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我们有种平凡感,这也使我们的惊异减轻。诚然,在我们的细胞和组织中,有一些证据表明我们有生物学上的隐私(比如,除了同卵双生子以外,三十亿人中的任何两个人之间,他们的身体对对方细胞膜的一小部分都能加以辨认并且排斥),但在我们的头脑中,却存在某种滑动。实际上,没有一个人敢肯定地说,他的头脑在任何程度上有着象由指纹或组织抗原所规定的那种特殊性。
人的大脑是大地上最公开的器官。它向一切开放、向一切发出讯息。当然,它掩藏在头骨之中,秘密地进行着内部的事务。但几乎所有的事务都是其他头脑里已经想过的东西的直接结果。我们在大脑之间传递着思想,如此具有强制性,如此迅速,致使人类的众多大脑在功能上常常显得是处于融合的过程中。
想想这一点,可真是令人惊讶。关于自我的整个可爱的概念——认为自我具有自由意志、自由进取心,是自主的、独立的孤岛这种古老的奇思妙想,原来是一个神话。我们还没有强大到足以取代那个神话的一门科学。如果你能用某种类乎放射性同位素的东西,给我们周围象浮游生物一样不断游动的所有人类思想的片片断断都作上标记,也许你能从整个过程中看出某种系统的秩序吧。但为什么实际上整个过程看上去又几乎完全是杂乱无章的呢?那你这种视象一定有误。如果说,我们拥有这样复杂、有时看起来这样强有力的一个器官,在这样广大的规模应用它,只是为了制造某种背景噪声,那是说不过去的。在断片的谈话、几纸往日的书信、书刊的断帐残篇、关于老影片的回忆以及纷乱的广播、电视节目的掩盖之下,一定有更加清晰可辨的信号存在。
或许,我们只是刚刚开始学着使用这个系统,而作为一个物种,我们整个的进化过程几乎还都在后头。也许,我们今天产生并在大脑之间疾速传播的思想,就好象在香港和波士顿的宴会桌上同时讲着的笑话,就好象我们发式的突然改变,就象今天流行的所有爱情歌曲。它们不过是日后更复杂的聚合结构的原始阶段,可以跟生物进化早期漂游在浅水洼里的原核细胞相提并论。后来,时机适宜的时候,那些片片断断之间出现了融合与共生,那时,我们就会看到真核的思想,看到思维的后生动物,看到思维彼此生长在一起的巨大珊瑚礁。
这样的机制已经存在,并且无疑已经能够发挥作用,尽管迄今为止的全部产品基本上还是些断片。但不得不说,从进化的角度来看,我们运用大脑的时候还极其短暂,不过区区几千年,而人类的历史怕要延续几十亿年。在这几千年中,人类思想一直是斑斑块块地分散在地球各处。这样的思想交流,或许有某些规律,规定了它可以有效地运行的临界浓度和质量。只有到了本世纪,我们才大规模地彼此靠近,才得以在整个地球范围内开始融合,而从今往后,这一进程可以迅速向前了。
如果进展顺利,前景相当可观。很侥幸,我们已经看到,点点滴滴交流的思想汇集成今天的艺术和科学的结构。作到这一步,只需要把那些断片在大脑之间传播起来,直到某种自然选择作出最后的选择。选择的依据也是适者生存。
真正让我们吃惊的,在他们出现时让我们惊倒的,总是那些突变型。我们已有过这么几个,他们象彗星一样,周期性掠过人类思想的原野。他们对于从其他头脑倾泻而来的信息有着稍为不同的感受器,还有着稍为不同的处理机器,因此,经他们的大脑流出来再汇入整个大流的是新东西,充满了种种新的意义。巴赫就是这样,从他那儿来、汇入音乐大流的,是原基。在这个意义上,《赋格的艺术》和《马太:受难曲》,对于人类思想这一进化途中的生物,是鸟生出有羽的翅膀,是人有了与其他四指相对的拇指,是前额有了新的大脑皮层。
但是,从今往后,我们也许不会这样依赖于突变型。或者,我们周围有了更多的突变型,多到我们认不出来。我们需要的,是更密集、更不受限制、更执着的交流,需要更多开通的渠道,甚至是更多的噪声,还需要更多一点的运气。我们既是参与者,同时又是旁观者,扮演这样的角色让人困惑。作为参与者,我们对事物的进程没有选择;作为一个物种,我们就是这样的。作为旁观者,我的劝告是,站开点,给这个进程让点地方。
Chapter 27 世界最大的膜
站在月亮上远望地球,让人惊讶得敛声屏气的事儿是,它活着。从照片上看,近景中干燥的、备受击打的月球表面,死沉沉如枯骨。高高地漂浮于天际,包着那层湿润的、发光的、由蓝天构成的膜的,是那正在升起的地球。在茫茫宇宙的这一方,唯它才是生机四溢的活物。假如你能看上足够长的时间,你会看到大块盘旋的白云半掩着陆地,陆地隐现于白云之中。假如你能看到从很远古的地质纪年的演化,你就会看到大陆本身也在移动,看到它们在地火的推动下,在地壳的板块上漂移。看上去,地球就是一个有组织的、自成一体的生物,满载着信息,以令人叹羡的技巧利用着太阳。
在生物学上,从无序中理出秩序的,是膜。你须能获取并抓住能量,贮存起准确的需要量,然后再把它均衡地释放出来。细胞会这样做,它里面的细胞器也会这样做。每一个生命集合都在太阳能的粒子流中摇摆不定,从太阳的代谢物中攫取着能量。为了活着,你必须能够跟平衡抗争,能够保持不平衡,积聚能量以抵抗熵的增加。在我们这样的世界上,只有膜才能处理这样的事务。
地球活起来之后,它就开始构造自己的膜,其基本的目的就是处理太阳能。起初,在地球上由水中的无机成分合成肽与核苷酸的前生物期,除水以外再没有什么东西来遮挡紫外线的辐射。最初的稀薄大气直接来自地球慢慢冷却时的排气过程,其中只有丝丝缕缕的几乎察觉不到的氧气。从理论上讲,水蒸汽在紫外线的作用下也能发生光解而产生氧气,但量不会多。如尤里(Urey;H。C。,1893-1981,美)指出,这一过程会有自我限制的作用,因为,光解作用所需的波长正是氧气所屏蔽的波长。氧气的制造几乎一开始就被切断了。
氧的制造需等待光合细胞的出现。它们生存的环境。必须有充足的可见光以便进行光合作用,同时又必须遮蔽,不受那致命的紫外线的照射。伯克纳(Berkner,L。V。,1905-1967,美)和马歇尔(Marshall)推算出,绿色细胞必须生存在约十米深的水下,很可能是在水塘里,这些地方水比较浅,没有很强的对流(海洋不可能是生命的起源)。
你可以说,向大气释放氧气是进化的结果。你也可以反过来说,进化乃是有了氧气的结果。你怎么说都通。一旦光合细胞——很可能相当于今天的蓝绿藻——出现,未来的地球呼吸机制就形成了。从前,大气中氧的水平增高到今天氧气浓度的百分之一时,地球上的厌氧生物便受到了威胁,下一步,不可避免地要出现带有氧化系统和ATP(三磷酸腺苷)的突变型。有了这些,我们来到了一个爆炸性发展的阶段,千万种会呼吸的生命,包括多细胞的生命形式就可以滋生繁衍了。
伯克纳提出,曾有过两次这样的新生的爆炸,象大规模的胚胎学的转化一样;两次飞跃都有赖于氧的水平突破某一临界值。第一次飞跃,氧的浓度达到了现在水平的百分之一,遮挡住相当的紫外线,使细胞能够移居到河湖海洋的表层水域。这一变化发生在大约六亿年以前的古生代前期,这一时期的地质记载中海洋生物化石陡增证明了这点。第二次飞跃,出现于氧的浓度达到今天水平的百分之十的时候,距今约四亿年,这时,已经形成一个足够强大的臭氧层,减轻了紫外线幅射,使生命可以从水中出来,移居到陆地上。从此以后,生物的发展便畅通无阻,除了生物创造性的限度外,再没有什么能限制物种的发展了。
还有一件事说明我们极其有福。氧气吸收的,正是紫外线光谱带中对核。酸和蛋白质最具杀伤作用的部分,而同时它又允许光合作用所需的可见光充分通过。如果不是氧气的这种半透性,我们不会这样进化起来。
从某种意义上说,地球也呼吸。伯克纳提出,氧气的生产和二氧化碳的消费,也许存在一个循环的过程,这个循环有赖于地球上动植物的相对繁盛,而几次冰期则代表呼吸的暂停。植物的过分繁茂可能曾使氧的水平高于今天的浓度,于是相应地引起二氧化碳的耗竭。二氧化碳含量的下降可能损坏了大气层的“温室效应”。二氧化碳温室效应为大气层保持着来自太阳的热量,温室损坏,热量就从地表辐射散失。气温的下降又反过来抑制了很大部分生物的生长。一阵长长的叹息,氧的水平可能下降了百分之九十。
伯克纳推测,这就是使大型爬行类动物所遭到的灾难。它们的块头在一个含氧丰富的大气环境中还不成问题,但此时它们遭到了氧气耗尽的厄运。现在,我们有离地球表面三十英里处的一层薄薄的臭氧层。它保护我们不受致命的紫外线的损害。我们很安全,通风良好,安然无恙。如果我们能避免那些可能乱鼓捣臭
氧层、或者可能改变二氧化碳浓度的技术的话,氧气还不是我们的大患,除非我们放手进行足够次数的原子爆炸,去杀死海洋中的绿色细胞。如果我们这样干,当然,那就是拉着绞绳往自己脖子上套。
大气是全然没有人情味的,本来很难跟它动感情。然而,它却又实在是生命的一部分,也是生命的产物,就象葡萄酒和面包。总的来讲,天空是奇迹般的成就。它在运行着,就它的设计功能来说,它就象自然界的一切一样运行无误。我不相信任何人能想象出什么办法使它更加完善,我们能作的,也就是偶尔把某一块云从一处移往别处。用“偶然”来解释天空这样的宏伟建筑是解释不通的。叶绿体的出现,也许有点幸运的成分,然而,一旦这些东西登场,天空的进化就绝对是命中注定了。“偶然”暗示着有替换物,暗示着有其他的可能性、不同的出路。在腮、鳔、前脑之类细节问题上,“偶然”可能起了作用。但天空的造成不会是这样。对于它,简直就没有别的出路。
我们应该称颂现在这样子的天空:就它的大小、就它功能的完美,它都是自然界万物之中最伟大的、无与伦比的协作成果。
它为我们而呼吸。它还为我们的欢乐保护着我们。每天都有几百万个陨星落入这层膜的外层,由于摩擦它们被化为乌有。没有这层屏障,我们地球的表面早就会象月球表面一样,在流星的轰击下化为齑粉。尽管我们的感受器还没有灵敏到听见那轰击,但我们还是感觉到了,我们会感到安慰:那声音就在我们头顶上,就象万点夜雨敲打着屋顶。
译后记
这本书讲的是生命和死亡、人和自然的大题目。一个博通古今哲学的学问家,对它一定大有可说。可译者却是一个普通的、顶多是个热情的读者,对它决无评判的力量。这里仅就所了解到关于作者的一鳞半爪,写出如下译后记,或许能使愿意看完的读者不觉得枉费时光。
医生、生物学家、教授、行政官员、诗人和散文作家刘易斯·托马斯,1913年生于纽约城边、一个小镇医生的家庭里,受教于普林斯顿大学和哈佛医学院,毕业后作过实习医生,可能还作过为期不长的住院医生,参加过第二次世界大战。战后的繁荣时期,他辗转并领导了好多个教学、科研和医疗机构,其中包括明尼苏达大学医学院和纽约大学贝尔维尤医疗中心。在耶鲁大学任医学院院长数年之后,他又接任纽约市癌症纪念中心斯隆-凯特林癌症研究所所长。他是美国科学院院士。
托马斯写书,看来似乎是偶然的。1970年,托马斯任耶鲁大学医学院院长时,应邀在一个关于炎症的学术讨论会上作“定调演说”,他轻松幽默的泛泛而谈被录了音。不知怎么,演说的整理稿传到了《新英格兰医学杂志》主编的手里。主编是托马斯自实习医生时的年兄契友,他喜欢这篇东西,便命托马斯为他的月刊写一系列短文,让他照此泛泛而谈,条件是题目不限,一文不给,一字不改。托马斯本具文才,可惜大半生献身研究,只好搁起他的锦心绣口,去作那些刻板的学术论文。他得此机会,自然乐于应命,一连写了六篇,甫议搁笔,但已经欲罢不能了。热情的读者和批评家们要他把专栏写下去,于是,他一发而不可收,连写了四年。这时,出版商已争相罗致出版。The Viking Press的总编条件最惠,许他不加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