吗,德温特夫人?”朱利安上校问。
“不,我怕打不好,”我说。
“您该练习起来才是,”他说。“我的大女儿是个球迷,可她找不到几个年轻的球伴。她生日那天,我送了她一辆小汽车。现在她差不多每天开车到北部海岸去打发时光。”
“太有意思了,”我说。
“她应该投个男胎,”他说。“我那小子跟这女儿完全不一样,哪种运动都不行,只顾埋头写诗。但愿他长大起来别这样才好。”
“喔,说的是,”弗兰克说。“我在你儿子那年龄,也写了不少诗,都是些无病呻吟的东西。我现在不再搞那种无聊的玩意儿。”
“老天,但愿你别再写诗才好,”迈克西姆说。
“真不知我儿子从谁那儿接受了写诗的遗传性,”朱利安上校说。“肯定不是从他妈妈或是从我这儿继承的。”
接着又是好一阵冷场。朱得安上校第二次从暖锅里舀了一点热菜。“那天晚上莱西夫人看上去挺不错,”他说。
“是的,”我说。
“她的舞服老是宽大得不合身,这次也不例外,”迈克西姆说。
“置办那种东方女人的衣饰一定够麻烦的,”朱利安上校说。“不过你们知道,大家都说穿着那种衣服比英国太太小姐的任何穿戴都要舒服,另外还凉快得多!”
“真的?”我问。
“不错,大家都这么说。大概那些宽大舒松的褶皱可以抵御酷热的阳光。”
“这倒奇怪,”弗兰克说。“一般人还以为褶皱起的作用恰好与此相反。”
“不,看来不是这样,”朱利安上校说。
“您很熟悉东方吗,上校?”弗兰克问。
“我熟悉远东,”朱利安上校说。“我在中国度过五个年头,后来去了新加坡。”
“是出产咖喱粉的地方吗?”我问。
“不错。新加坡人向我们提供上好的咖喱。”
“我爱吃咖喱,”弗兰克说。
“啊,可是在英国你吃到的根本不是咖喱,而是乱七八糟的草根,”朱利安上校说。
菜盘撤去了,端上一客蛋奶酥,还有一盆水果凉拌菜。“想来你们庄园里山莓子的季节快过了,”朱利安上校说。“今年夏天的气候对山莓子生长大概不错吧?我们做了好几锅山莓果酱。”
“山莓子做果酱,我从不觉得怎么出色,”弗兰克说。“核太多了。”
“你一定得找个时间来尝尝我们的果酱,”朱利安上校说。“我倒不觉得果酱里有多少核。”
“今年曼陀丽可望苹果丰收,”弗兰克说。“前几天,我还对迈克西姆说过,今年苹果产量可能创纪录。我们可以运不少苹果到伦敦去。”
“你们这样做真能赚钱?”朱利安上校问。“我是说,你们得付加班费给工人,然后还要付打包和运输的费用,这样七折八扣之后,卖得的钱划得来吗?”
“喔,老天,当然划得来,”弗兰克说。
“这倒有意思。我一定转告我妻子,”朱利安上校说。
蛋奶酥和水果凉拌菜一会儿就吃完了。罗伯特端上干酪和饼干;过后,弗里思又送上咖啡和香烟;接着,两人都走出屋去,把门关上。我们默不作声地喝着咖啡;我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面前的盘子。
“午饭前我正对你夫人说,德温特,”朱利安上校又以原先那种推心置腹的低声开始谈正事。“整个儿倒霉事情中最棘手的一点就是你去认领了原先那具尸体。”
“是的,一点不错,”迈克西姆说。
“鉴于当时的情况,认错尸体再自然也没有了,”弗兰克赶忙接嘴说。“行政当局写信给迈克西姆,要他到埃奇库姆比走一趟。还没等他到场,大家已有先入之见,都说那就是她的尸体,再说,迈克西姆当时正生病。我提出跟他同行,可他坚持要独个儿去。他当时的精神状态实在不宜去处理这类事情。”
“胡说八道,”迈克西姆说。“我当时挺好。”
“行啦,今天翻这些老皇历有什么用!”朱利安上校说。“反正你认了尸,所以现在你只好承认当时弄错了。这一回的尸体看来决不会再弄错啦。”
“不会,”迈克西姆说。
“但愿我能设法阻止正式的传讯,使你免受抛头露面的难堪,”朱利安上校说:“可是恐怕办不到。”
“我完全理解,”迈克西姆说。
“不过,我想验尸官的传讯用不着拖多久就能结束,”朱利安上校说。“只消请你出场重新验明尸体,再让泰勃作个证就行了。你说泰勃负责改装了你妻子从法国买来的那条船。得让他出庭证明在上次送进他船坞检修时,那条船情况良好,完全经得起海上的风浪。你知道,这一切全是做做官样文章。但又非做不可。不,令我担心的是事情要闹个满城风雨,对你和你夫人真是够伤心、够难堪的。”
“那没关系,”迈克西姆说。“我们理解。”
“那艘该死的轮船偏偏在那儿搁浅,真是倒霉,”朱利安上校说。“要不是那船出事,整个儿事情就会无声无息地埋在海底。”
“是的,”迈克西姆说。
“不过有一点可以告慰,那就是我们现在才了解到,德温特夫人的惨死一定是在突然之间一下子发生的,而不同于大家一向想象中的那样,曾拖过好长一段时间,使她经受了极大的痛苦。这样的死法排除了任何划水求生的可能性。”
“确是排除了这种可能性,”迈克西姆说。
“她一定是在下面船舱里拿什么东西,没想到门被轧住了。正在这时,一阵狂风吹来,船又没人掌舵,这样就发生了可怕的灾祸,”朱利安上校说。
“是这样,”迈克西姆说。
“看来,只可能有这么一个解释,对不,克劳利?”朱利安上校转过脸去对弗兰克说。
“哦,肯定是这么回事,”弗兰克说。
我抬起头来,正好看到弗兰克的目光落在迈克西姆身上。他虽然马上就把目光移开,可我已经瞥见他的眼神,领会了其中的含义。弗兰克了解底细。可是迈克西姆对此还蒙在鼓里。我不住搅动杯中咖啡,手心滚烫,粘糊糊地满是汗水。
“我想我们大家迟早都会犯这样那样的判断错误,”朱利安上校说。“接着,就得为此付出代价。德温特夫人一定了解海湾里的风势,狂风如何像透过漏斗一样吹下;她也明白,就这样离开一艘小船的舵位是不安全的。在那一带的海面上,她一定独自航行过数十次。然而,生死攸关的时刻到了,她冒了个险,这一冒险就送了命。这事对我们大家都是个教训。”
“意外事故总会发生的,”弗兰克说。“即使对于最有经验的老手也不例外。只消想想每年的狩猎期内死于意外事故的猎人数字就明白了。”
“啊,这我知道。不过那些猎人一般都因为马失前蹄而倒了霉。要是德温特夫人没离开舵位,就决不会出这个事故。这件事她做得有点出格。我曾多次观看她参加从克里斯出发的周末公平驾船比赛①,从未见她在基本船技方面犯过任何错误。只有初出茅庐的新手才会干出离开舵位之类的蠢事。特别是在那一带海面,离礁岸又近。”
①指给占优势者不利条件,给占劣势者有利条件的机会均等的比赛。
“那晚风大,”弗兰克说。“也许索具出了毛病,有哪一条绳索被卡住了。这样,她就可能下舱去找把刀子。”
“当然,当然。嗯,至于真相,咱们大概永远无从知道了。不过,我认为即使了解当时的经过情形。也于事无补,还是我刚才说过的那句话,我但愿能阻止当局举行传讯,可我又实在无能为力。我正在安排日程,准备把传讯放在星期二上午举行。另外,我会尽可能使传讯在最短时间之内结束。就这么走一个过场。不过,我们恐怕没法不让记者到场。”
又一次冷场。我想这时应该拖开椅子,离开餐桌了。
“到花园去吧?”我说。
大家站起身来,由我带头,鱼贯走到平台。朱利安上校拍拍杰斯珀。
“这畜生长得很像样了,”他说。
“不错,”我说。
四人分散仁立了一会。接着,上校一看手表。
“谢谢您这顿丰盛的午餐,”他说。“下午我还有不少公事要办,如此匆匆告辞,请不要见怪。”
“哪儿的话,”我说。
“出了这件意外,我很难过。请接受我无保留的同情。一俟传讯结束,务望二位把这事儿忘个干干净净。”
“好,”我说。“好吧,我们一定设法忘个干净。”
“我的车就在这儿的车道上,不知道克劳利要不要搭车。怎么样,克劳利?如果需要,我可以让你在你的办事处附近下车。”
“谢谢,上校,”弗兰克说。
弗兰克走过来,握着我的手说:“我会再来看望您的。”
“好,”我说。
我没敢看他,生怕他看到我的眼神。我不愿让他看出我了解全部事实真相。迈克西姆把两人送上汽车,待车开走,才回到平台来和我作伴。他挽住我的胳臂,两人一起站在平台上眺望绿茵茵的草坪,草坪那头的大海以及海岬处的灯塔。
“事情会迎刃而解的,”他说,“我很镇静,完全有信心。你看到吃午饭时朱利安上校的态度了,还有弗兰克。传讯时不会有人出来作难,一切都会很顺利的。”
我没吭声,只是紧紧抓着他的手臂。
“那尸体不是什么陌生人,对于这一点不曾有过任何怀疑,”他告诉我。“我们看到的东西足以使菲力普斯医生认出她来,就是我不在场也毫无问题。那是明明白白摆着的事实,一清二楚。我干的事倒也不落痕迹,子弹并未伤着骨头。”
一只蝴蝶飞过我身旁,懵懂而微不足道的小昆虫!
“他们说的话,你都听见了,”他接着说。“他们以为她是不小心被困在舱里送了命的。传讯时,陪审团肯定也会相信这种说法。菲力普斯会这么对他们说的。”他顿了一顿,可我还是没开口。
“我只担心你,”他说。“其他的事,我倒一点也不遗憾。要是一切再重演一遍,我一定还是这样干。我杀了吕蓓卡,对此我感到庆幸,决没有一丝一毫的反悔,一点没有,从来没有!可是还有个你。这事儿对你的刺激太大,对此我可没法不放在心上。吃午饭的时候,我一直看着你,自始至终只想着这一点。你那种小妞儿似的滑稽而迷惘的表情,那种我喜欢的表情,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再也不会有了。把吕蓓卡的事儿告诉你的同时,我已把那种表情毁灭了!二十四小时之内,这种表情不见了,你一下子变得那么老成持重……”
正文 第二十二章
手机电子书·TXT小说下载到52zy 更新时间:2007…10…17 11:11:21 本章字数:10141
那天晚上,弗里思把当地报纸送进屋来,我看见报头横贯着大字标题。他把报纸送进房间,摊在桌上,迈克西姆不在房间里,他提前上楼去更衣,装备进晚餐。弗里思逗留了一会儿,看我有什么话要说。这回发生的事情对于家里的每个人关系重大,我要是对此不置一词,未免不成体统,像是存心要伤害别人感情似的。
于是我说:“这事情真可怕,弗里思。”
“是的,太太。下房里大家都非常难过,”他说。
“德温特先生更不好受,”我说。“他非重新经历一遍往事不可。”
“是的,太太。真不好受。这一切确实叫人难过,太太,我是说认了第一具尸体之后还得去认领第二具。想来这一次该确定无疑了,船上的尸体真是已故的德温特夫人?”
“恐怕是的,弗里思,这一次确定无疑了。”
“大家都觉得奇怪,太太,她竟然就这样让自己给关在舱里。她可是驾船老手啊。”
“不错,弗里思。我们大家都有同感。可是意外事故是难免的。至于事故的真相,恐怕咱们谁也无从知悉了。”
“我看也是这样,太太。尽管如此,这仍然是个巨大的打击。下房里大家都非常难过。而且又是紧接着那天的宴会突然发生的。真有点不凑巧,是吗?”
“说得不错,弗里思。”
“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