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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4年底,团中央支持尝试把《中国青年》杂志这本机关刊物市场化,这活儿是我特愿意干的,于是就去了《中国青年》杂志。我们那一任班子的目标是用两三年的时间让《中国青年》杂志走出低谷,使它有个比较好的市场形象。我们基本达到了这个目标,各种发行数据和广告数量也有了较好的回升。
采访者:后来怎么又去做财经媒体了?
杨浪:当时联办想做媒体,有非常要好的朋友来找我,要我推荐几个人,我说:“第一个胡舒立,第二个尹克,第三个张志雄,第四个王安。”又过了一段时间,朋友又来,说他打听了半天,结果是我最合适,要我一定去。后来,经过对联办的了解,认为具有一定的资本实力和可靠的政治背景,就去了联办筹办《财经时报》。
采访者:资源控制权的分配是否在《财经时报》后来的变故中发生了重要作用。
杨浪:这也是一个问题,在当时既然展开这样多的资源,想做这样的一个产品,最合理的方式应该是它的一把手对整个资源的掌控,使它得到最有效率的利用。但事实上,联办整个经营媒体的思路、它的成败得失都在这儿,叫做放开中间,抓死两头。到现在为止,它的广告是高度集中、发行是高度集中的,编辑部你怎么折腾,但是经营的权利始终是在联办的手里,一开始我们做的时候,确实是跟联办谈这个问题,也确实有许多的冲突摩擦就体现在编辑部与广告发行方式的摩擦,但后来发现这是联办的一种有效模式,这个事情是不可更改的。
你很难说这里的得失利弊和高下优劣。因为就联办自身来讲,到今天为止联办还处在一个很好的健康发展态势,《财经时报》是成了呀。我这两年都在做媒管部副总,更多地研究联办的经营模式,我觉得它还是有道理的。它是从联办这个层面上,使资源得到最有效的利用,为了有效利用资源,将来也可能改变管理模式。
在目前联办这个设置当中这种以配置和利用资源的效率为主的模式是不可更改的。但是实际上这两年的联办自己内部发明了一个所谓小三角的方式,就是大三角、小三角,大三角就是从媒管部这个高度对做产品做发行做广告的资源配置关系。我的主要精力就是从媒管部的角度去协调各个媒体的产品内容和业务管理。然后,每个媒体就有一个小三角,以《财经时报》为例,《财经时报》有一个行政运营总监,去协调编辑部与广告项目经理和发行项目经理的关系,这是以前没有的。
这段时间我在管理周刊,我挂着周刊主编头衔,实际上做的都是社长的活儿,控制人事、控制财务、控制大政方针,但同时控制周刊的小三角,控制周刊的编辑部内容和广告、发行之间的协调,这样来看是有效率的。你说的资源控制权的分配问题是从《财经时报》发展的局部看有问题,而且当时没有找到相对更好提高效率的方式。但我觉得现在联办大的功能设计是不可变的,这是联办的机构使然,现在找到一种方式从微观和中观层面去尽可能协调这个事情,看来效率还是不错的。至少我们在媒管部这个角度,这几年财务情况很好。
应该说,《财经时报》在过去一年的整合是有作用的,从报纸的形式到报纸的内容又进入到了一个相对稳定状态,这时候再要发展,就需要加大资金投入,因为在报纸三角竞争关系当中,如果你给的资源配置不够的话,最多是老三。但对于联办来讲,我怎么给你配置。因为联办在大的思路上发生新变化,以媒体为主,以期刊为主,以走出财经的期刊为主。在这个模式里面,希望它通过时间的延宕来找到新的市场机会,反正已经有一块存量在那儿了。
第三部分 凤凰台上凤凰游 第49节 寻找资本与主流传媒的结合点(2)
采访者:你认为下一步传媒市场会如何发展?
杨浪:我始终认为中国主流传媒的市场化是大势所趋,如果不进行市场化只有死路一条,这么多年国有资产的不断注入,在市场化竞争面前生命活力越来越萎缩,咱们就不说WTO,在传媒业的竞争中不变就死。
采访者:主流媒体改制热点会集中在哪一类媒体上?
杨浪:可能是我“近朱者赤”的原因,我觉得出版业的市场化改造可以说已经进行完成了,电子传媒、电台的专业台也已经完成了。电视台与网络的、图像信息的整合已呈明朗的趋势,很多人已经很清晰地看到这个路径,并往这个方向走。没有认真动作的只有纸质媒体,现在动起来的像《21世纪经济报道》都是处在体制边缘的。
采访者:细分平面媒体,改制热点是什么?
杨浪:现在改动的就是主流媒体的核心。为了市场空间,全国性的综合媒体不会只有几家,就看是谁能占得先机。法制类报纸其实有很好的发行点,《法制日报》的文化传统和对商业资本的吸引力是有限的。妇女类报纸呢,有很好的商业附着力,但商业能力有限,能动的像妇女杂志动得很好,然后就是经济类的和青年类的。
从市场空间来看,综合类报纸没有几张,大的全国性的综合类日报也就一两张,比如说《东方晨报》,看他们的趋势怎么样,至少它们做产品,他们市场化的路径、方式和管理是配套的,营销能力是配套的。在“长三角”这样重要的政治经济中心,包括“珠三角”这样的区域,发展出一张全国性的综合类日报也不奇怪。这一轮是看十年,下一轮应该是商业资本与主流传媒的互动,并找到更好的管理模式和商业模式,特别是管理模式。
采访者:谈到管理模式,你认为最终谁会成为传媒的操控者?
杨浪:双方互动,对于投资方首先你要问他要什么,想短线挣钱的很多,可以理解。对于通过对传媒的投入获得无形的个人品牌和知名度,这也可以理解,但真正具有传媒的社会意义这种大理念的投资人真的不多。对于资本进入媒体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方式理念,最终要通过人来体现,比如有一个人,如果股东大会投票不干了,他会屈从于这种商业逻辑,都是可能发生的。所以未来十年就像过去的十年一样有成有败,且得反复地竞争呢,包括传媒人中有理念的传媒人。也许挣钱也是一种理念,挣钱也不能说不好。
采访者:多长时间能够形成共识?
杨浪:新产品的构造需要两三年的磨合,三年之内崩就崩了,成也就是形成了一个准稳定状态吧。三年至少要有一代业务骨干的成熟期。纸媒体除了报纸以外还有一个大的空间是期刊,在中国的广告业构成当中,这些年电视占的比重太大了,期刊占的比重则很小,而且期刊这个品种比较灵动,对特定的市场、特定的读者群命中率和覆盖率非常高,所以从这几年中国的广告市场成长当中期刊的成长份额可见一斑。当然,参照国外的新兴市场与成熟市场的比例关系,中国期刊市场普遍没有达到这个份额。
一天到晚,可以看到不停的有新的期刊出来,新生的和死亡的一样快,这就证明进入了一个活跃期。这个时候,有理念的、有比较大的展开平台的就可能有机会,期刊做单一经营不好做,显然成熟的方式是做期刊群,这是投入产出效益最好的。联办就是在这个点上有其很好的优势,有资金准备,有媒体运作的一套成熟经验,有自己运营的一套系统,有人才的储备,使自身的效益往期刊方向发展。所以不光是联办,未来出现一批期刊集团也在情理之中。
总体上看,期刊在传媒领域中的分量不是很大,但期刊业的发展应该是看得见的。更大的一块是要靠技术进步,就是电视与网络结合,但说心里话,对未来总的判断不敢说很清楚,但基本理念是这样的,产业发展和传媒业发展是同技术进步密切相关的。
20世纪70年代广播电视包括彩色电视进入中国市场以后,技术非常重要,中国有线传输网络绝对有一非常大的商业市场存在。原来我们曾经担心其发展会对平面媒体的竞争关系,但实际证明并没有你死我活的问题,就是说它的市场成长并不严重影响平面媒体的市场,各自有不同的传播方式。
采访者:目前几类媒体之间没有交叉点,是否未来出现交叉点之后,就将出现大的冲突?
杨浪:这是我说的统合问题,比如说中央电视台的广告运营已经到极点了,不可能再有戏剧性的膨胀和发展了,只是别人切你的蛋糕。它有优势,能够至今控制。但其实央视还有一块没有启动的资源。我曾经对他们说央视经济部再加上联办的资源,做一个布伦伯格的经济信息,我做布伦伯格,我不提供媒体我提供信息。我这个思路是在做信息源不只是做传媒。其实做通讯社,投入产出的效益非常好,无论电视制作还是新闻制作,我的全部成本就是采编,然后我发布我的消息,这种市场空间非常大,这是存在商业可能的。
中国主流传媒的市场化是大势所趋,如果不进行市场化只有死路一条。当然要改造主流媒体这种管理系统,还要改造它的干部系统。体制内文化的改造难度很大,要扒几层皮的。国内这些年的商业资本进入传媒行业的合法性空间已经存在,就像农村改革和城市工业改革一样都很痛苦,但趋势一定是这样。
有的人以资本为老大,但传媒是意识形态领域,资本要按规则、程序,控制好行为的分寸。党政传媒靠行政拨款已经没有可能了,如果这些主流媒体在市场竞争中份额越来越小,影响越来越小,这和党的立党之本是有冲突的,所以总体改革的市场走向和传媒经营的市场化是大势所趋。
在过去十年里,《南方周末》所体现出的这种理想主义的精神始终在传承。理想主义有的时候是愚啊,理想主义在今天对于年轻人来讲有的时候不是个好名词。但作为一种文化的传承,其实今天《南方周末》里掌控的是什么人,我都已经不清楚了,但至少从这张报纸的报面上能够体现出来这种历百折而不挠的为着一个方向往前走。你说《南方周末》凭什么在吸引着读者,我觉得就是这样一种文化精神。
过去二十年中国新闻界的成长历程,杨浪经历了许多重要的事情,虽然不能说始终发挥着决定性作用,但却始终处于风口浪尖上。杨浪对于中国传媒的感悟,对于传媒市场的分析总能给人以启发。
杨浪,男,1970年底;年仅十五岁离开北京,远赴昆明军区当兵。1978年加入中国作协云南分会。1979年参加对越自卫反击作战,并荣立三等功。
1982年正式调入《中国青年报》,其间多次获奖。积极倡导传媒市场化,20世纪90年代初参与了全国十几家报纸的改版和运营。1993年起,作为主要编辑,参与了《战略与管理》杂志的创办,并长期负责军事与安全方面稿件的编辑。参与《三联生活周刊》的创刊筹备工作,并担任《三联生活周刊》执行主编。此后,出任《中国青年》副总编。1999年参与《财经时报》的创办工作,并于同年出任《财经时报》总编辑;2001年7月任中国证券研究设计中心(简称“联办”)媒体事业部副总经理,2002年5月任《证券市场周刊》主编。
采访是在杨浪的家中进行,他正因脚上旧恙复发行动不便被困家中,这也为我们的采访提供了充足的时间和更近的距离。
我们的到访也让他显得很开心,他还笑着对夫人说:“正好有人陪我聊天了。”但当目光扫过自己架在凳子上的脚时,脸上又露出些许无奈。
杨浪很健谈。三个多小时的采访,他一直滔滔不绝。尽管不时有电话打断他,但他的谈话好像从未受到干扰。他是个性情中人,每当他谈起从军时期和在媒体之中共同打拼的朋友或是敬慕的师长时,视线总是缓缓掠过我的头顶投向远方,思绪陷入回忆当中。
他说自己一直不敢看武侠小说,但已搜集齐整,留待退休之后再看。他说怕自己现在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在采访间隙,他还说起香山家中的地图收藏,如数家珍,只可惜我们未能亲眼目睹。
正如杨浪自己所说:“回顾我的经历,我算是阅尽沧桑。在我这一茬的报人里,我是几起几落。过去二十年中国新闻界的成长历程,在我这一代人看,是历历在目,每个重要的事情我几乎都是直接经过的,不能说我起了多么重大或是关键作用,但绝对是在风口浪尖上的。”
虽然,杨浪说传媒是很青春的职业,自己愿意做一些像丁旺一样扶植后辈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