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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那皇上打算如何?”苏梓瑜不想纠结在无意义的过往上,只要朱翊没有真做出让她担心地位受到威胁的事情,她都可以不予追究,会那般试探只为了知道他真实的态度。
“梓瑜以为如何才妥当?”朱翊把皮球抛给妻子,两眼专注地盯视着她因为有孕在身而丰腴了一些的脸蛋上。
苏梓瑜微微眯了眯眼,“皇上,真的臣妾以为如何就能如何?”
“当真。”朱翊点了一下头。
“既然如此,那臣妾就不客气了,这高家是犯了大罪,但高志兄妹并不是直接的知情者,皇上,还是放他们一条生路吧。”
朱翊听闻,微微一怔,随后想到这不就是苏梓瑜的性子?他微微一笑地伸手抚上她白里透红的脸庞,“好,依你。”
这让不少人吵翻天的事情在帝后的眼里就是这般简单,以至在林珑进宫探望苏梓瑜听闻之时,还微微怔了怔,“义母,真的能法外容情?”
这次进宫林珑情绪低调的样子,苏梓瑜是看在眼里,她自然也知道林珑与高四姑娘之间是有一定交情的,居然也没求到自己这里,意外之余也因为她的体贴而感到没白认这个义女。
“那自然是真的,难道我还能骗你不成?”
林珑忙道,“义母,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一时间难以相信罢了。”随后起身向苏梓瑜深深一拜,“谢过义母。”
“你这孩子。”苏梓瑜伸手将林珑拉起来,重新坐到自己的身边,正色道:“你我又何须如此见外?那高四我也是见过的,倒不如其姐那般为人,这大家闺秀四个字她还是当得的。”拍了拍林珑的手,“不过我也给你交个底,虽说给他们兄妹一条生路,但明面上却是不能,只能是私底下。”
“怎么说?”林珑睁圆一双大眼睛。
其实她也知道就算有人求情,高家兄妹的父辈所犯的罪不足以让他们获饶,这也是她丈夫不乐观的原因所在,哪怕高志化身尉迟士立下大功也是枉然。
“高家必要斩草除根,不然不能正国法。”苏梓瑜解释道:“当然这是明面上的,私下里他们可以化名远走天涯,只要不再回京城,不为高家平反,皇上自然会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并不会要他们二人的性命。”
林珑沉吟一会儿,道:“能这样也好,总比把性命都丢了强得多。”
就算不死,高志兄妹也会被发配到边疆去,身为戴罪之身,这样一来只怕日子更加难过,尤其是高四姑娘,她好歹也是个柔弱的姑娘家家,吃这样的苦头未免太残忍了些,远不如逃遁他乡隐姓埋名。以高志之能,不能致仕当个陶朱翁,相信也不是难事,这样一来,高四姑娘还能许个好人家。
“你能想得通就好。”苏梓瑜笑道。
林珑自个儿也笑了出来,“人生一辈子多则百年,少则几十年,只要还能快活过日子,也就足够了。”
“说来是这么个理,凡事勿要钻了牛角尖。”苏梓瑜轻抚浑圆的肚子道,看了看自己这大肚子的样子,遂又朝林珑道:“我到年底就要生了,你身上有消息没有?”
林珑抿唇一笑,没有明说答案。
苏梓瑜却是一看就觉得有戏,遂拉着她的手道:“说来给我听听,若能怀上倒也是喜事。”
“还没确定呢。”林珑低声道,“我从庄子里回来有段时间了,身上还干净得很,就算真的怀上了,也要再过段日子才能确定呢。”羡慕地看了看苏梓瑜浑圆的肚子,“我连我婆母那儿也没有透露消息呢,就怕到时候不是让她大失所望。”
苏梓瑜仔细打量林珑的身型,似乎稍丰腴了一些,其实刚怀上的时候还没能看出孕相来,“得小心些才好,等有四十来天时,我让晋嬷嬷给你诊脉。”
“谢义母。”林珑忙道谢。
其实她连叶旭尧也还瞒着,激烈的房事都是随便应付过去的,好在她在经期前性子都有些暴躁,所以叶旭尧并未起疑心,也只以为这是妻子的正常现象,所以她不愿意他也不为难,最多亲一会儿就抱着她睡了过去。
女人家最关注的也就是这些个事,自然有聊不完的话。
但是外面的男人们却是因为高氏兄妹被判死刑而议论纷纷,有人大声说好,这样正好可以正朝纲,但也有人婉惜,毕竟高氏兄妹罪不至死,这般年纪轻轻就赴黄泉,终是残忍了一些。
狱里的高志在那顿断头饭摆到他面前的时候,只是仰天而笑,倒也没有怨天尤人,在入狱之时他就预料到会有这结局。
笑罢,他朝狱卒道:“能否开恩让我们兄妹一块儿吃这最后一餐?”
“不行。”狱卒立即拒绝,“没有这规矩。”
“自然可以。”一道爽朗的声音立即在狱卒之后响起。
“谁在搅事……”狱卒正要呵斥,回头一看却是身着武将之服的霍源,忙又自打嘴巴认错。
哪怕身陷大狱,高志仍然风度翩翩地起身给霍源一拜,“谢霍兄成全。”
霍源脸色郑重地回礼,“这黄泉路上,你们兄妹做伴也好,他日让霍某魂归地府之日再与高兄相见。”
高志听后大笑出声,人生在世,谁都逃不出一个死字。
高四姑娘被带来的时候,也是一脸的平静,身上的囚衣十分的干净,而头发明显用头油梳过,光滑可鉴,只是上头空无一物,让人见了忍不住鼻头发酸。
她朝霍源施了一礼,“霍将军的恩德,我们兄妹只能来生再报。”
临死之前能再见到兄长一面,她已是于愿足矣。
霍源回施一礼,让身后的小厮汉光把备好的上等酒菜摆好后,他就带着人转身离去,把这方天地让给他们兄妹。
“四儿,怕不怕?”高志牵着妹妹的手,含笑问道。
高四姑娘笑着摇了摇头,“不怕,也没有什么好怕的,正好可以与祖父、爹娘、大姐他们相聚,算来我们已经多活了这么些日子,还不是赚到了?”
高志愧疚地看着妹妹,“若不是我自私留你,把你早早送出京去,兴许你就不用陪我一道儿赴死,都是为兄的思虑不周才害了你……”
“哥,你在说什么傻话?”高四姑娘忙打断兄长自责的话,“是我不愿意走罢了,天下之大,没有了你,哪里还有我的容身之处?九王爷这罪魁祸首也死了,我们大仇得报,虽死无怨。”
高志定定地看了眼妹妹,伸手拉她到怀抱了一会儿,方才松开,“黄泉路上要跟紧哥哥,不然就会迷路找不到亲人,知道吗?”
高四姑娘笑着点头。
高志这才引她坐下,亲自给她倒了杯水酒,“来,我们兄妹喝上一杯,可不能当个饿死鬼。”
高四姑娘听到兄长说得有趣,当即“噗哧”笑出声来,双手接过兄长递过来的水酒,仰头饮尽,亮了亮酒杯。
高志也豪迈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在这一刻,他们已不将生死看在眼里。
在狱外的霍源正背手站在廊下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直到叶旭尧奔过来,他这才把目光转向他,“圣上的手谕?”
叶旭尧神色清冷地一点头,把手谕递给了霍源。
霍源接过打开一看,随后满意地收起,朝身后的亲卫道:“动手吧。”
荒原古道上,几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那儿,林珑与永安公主姐弟俩焦急地等待着。
永安公主更是握紧拳头,不停地引颈眺望。
七皇子依在长姐的身边,倒是还算镇定。
“怎么还没到?义安姐姐,会不会有什么变故?”永安公主转头看向林珑,不安地问道。
眼前之人虽然不是皇室的血脉,但却是嫡母苏梓瑜面前的红人,所以她这个真凤之身的公主也摆不得架子,自然要客气地唤一声义安姐姐。
林珑回道,“公主稍安勿躁,他们应该就快到了。”
“姐,母后不会骗我们的。”七皇子忙道。
永安公主这才没再相询,只是她的眼里流露出几许焦虑,这一切林珑都看在眼里。
直到太阳渐渐西斜,他们要等人的方才到达。
高志下马车的时候见到林珑与侄子侄女之时,未免愣神了一下,这太出乎他的预料。
吃过断头饭,他以为接下来就是要上断头台,哪里知道一醒来会是在余震不断的马车里面,这真是让他想不吃惊都难。当时他头脑一清醒,立即寻找妹妹的所在,好在妹妹就在他身边,伸手探了探她的呼吸,尚在,他这才稍稍安心。
正在他满腹疑问之时,霍源推开车帘进来,“醒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高志立即询问。
霍源没有解释,把怀里的圣上手谕拿出来递给高志。
高志也不客气,一把就拿了过来展开就看,随后一脸的惊讶,“这是真的?”
“难不成还是假的?我可没有这么伟大冒着家人被砍头的危险帮你越狱。”霍源笑道,“走了也好,以后不要再回来了,这个世个再无高志与高四这二人。”
高志看了眼妹妹,这样的结局于他而言是最好的,“我晓得,此生都不会再回京城。”
霍源伸手拍了拍高志的肩膀,眼看高四姑娘就要清醒,就再度掀起车帘出去,把这方天地让给他们兄妹,估计他们会有不少话要说。
高志的情绪直到此刻才真正平定下来,只见他沉稳地走向侄子侄女,飞快地看了眼林珑,林珑朝他点点头,抬起脚步迎向后下马车的高四姑娘。
高四姑娘也没想到会有这惊喜,“侯夫人?”
林珑握紧高四姑娘的手,“我只能在此送别你们兄妹二人,这前方的路还须你们前行,他日若有什么难为之事,你偷偷地遣人到京城给我送信,我自会想法子帮你们。”
高四姑娘眼睛湿湿的,“这次我们兄妹就承了你不少恩情……”
“别这么说,你们能远遁他乡我可没有出不了多少力气,都是皇上皇后娘娘的恩德。”林珑并不居功。
高四姑娘一听这话就明白真正的恩人是谁,顿时万般感慨涌上心头,“难为皇后娘娘不记较我们高家昔日之恶,还愿在圣上面前美言,我是不能到她面前磕头谢恩,还请侯夫人代为传达。”
语毕,她立即跪在地上朝皇宫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
林珑忙过去扶起她。
另一边厢的永安公主拉着高志的手,“舅舅,你不会还怪我与七弟吧?我们真的不知道那个人就是你……”
高志另一只手摸了摸侄女的头顶,“傻瓜,舅舅怎么会计较你们?我与小姨要走了,你与弟弟一定要相亲相爱,好好地过日子,别学九王爷。”
他把侄子揽在怀里,细细地叮嘱着。
永安公主和七皇子都听明白了高志话里的意思,两人顿时眼睛红红的,他们没有争雄之心,也不会去争,再说这次也是嫡母开恩,这母家最后的两位亲人才得以逃过死刑,自是对苏梓瑜更加感恩戴德。
离别再苦,终究仍须要别,高志扶着依依不舍地妹妹上了马车,接过霍源递过来的马缰绳,他看了眼这京城,看了眼侄子侄女,最后定定地看了眼林珑。
别了,他的过往。
一挥马鞭,马车启程,迎接他与妹妹的会是崭新的明天。
高四姑娘从车窗口探出头,朝身后挥舞着帕子,任由秋风吹干了眼泪,自由在望,却难舍故人。
林珑也不由得泪湿满襟,掏出帕子抹去那泪水,这才亲自去催永安公主和七皇子上马车,该是回宫之时。
霍源是这次执行密令之人,自然担起护卫之责,林珑在上马车的时候,还是转头看向他,“让你爹收敛一点,要不然我必不会坐视不理。”
霍堰对权美环不客气的事情,她自然还是听说了,虽然权美环没提,但她却是看得出来,此番见到霍源,自然少不得要说上一两句义正辞严的话来,这样一来,倒是冲淡了几许离别带来的愁苦。
霍源斜睨了林珑一眼,“那是他们长辈的事情,我不插手。”
“你是霍堰之子,他焉能不听你的劝?”林珑冷声道。
“他若听我的劝,就不会娶你娘当填房。”霍源不客气地回应,甚至还语带讥讽,“当年他们成亲时,我就不赞成,可有用吗?结果我爹还不是娶了你娘当继室。”
林珑微眯眼道:“霍源,你别给我打马虎眼,你是霍家独子,你爹已经老迈,那会儿不听你的,不代表现在不听,他还要指望你给他养老。”顿了顿,“他们俩在一起,我也一直不赞成,可事已至此,还能如何?我与她自是断了母女情,但仍有份生恩在,你可明白?”
这已经是表明,如果霍堰再继续这样下去,她绝对会出手。
霍源皱了皱眉头,这林家长女倒是生了一双厉眼,“如果可以,你就把你娘领回去林家,我绝对无二话……”
林珑不由得嗤笑出声,“都到了这步田地,你怎么还说这样的话?霍源,不要让我小看了你,男人就要有容人之量,与她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计较,你也好意思?”
霍源握紧拳头,看了眼从马车里探出头来的永安公主,这才克制了胸口的怒气,“我霍源也无须你瞧得起。”
说完,他大踏步上前,翻身上马。
林珑沉下脸孔看着他的背影,在宫娥的催促下登上了马车,坐到了永安公主的下首位。
“义安姐姐,你没事吧?”永安公主眼有担忧地道,看得出来林珑面色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