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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紫同色,清浊不分。故使奸猾枉滥,轻忽去就,拜除如流,缺动
百数。乡官部吏,职斯(厮)禄薄,车马衣服,一出于民,廉者取足,
贪者充家。特选横调,纷纷不绝,送迎烦费,损政伤民。和气未洽,
灾眚不消,咎皆在此。”
这是一幅汉代三百余年来的社会图景,令人读了毛骨悚然!左雄的革新
条陈,在理想上并不算高,仅仅希望政治清廉一点,以继文宣,然而“宦竪
擅权,终不能用。自是,选代交互,命长月易,迎新送旧,劳扰无已,或官
寺空旷,无人案事,每选部剧,乃至逃亡。”(同上)
左雄也讲灾异。如当时地震大水,他推较灾异,以为下人有逆上之征:
日食之变,他以为应归咎于封爵不当:后京师复地震,他更以为“专政在阴,
其灾尤大”。这种迷信的陋见,被后来的仲长统所扬弃,但他的主观政论,
则是针对了当时“专政”而加以揭露,实和诤谀之辈有别。例如他根据灾异,
推演其理,敢于得出汉王朝即将没落或危亡的结论,他说:
“时俗为忠者少,而習谀者多,故令人主数闻其美,稀知其过,
迷而不悟,至于危亡。”
“王者可私人以财,不可(私人)以官。”
“凡人之心理不相远,其所不安,古今一也。百姓深惩王圣倾
复之祸,民萌之命危于累卵。常惧时世复有此类。”
“今青州饥虚,盗贼未息,民有乏绝,上求禀贷。??宜循古
法,宁静无为,以求天意,以消灾异。”(现上)
左雄指出的危亡或倾复,背后显示出汉代封建政权将为农民暴动所推
翻。
第二节 崔寔政论中的进步思想
崔寔,桓帝初以郡举“至孝独行”之士,征诣公车,病不对策,除为郎,
生年未详,灵帝建宁中卒(约公元一七○年)。他是家世寒素的人物,有经史
百家的传统修养。后汉书把他和他的祖父骃、父亲瑗三代合为一传。他的父
亲作官,“为人开稻田数百顷,视事七年,百姓歌之”。他在五原作官时,
“五原土宜麻枲,而俗不知识绩,民冬月无衣,积细草而卧其中,见吏则衣
草而出。宴至官,斥卖储峙,为作纺绩织纴綀縕之具,以教之,民得以免寒
苦”。他并对边政有所建树。他的父亲,“无担石储,当世清之”,他“以
酤酿贩鬻为业,时人多以此讥之,实终不改,亦取足而已,不致盈余。及仕
宦,历位边郡,而愈贫薄。建宁中病卒,家徒四壁立,无以殡敛”。范晔论
曰:
“崔氏世有美才,兼以沈沦典籍,遂为儒家文林。骃瑗虽先尽
心于贵戚,而能终之以居正,则其归旨异夫进趣者乎!??寔之政
论,言当世理乱,虽碇讲荒芄病!
崔寔的政论,全书已佚,现有断片节存于后汉书与群书治要。仲长统说
政论一书,“凡为人主,宜写一通,置之坐侧”,范晔说此书“指切时要,
言辩而确”,又谓“子真(寔)持论,感起昏俗”。我们看了他的生活志趣,
和人民在一起,就可从推定他的言论必为异端,而难为正统。在汉末的社会,
他们父子的归旨既异于苟取富贵的俗途,又欲表现其人格之独立,那就会在
思想上走到另一世界,试看他父亲对他的遗嘱:
“瑗临终顧命子寔曰:‘夫人禀天地之气从生,及其终也,归
精于天,还骨于地,何地不可藏形骸,勿归乡里!其贘赠之物,羊
豕之奠,一不得受!’寔奉遗令,遂留葬洛阳。”(后汉书卷八二)
这些简短的话里,包含着无神论的色彩。因为行为与思想是有关联的,
所以这种反厚葬的实践就要决定他的理论。
汉末学者稍敢说话的人,多不侈谈三代,而以取法文宣为已足,左雄、
王符、崔寔都是如此。崔寔以为“文宣拟式,亦至隆平”,更进一步说:
“济时救世之术,岂必体尧蹈舜,然后乃治哉?期于补绽决坏,
枝柱邪倾,随形载割,取时君所能行,要厝斯世于安宁之域而已。
故圣人执权,遭时定制,步骤之差,各有云施,不强人以不能,背
所急而慕所闻也。??然疾俗人拘文牵古,不达权制,奇玮所闻,
简忽所见,策不见珍,计不见信。夫人既不知善之为善,恶足与论
家国之大事哉!故每有言事颇合圣德者,或下群臣令集议之,虽有
可采,辄见掎夺。”(群书治要节录)
这一批判是儒林的自觉。既然以耳代目的传统信仰,在活生生的黑暗现
实面前破产,那么连补绽的衣服都成了问题,怎样还能幻想无缝的天衣呢?
背诵古式的人,只怕连欺骗作用也不能起了。这时,党锢的残酷,更使正和
邪或贤和佞成为时人最注意的问题,因为道德批判好像是中世纪社会制度批
判的总和。俗人的坏道德和善人的好道德二者间的对立好像代替社会的总矛
盾。俗儒的脚色当做戏剧的表演者出场,三代经典的成语当作台词来背诵,
只要技艺像佯子,便可以弄假成真。然而在善人们看来;这是“贤佞难别,
是非倒纷”。崔寔对此,发抒了很多贤难之论,他说:
“顽士暗于时权,安習所旦,殆不知乐成,况可与虑始乎?心
闪意舛,不知所云,则苟云率由旧章而已。其达者或矜名嫉能,耻
善策不从己出,则舞笔奋辞以破其义,寡不胜众,遂见屏弃,虽稷
契复存,由将困焉。??且世主莫不愿得尼轲之偷以为辅佐,卒然
获之,未必珍也。自非题牓其面日鲁孔丘、鄒孟轲,殆必不见敬
信。??夫淳淑之士,固不曲道以媚时,不诡行以徼名,耻乡原之
誉,比周之党,而世主凡君明不能别异量之士,而适足受谮润之
恕。??贤佞难别,是非倒纷。”(群书治要节录)王符对于地主阶
级的豪侈痈加攻击,他说:“今察洛阳浮末者什于农夫,虚伪游手
者什于浮末”,人民已经无法供奉地主贵族的穷奢极欲。同样地,
崔实有天下三患之论,他说:
“今使列肆卖侈功,商贾鬻僭服,百工作淫器,民见可欲,不能不买,
贾人之列,户蹈逾侈矣。??奢侈者??乃时势趋之使然,此则天下之患一
也。??无用之器贵,本务之业贱,??有年,财鬱蓄而不尽出,百姓穷匿
而为姦寇,是以食彛Э斩蜞羰担还炔坏牵蚯H流死,上下俱匮,无以
相济,??斯则天下之患二也。??舆服无限,婢妾皆戴■楴之饰而被织文
之衣,乃送终之家,??至用■梓黄胆,多藏宝货,亨牛作唱,高填大寝。??
今豪民之填,已千坊矣。欲民不匮,诚亦难矣。??在位者则犯王法以聚敛,
愚民则冒罪戮以为健。??此天下之患三也。承三患之弊,继荒顿之绪,而
往欲修旧修故而无匡改,送唐虞复存,无益于治乱也。”(同上)崔宴更对于
官吏贪婪,比之为割胫以肥头,引诗句“贪入败类”,痛加责斥。他说:
“今官之接民,甚多违理,苟解面前,不顾先哲,作使百工,及从民市,
辄设计加以诱来之,器成之后,更不与值,老弱冻饿,痛号道路。??百姓
创艾,成以官为忌讳,遯逃鼠窜,莫肯应募,因乃捅之,劫以威势。”
“进入之宾,贪餐之吏,竟约其财用,狡猾之工,复盗窃之,
至以麻枲被弓弩,米粥杂漆,烧鎧铁粹醯中,令脆易洽,孔又褊小,
刀牟悉钝。”(同上)
汉末学人多以“壹切之计”一语来形容专制主义的吏治,崔寔更特别指
出酷吏所促进的阶级对抗,即所谓“仇满天下”:
“重刑阙于大臣,而密罔刻于下职,鼎辅不思在宽之德,牧牧
守守逐之。各竞敗⒍蹋得蟠茫匕干钰灾猩苏炅肌3だ
或实清廉,心平行潔,内省不疚,不肯媚灶,曲礼不行于所属,私
敬无废于府,州郡侧目,以为负折,乃选巧文猾吏,向壁作条,诬
复阖门,摄捕妻子。??卒成之政必有横暴酷烈之夫,而世俗归称,
谓之办治。??是以残猛之人,遂奋其毒,仁贤之土,劫俗为虐,
本操虽异,驱出一揆。??百姓之命,委于酷吏之手,嗷嗷之怨,
咎归于天,??仇满天下,可不惧哉!”
他计算了百里长吏的奉禄为栗二十斛,钱二千;但其开销,客庸一月千,
芻膏肉五百,薪炭擥菜又五百。二人月食粟六斛,所余甚少,不够衣室宾客
奉事俯蓄之费,最低限度的养廉也不能保证,于是官吏只有“卖宫鬻狱”了。
我们读汉史,常见践祚改元,必颁赦令,表示与民更始,赦令之多,就
已看出狱满乃苛政的结果。且由于政治腐化,赦者多属豪强,实陈上“更始”
者还是末路一条,这已为王符所痛论,概见下章,崔实更说,“赦以趣姦,
姦以趣赦,转相驱踧,雨不得息”,故政权所施的思惠,同于其他一切场合,
“华繁而实寡”,绕一个圈子,仍然是有利于豪强。酷吏莫不借法令之名风
行“侵渔百姓”之实,在法令的皇皇文藻上,不妨“题牓其面曰:鲁孔丘、
鄒孟轲”所垂经典,而在其实际结果上,自有后门的交易,“放纵天赋”也
可称仁贤了。
上面曾说到崔寔在五原教民耕识。这就不是“五各不分”的摚鸩┦克
能为的,他的这种实陈学问,叫做四民月令,还保存于齐民要术中,茲择录
其要于下:
“正月地气上腾,土长冒橛,陈根可拔,急茲强土黑墟之田;
二月阴冻单泽,可茲美田缓土及河渚小处;三月杏华盛,可茲沙白
轻土之田;五月六月可茲麦田。”(齐民要术耕田第一)
“平量五谷备一升,小罂盛,埋垣北牆阴下。”(收种第二)
“二月三月可种植禾,美田欲稠,薄田欲稀。”(种谷第三)
“四月蚕人簇,时雨降,可种黍禾,谓之上时。”(黍罚У谒模
“正月可种豍豆,二月可种大豆。三月■参夕杏花盛桑椹赤可
耘大豆谓之上时。四月时雨降,可种大小豆,美田欲稀,薄田欲稠。”
(大豆第六)
“夏至先后备五日,可种牡麻。”(种麻第八)
“凡种大小麦,得白露节,可种薄田,秋分,种中田,后寸日
种美田,唯穬麦(大麦类)早晚无常,正月可种春麦,尽二月止。”(大
小麦第十)
“三月可种稉稻,稻美田欲稀,薄田欲稠。”(水稻第十一)“正
月可种瓠,六月可蓄瓠,八月可断瓠作茲瓠,瓠中白膚实以养猪致
肥,其瓣则作烛致明。”(种瓠第十五)
其他关于各种植物种作的时令,皆有说明,不再赘举。按他的四民月令,
是指示人民劳作的方法,但最重要的,是他反对读书与劳动二者的对立,而
主张手恼并用。农事已起则劳动,农事未起则学习,在齐民要术的杂说第三
十中,保存了他的一条遗文,殊足珍贵,他说:
“农事未起,命成童以上人太学,学五经,硯水释,命幼童入
小学,学篇章,命女工趋织布、典馈釀、春酒、染■及治书法。”
第十二章 汉末唯物主义思想家王符和仲长统
第一节 王符潜夫论中的哲学思想和对法律道德的批判思想
王符生卒年代无可确考,据后汉书本传,他与马融皇甫规等往来,他的
生年似不致前于马融(马融生于章帝建初四年,享年八十二岁),卒年不得后
于皇甫规(皇甫规卒于灵帝熹平三年,享年五十一岁),因此他的生年约在和
安之际,卒年约在桓灵之陈。王符传歌:“自和安之后,世务游宦,当塗者
更相荐引,而符独耿介,不同于俗。”这个期间,是汉代农民暴动的第二个
高潮时期,自和安之世的许圣、张伯路到桓灵之世的张角黄巾,已使汉家天
下,倾危旦夕。
他在当时,和左雄在朝理政不同,而是“志意蕴愤,乃隐居著书三十余
篇,以讥当时失得,不欲章显其名”;他的潜关论,与王充论衡,都是私家
著作,不属于石渠阁或白虎观里的经院学术。范哗以潜夫论“指讦时短,讨
讁物情”,明清之际有唐铸万的潜书继其统,清末有宋恕的卑议扬其绪,影
响于后世者颇深。
范晔后汉书,以王充、王符、仲长统合传。他论三子之书论衡、潜夫论、
昌言,以为都有百家之言的性质,并仿司马谈的话以为“分波而共源,百虑
而一致”;他又杂揉淮南子要略和汉书艺文志之义,说;
“百家之言政者尚矣,大略归乎宁固根抵,革易时敝也。夫遭
运无常,意见偏杂,故是非之论纷然相乖。??周物之智,不能研
其推变,山川之奥,未足况其纡险,则应俗适事,难以常条。如使
用审其道,则殊塗同会;才爽其分,则一豪以乖”
但范论单竟论三书为异端,难作常训,他说:
“数子之言当世失得皆究矣;然多谬通方之训,好申一隅之说,
贵清静者以席上为腐议,束名实者以柱下为涎辞,或推前王之风可
行于当年,有引救敝之规宜流于长世,稽之篇论,将为敝矣。”(后
汉书卷七十九)
范赞更歌,“举端自理,滞隅则失”,显然,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