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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精灵赶了上去,比火中冒出的火星速度还快,风从她的云松枝桠间穿过,她的黑发被风吹得飘向脑后。她没有回头再看一眼那宽广黑暗中的一小堆火,也没有再看熟睡中的孩子和她的女巫同伴们,她那一段的旅程已经结束。再说,她前面那些发亮的大家伙已经变小了,如果她不再紧盯着,他们很容易就会消失在大片星光中。
于是她继续向前飞,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那些天使,她渐渐靠近了,他们的身影显得更加清晰。
他们发出亮光,但不像燃烧发出的光,而仿佛是不管他们身在何处,不管多么黑暗,阳光都在照耀着他们。他们看上去就像人一样,但长着一双翅膀,而且个子更高。另外,因为他们都光着身子,鲁塔·斯卡迪能看出他们中有三个男的,两个女的。他们的翅膀从肩胛骨处伸出,后背和前胸肌肉强健。鲁塔·斯卡迪跟在他们后面,保持着一段距离,注视着,估算着他们的力量,以防万一需要和他们搏斗。他们没有携带武器,但另一方面他们既然有能力自主飞翔,如果真的追打起来,他们甚至可能超过她。
她准备好弓箭以预防万一,她加速向前飞到他们身边,喊道:“天使!停下来听我说!我是女巫鲁塔·斯卡迪,我要和你们谈谈!”
他们转过身来,向里扇着巨大的翅膀,放慢速度,在空中站直了身体,扇着翅膀,保持着这个姿势。他们围住她,在黑暗中,五个巨大的身影像是被一个看不见的太阳照耀着,闪闪发光。
她坐在松枝上,尽管她的心因为感到奇怪而剧烈跳动着,但她却毫不畏惧地看着四周,她的精灵扇动着翅膀,靠着她温暖的身体坐着。
每个天使显然都彼此独立,但和她所见过的人类相比,他们之问却有更多的共同点。他们所共有的是瞬间传遍全体的一种电光火石般的灵性和知觉。他们光着身子,但在他们深邃而锐利的目光前,她却感觉好像是自己光着身子一样。
但她并不为自己感到害羞,她高昂起头回应他们的目光。
“那你们就是天使了,”她说,“或者是守望者,或者是神子。你们要去哪儿?”
“我们听从某个召唤。”一个天使说。
“谁的召唤?”她问。
“一个人的。”
“阿斯里尔勋爵吗?”
“也许是。”
“你们为什么要听从他的召唤呢?”
“因为我们愿意。”天使答道。
“那不管他在哪儿,你们也带我去他那儿吧。”她命令他们。
鲁塔·斯卡迪已经四百零十六岁了,她具有一个成熟的女巫酋长所有的骄傲和学识。迄今为止,她比任何短命的凡人都聪明,但在这些古老的天使面前,她却觉得自己完全像个孩子。她既不知道他们那细微触须般的知觉可以伸向她无法想像的宇宙最深远处的角落,也不知道她看到他们显现人的形态只是因为她的眼睛如此期待。如果她能洞察他们真正形态的话,他们其实不像生命体,而更像某种由灵性和知觉构成的巨大建筑。
但他们并没有指望她别的:她太年轻了。
他们立即扇动翅膀向前飞去,她也跟随着他们出发了,她乘着他们翅尖激起的气流前进,津津有味地品味着她的飞行因此而增加的速度和威力。
整个夜晚他们都在飞行。星星在他们周围旋转,又在从东方渗透出的曙光中逐渐黯淡和消失。太阳喷薄而出,整个世界立刻一片灿烂辉煌,于是他们又飞翔在明净的蓝天下和新鲜湿润的空气中。
尽管对任何眼睛来说,天使的奇异之处很明显,但在白天,天使还是不太容易被看见。鲁塔·斯卡迪发现他们身上的光芒并非来自升起的太阳,而是来自别的地方的一种光芒。
他们不知疲倦地继续飞行,她也不知疲倦地跟随着。能命令这些不朽的生物,她感到一种占据身心的强烈的快乐。她快乐,为她的血肉之躯和她肌肤所接触的粗糙的松树皮,为她心脏的跳动和她所有感官的存在,为她感觉到的饥饿,为她那只嗓音甜美的蓝脖鸟精灵的存在,为她身下的大地和每一种动植物的生命;她快乐,因为她和他们由相同的物质组成,因为她知道她死后她的躯体将滋养其他生命,就像别的生命也曾滋养过她一样;她快乐,还因为她将再次见到阿斯里尔勋爵。
又一个夜晚来临了,天使依然继续飞翔。在某些地方空气的品质变了,不是变好或变坏,只是有了变化。鲁塔·斯卡迪知道他们已经离开刚才的世界,来到另一个世界,但她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天使!”她感觉到变化时,叫道,“我们怎么离开了我刚才发现你们时的那个世界?哪里是边界?”
“空中有些看不见的地方,”天使回答道,“那是进入其他世界的门户。我们能看见,但你看不见。”
鲁塔·斯卡迪看不见那扇门,但她无需看见:女巫比鸟儿更能控制飞行。天使说话时,她的注意力集中到了她身下的三座山峰,她准确地记住了他们的形状。现在,无论天使会怎么想,只要她需要就可以轻易地找到它。
他们飞得更远了,不久她就听见一个天使说道:“阿斯里尔勋爵就在这个世界,那就是他正在修建的城堡”
他们减慢了速度,像鹰一样在半空中盘旋。鲁塔·斯卡迪向一个天使所指的方向看去,尽管星星依旧在高高的、黑天鹅绒般的夜空中闪烁,但东方已经开始透出隐约的亮光。在这个世界的最边缘,这亮光每时每刻都在积聚增长,一座绵延的大山露出了山峰——断矛似的黑色岩石、断裂的巨大石块和锯齿般的山脊,胡乱堆在一起,仿佛是一场宇宙灾难后形成的废墟。但她看见那最高峰已经被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勾勒出灿烂的轮廓,显现出一副瑰丽的景象:有一座巨大的城堡,每个城墙垛都由半座山那么高的火山岩构成,城堡大得要用飞行时间来衡量。
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在巨大的城堡下,火光闪耀着,锻烧炉冒着烟。在许多英里之外,鲁塔·斯卡迪就听到锤子的敲打声和磨坊的碾磨声。她发现有更多的天使成群结队从各个方向飞来,不仅仅是天使,还有机器:有钢铁翅膀、像信天翁一样滑翔着的飞机,闪动着的蜻蜓翅膀下的玻璃座舱,大黄蜂般嗡嗡作响的齐柏林飞艇——全部飞往阿斯里尔勋爵在世界边缘的大山中建造的城堡。
“阿斯里尔勋爵在那儿吗?”她问。
“是的,他在那儿。”天使答道。
“那我们飞到那儿去找他吧,你们必须做我的仪仗队。”
他们顺从地展开翅膀,飞向那镶着金边的城堡,心情迫切的女巫飞在他们前面。
第七章 劳斯莱斯汽车
莱拉很早就醒了,她发觉这是一个安静而温暖的早晨,似乎这个城市除了安静的夏季,没有其他季节。她溜下床,来到楼下,听见外面的海上有孩子的声音,于是她走过去看他们在干什么。
在阳光照耀下的港口,三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划着脚踏船驶过港口,飞快地划向码头台阶。当他们看见莱拉时,有那么一会儿,他们的速度慢了下来,然后又飞快地划起来。首先到达的那只船因为动作太猛撞到了台阶上,有一个人掉进了水里,他试图爬上另一只船,结果把那只船也弄翻了,于是他们就一起泼起水来,仿佛前一天晚上的恐惧从未存在过。莱拉心想,他们比在那座塔旁的大部分孩子年龄都小,于是她也到水里加入他们的行列,潘特莱蒙则变成她身边一条闪闪发亮的小银鱼。她从没觉得和其他孩子交谈有什么困难,很快他们就围着她坐在水中温暖的石头上,他们的衬衫一会儿就在太阳下晒干了。可怜的潘特莱蒙只好又藏进她的口袋,变成一只青蛙,躲在清凉的湿棉布下。
“你要对那只猫怎么样?”
“你真的能赶跑坏运气吗?”
“你从哪儿来?”
“你那个朋友不怕妖怪吗?”
“威尔什么都不怕,”莱拉答道,“我也是。你们为什么害怕猫?”
“你不知道关于猫的事吗?”最大的男孩不相信地问道,“猫的身体里有魔鬼。你必须杀死你看见的每一只猫。他们会咬你,还会把魔鬼放进你的身体。还有,你跟那只大豹子是怎么回事?”
她知道他指的是变成豹子的潘特莱蒙,于是她天真地摇了摇头。
“你们一定是在做梦,”她说,“很多东西在月光下看起来显得不一样。但我和威尔,我们来的那个世界没有妖怪,所以我们不太了解它们。”
“如果你看不见它们,那你就是安全的,”一个男孩说,“你要是能看见它们,它们就会抓住你,是我爸爸说的。它们就抓住了他。”
“现在它们都在这儿吗,在我们周围?”
“是啊,”一个女孩说,她伸出手,抓住一把空气,骄傲地说,“现在我就抓住了一个!”
“它们伤害不了我们,”一个男孩说,“所以我们也伤害不了它们。”
“这个世界一直都有妖怪吗?”莱拉问。
“是的,”一个男孩说道。另一个却说:“不,它们是很久以前来的,几百年之前。”
“它们来是因为那个协会。”第三个小孩说。
“那个什么?”莱拉问。
“才不是呢!”女孩说,“我奶奶说他们来是因为人变得很坏,所以上帝派他们来惩罚我们。”
“你奶奶什么都不懂,”一个男孩说,“你的奶奶长着胡子,她是一只山羊。”
“那个协会是怎么回事?”莱拉坚持问道。
“你知道那座天使之塔,”一个男孩说,“那座石塔,它就属于协会,那里有一个秘密的地方。协会的人什么都懂,哲学、炼金术,他们知道各种各样的事。是他们把妖怪放了进来。”
“不对,”另一个男孩说,“它们是从星星那儿来的。”
“对的!就是那么发生的。几百年前,协会的人分离了某种金属,铅,他想把它变成金子。他把它分割得越来越小,直到他所能达到的最小程度,没有比那再小的东西了,小得你根本看不见。但他把那也分割开了,就在那最小的一块里装着所有的妖怪,被紧紧地压在一起,互相之间没有一点空隙。一旦当他切开它,乒!它们都冒了出来,之后它们就一直待在这儿,我爸爸这么说的。”
“现在那座塔里还有协会的人吗?”莱拉问道。
“没有!他们和其他人一样逃走了。”女孩说。
“那座塔里一个人也没有,那儿闹鬼,”一个男孩说,“所以那只猫从那儿出来。我们不会去那儿,没有一个小孩会去那儿,那儿真可怕。”
“协会的人不怕到那儿去。”另一个男孩说。
“他们有特殊的魔法,或是别的什么。他们很贪婪,他们靠穷人生活,”女孩说,“穷人做所有的工作,协会的人却游手好闲。”“但现在那座塔里一个人都没有吗?”莱拉问道,“一个大人都没有吗?”
“这个城市里压根就没有大人!”
“他们不敢待在这儿。”
但她曾经看见在那座塔上有一个年轻人,她对此坚信不疑。那些孩子们说话的方式中有什么东西,就像熟练的撒谎者。她一见面就能识破撒谎的人,他们在撒谎。
她突然想起小保罗曾经说过,他和安吉莉卡有个哥哥,图利奥,他也在这座城市,安吉莉卡还嘘声制止了他她见过的那个年轻人会不会是他们的哥哥呢?
她离开了,让他们自己去捞起他们的船划回海滩。她走进房间去煮咖啡,再去看看威尔醒了没有。他还在睡觉,那只猫蜷在他的脚边,而莱拉急着去见她的院士,于是她写了一张纸条放在他床边的地板上,然后她就拿起背包出发了,去找那个窗口。
她走的那条路要经过他们昨天晚上去过的小广场。但现在那儿空无一人,阳光照在古老的塔前,照在门廊边模糊的雕刻上:合拢翅膀的人的形状。他们的面目被数世纪的风吹日晒侵蚀了,但在那静默中仍然表达出一种权威、怜悯和智慧的力量。
“天使。”潘特莱蒙说道,现在他变成了一只蟋蟀,站在莱拉的肩头。
“也许是妖怪。”莱拉说。
“不!他们说这是什么安琪,”他坚持道,“那肯定是天使。”
“我们要进去吗?”
他们仰头看着那扇装饰着黑色铰链的巨大的橡木门,靠近大门的那几级台阶已经破损不堪,门开着一道缝。除了莱拉自己的恐惧,没有什么可以阻止她走进那扇门。
她踮着脚尖走到台阶的最上面,从门缝向里张望,她只能依稀看见一个黑洞洞的石头大厅,潘特莱蒙焦急地在她肩头拍打着翅膀,就像他们在乔丹学院的地下室和那些头颅开玩笑时一样。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