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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赐给他许多上等礼物,派他管理巴比伦。
显然,对于这一巴比伦王之梦的解析所直接产生的动人情景,实际上加入了以民族之神来征服异教徒之王的宗教幻想,具有极大的讽刺意味,甚至是滑稽的成分。同时,这一有着强烈宗教色彩的预言,将所有的一切都述说成是神显示奇迹的后果,甚至连异族统治者也要对犹太人的神进行顶礼膜拜,这种夸大宗教影响的想象性征服,虽然能够激发起犹太人的民族感情,但是,依然没有消除以耶和华的选民自居的优越感,因而也就有可能在建立起犹太民族的国家之后,向着神权国家复旧,难以适应历史发展的趋势,最终导致再次出现国家解体,直至飘流四方,难圆故乡梦。
事实上,在《圣经·旧约》里面预言异族统治、特别是巴比伦人的奴役即将结束,已经成为犹太人成为巴比伦囚以来,先知们进行预言的一个主要内容,并且都或多或少地采用了进入历史空间这样的以历史来比附现实的述说方式,如在《以赛亚书》之中,以耶和华默示的形式所提出的宗教命题:
耶和华的日子临到,必有残忍、忿恨、烈怒,使这地荒凉,从其中除灭罪人。天上的众星群宿都不发光,日头一出,就变黑暗,月亮也不放光,“我必因邪恶,刑罚世界,因罪孽,刑罚恶人,使骄傲人的狂妄止息,制服狂暴人的狂傲;我必使人比精金还少,人必像被追赶的鹿,像无人收聚的羊,各归回本族,各逃到本土。”
在这里,除了民族宗教的唯一神把自己的选民当做精金来看待之外,对于其他异族人的惩罚可以说是带有极其狭隘的种族色彩的,不过,更为重要的是,提出了“刑罚”世界与罪人的宗教构想,从而为《圣经·新约》关于最后审判的宗教思考提供了必要的思想资源。同时,在现实与想象的混溶之中,已经出现了对于暗无天日的地狱的初步描述。当然,耶和华的地狱是实有所指的:“巴比伦素来为列国的荣耀,必像神所倾覆的所多玛、蛾摩拉一样,其内必永无人烟,世世代代无人居住。我必激动玛代人来攻击他们,他们的婴孩,必在他们眼前摔碎,他们的房屋,必被抢夺,他们的妻子,必被玷污。”如果必须以一个民族的毁灭来换取另一个民族的生存,那么,这无疑是人类的地狱与人性的地狱。在这里,民族宗教的偏颇呈现出某种趋于极端的倾向。
同样,在《耶米利书》里面亦曾经预言犹太人成为巴比伦囚的时期将达70年,并且在这一时期结束的时候,巴比伦王国将覆灭。巴比伦王国覆灭之日,就是犹太人重返故乡之时。这是依据从公元前597年巴比伦人攻陷耶路撒冷,到公元前539年犹太人开始重返耶路撒冷的历史史实,由先知耶米利对于先知以赛亚的预言的进一步改写,以增加这一预言的影响力,促进犹太人不断地觉醒。与此同时,更加强调了宗教信仰对于犹太人团结起来的重要作用,因为民族宗教在特定的历史环境之中,有着激发民族意志的巨大功能。
这样,在《以西结书》之中,以西结又继续对犹太人的复国兴教预言进行宗教的扩展:“主耶和华如此说:‘我要使他们在那地,在以色列山上,成为一国,有一王作他们众民的王,他们不再为二国,决不再分为二国,也不因偶像,和可憎的物,并一切的罪过,玷污自己;我却要救他们出离一切的住所,就是他们犯罪的地方,我要洁净他们,如此,他们要作我的子民,我要作他们的神。’”这就以再次约法的形式,来坚定犹太人复国兴教的信念。只不过,兴教是复国的前提,必须拥有宗教信仰,信奉唯一神耶和华,才能得到神的拯救,最后实现神的允诺,拥有一个统一的民族国家。
从以赛亚、耶米利、以西结到但以理,这四大先知对犹太人复国兴教的预言,历经从巴比伦囚时期以来的数度改写与扩展,最后集大成式地出现在《但以理书》之中,包容进了更多的历史内涵与现实需求,体现出了更鲜明的神谕色彩与教义扩张,因而有人指出:《但以理书》是《圣经·旧约》与《圣经·新约》之间出现的一个具有标志性的宗教经典文本,是“旧约的结束,新约的起始”。这一看法是否合乎《但以理书》的文本构成呢?这就需要我们继续进行文本的证明。
首先,与现实发展相匹配的历史过程,被以神谕的方式来予以重现:“伯沙撒王为他的一千大臣,设备盛筵,与这一千人对面饮酒,伯沙撒欢饮之间,吩咐人将他父尼布甲尼撒,从耶路撒冷殿中所掠的金银器皿拿来,王与大臣皇后妃嫔,好用这器皿饮酒。他们饮酒,赞美金银铜铁木石所造的神,当时忽有人的指头显出来,在王宫与灯台相对的粉墙上写字,王看见写字的指头,就变了脸色,心意惊惶,腰骨好像脱节,双膝彼此相碰。王的一切哲士都进来,却不能读那文字,也不能把讲解告诉王。”显然,这一对父子都遇到了同样的神谕难题,在无法解说之中迫切要求着解说,因为这是决定着巴比伦王国命运如何的预言。
于是,又得再次求助于但以理,而但以理在拒绝了伯沙撒王赏赐的同时,宣称“我却要为王读这文字。至高的神在人的国中掌权,凭自己的意旨立人治国,你虽知道这一切,你心仍不自卑,竟向天上的主自高,使人将他殿中的器皿拿到你面前,你和大臣皇后妃嫔用这器皿饮酒,你又赞美那不能看、不能听、无知无识金银铜铁木石所造的神,却没有将荣耀归于那手中有你气息,管理你一切行动的神,因此从神那里显出指头来,写这文字。讲解是这样,就是神算出你国的年日到此完毕!就是你被称在天平里显出你的亏欠!就是你的国分裂归玛代人和波斯人!”果然,伯沙撒王就在当天晚上被杀,而巴比伦王国至此覆灭。
如果一种预言的实现能够精确到年月日,在排出偶然因素之外,也就表明这一预言只能是根据历史事件来作出的,这就为进入历史空间的预言是否存在提供了明确的证据:不仅有着巴比伦王的死亡时向作证;而且还有着巴比伦王国覆灭之后出现的玛代人与波斯人建立的王国来作证。与此同时,在预言述说之中出现了一个悖论,即巴比伦人并非是耶和华的选民,民族宗教的唯一神本来是无法来决定其命运的,因而必须破解这一悖论,于是,除了犹太人的全民族拯救以外,又初步提出了一个崭新的宗教命题:如何通过个人“被称在天平里显出你的亏欠”来进行自我拯救。
由于这一命题的提出,实际上已超出了民族宗教的范畴,促动了面向每一个人的世界宗教的形成。这样,在《以西结书》之中已经出现过的民族复兴预言——“耶和华的灵降在我身上,耶和华借他的灵带我出去,将我放在平原中,这平原遍地满骸骨,极其干枯。他对我说:‘你要向这些骸骨发预言,说干枯的骸骨啊!要听耶和华的话。主耶和华对这些骸骨如此说:你们就要活了!’于是我遵命说预言,正说预言的时候,不料,有响声,有地震,骨与骨互相联络,我观看,见骸骨上有筋,也长了肉,又有皮遮盖其上,气息进入骸骨,骸骨就活了。主对我说:‘人子啊!这些骸骨就是以色列全家。’”——将在《但以理书》之中得到更大的发挥,沿着使每一个人获救的思路前行。
这就是“但以理在床上做梦,梦见脑中的异象,就记录这梦,述说其中的大意。我在夜间的异象中观看,见有一位像人子的,驾着天云而来,被领到亘古常在者面前,得了权柄、荣耀、国度,使各方各国各族的人都事奉他。他的权柄是永远的,不能废去,他的国必不败坏。至于我但以理,我的灵在我里面愁烦,我脑中的异象使我惊惶。”在这里,可以看到“人子”这一称呼,更准确地说是形象,本来是《圣经·旧约》里面耶和华对于大先知的命名,也就是天使所说的“大蒙眷爱的人”。
虽然作为人子的大先知可以与耶和华的灵结伴同行,以便及时传达出预言来,但是,大先知本身的灵却常常要感到愁烦,依然保持着人的特性,这是因为除了种种的异象之外,最大的惊惶则是由一个“像人子的”类似形象的骤然出现而引起的。这个像人子的形象,已经不是《圣经·旧约》里面的先知,更像长期以来纷纷传言的救世主弥赛亚,并且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拯救犹太人的弥赛亚,这一形象实际上是有可能成为一切人的救世主,不仅“亘古常在者”的神赋予他一切的权威——早已超出了耶和华给与全能先知摩西的权力——而且“各方各国各族的人都事奉他”,远远地扩展了选民的范围,使所有的人都可以成为他的选民,从而使这位像人子的与《圣经·新约》之中的基督耶稣之间的距离比较接近。
在这样的前提下,确实可以说在《但以理书》里面出现的“像人子的”的形象,已经成为从人子到基督这一《圣经》转换过程之中的中介性形象,显示出民族宗教向着世界宗教过渡的发生。同样的超越自然也会出现在关于教义的述说之中:“睡在尘埃中的,必有多人复醒,其中有得永生的,有受羞辱永远被憎恶的。智慧的人必发光,如同天上的光,那使多人归义的,必发光如星,直道永永远远。”这就是关于从复活到最后审判的初次述说,而这种述说显然是对于《传道书》之中所总括的进行了扩张:“总意就是敬畏神,谨守他的诫命,这是人的本分。因为人所作的事,连一切隐藏的事,无论是善是恶,神都必审问。”
必须指出的是,《但以理书》对于《传道书》进行的文本扩张,不仅在于继续强调对于神的群体性敬畏,其目的是为了使众人遵守律法,并且以神的惩罚来做为对于善恶的裁决;更在于特别要求对于神的坚信,以此来作为个体性获救的契机,因而人与神之间的交流,也就尽量减少了中介性的环节与层次,出现了超越先知而趋向基督的形象转换。因而,“像人子的”这一救世主形象的全部意义也就是:标志着从民族复活到个人获救的过渡,预告着一个从先知到基督的世界宗教时代的到来。
以但以理为代表的四大先知进行的有关人的拯救,特别是对于救世主降临的预言,直接在“四福音书”之中的第一福音书《马可福音》里面得到了综合性的表达,集中在基督耶稣殉难前的那一天,也就是星期四那天,基督耶稣与门徒的交谈中。基督耶稣首先指出,正如圣殿将毁坏一样,世界末日也一定会到来;其次提出有许多假冒的基督会出现,因而将发生一连串空前绝后的灾难;最后是人子会降临,而虔诚者将获救。
这样,基督耶稣实际上在暗示自己即将殉难的同时,又在预告一个崭新时代的即将到来:
在那些日子,那灾难以后,日头要变黑,月亮也不放光,众星要从天上坠落,天势都要振动。那时他们要看见人子有大能力、大荣耀,驾云降临。他要差遣天使,把他的选民,从四方,从地极直到天边,都招聚了来。这世代还没有过去,这些事都要成就。天地要废去,我的话却不能废去!
总而言之,就在这样短暂的一代人生存的时间内,每一个人都将得到获救的机会,因为“人子近了”。
在这里,不仅可以看到在《圣经·旧约》与《圣经·新约》之间有着文本影响的直接关系,并且正是因为存在着这种关系,才使《圣经·旧约》这一民族宗教经典得以在保持原貌的前提之下进入世界宗教的典籍之中;而且还可以看到《圣经·新约》对于《圣经·旧约》从宗教形象到宗教教义的全面超越,正是由于这一超越的出现,才有可能使《圣经·新约》在《圣经》之中占据核心的地位,成为世界宗教基督教的传教福音。这一由民族宗教向着世界宗教转型的进程,也正是从先知到基督的宗教形象替换的过程。
Ⅷ.38 另一个预言家
对于预言与预言家的分类,也许从一开始就存在着由具有宗教色彩的预言与预言家,同具有世俗色彩的预言与预言家所构成的两极。宗教预言的根本在于它是宗教教义的一种表达方式,宗教预言家实际上是通过宗教预言的这一方式,来述说基于宗教信仰之上的现实追求与未来理想;而世俗预言的基点则在于它是人生思考的一种表现形式,世俗预言家事实上是凭借世俗预言的这一形式,来促成从思想体系出发的当下扩张与今后影响。
正是在预言如何言说这一点上,宗教预言家与世俗预言家之间存在着相通之处,因而两者可以相提并论;正是在预言将言说些什么这一点上,宗教预言家与世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