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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轮到卫国庆傻眼了,两台车对他来说是毛毛雨,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去年白泥村工业产值破三十亿的时候,卫国庆一口气订购了十台奔驰,浩浩荡荡从省城开回滨海市,好不威风。
原想着这两台答应过的皮卡车就算要给,也不能就顺顺当当给,当年创业之初官员对他的处处为难记忆犹新,如今名利双收了,逮着机会就加倍奉还。
没想到眼前这年轻人压根儿没再征询自己的意见,直接就谢谢自己。自己自以为聪明,想刁难一下眼前几个街道办的小官,没想到刚搭好台,人家客客气气的一句话把整出戏直接绕到了谢幕一环上。
卫国庆不是初出茅庐的愣头青,鏖战商场多年,早成了人精。没想到自己太轻敌了,被林安然将了一军。
愣神了一下,想想反悔也不好,他为人虽霸道,可做事从来就说一不二,最恨不守信的坏名声。当初就是看扁了鹿泉街道拿不出三百多万来修渠,才当着众多人的面许诺,如果能解决这排水渠纠纷就奖励街道办事处两台车。
没想到世事变幻莫测,才不到一年,事儿还真办成了。让他惊讶之余,不由对办成这事的年轻人林安然大感兴趣,否则以赵士敬的身份前来拜访,按照以往惯例,他连见的兴趣都没有。
今天之所以肯亲自接见,说白了就想会会林安然。这一次交谈,没想自己就输了一阵。
卫国庆饶有兴致看着林安然,说:“这位感情就是林副主任吧,不错!年轻有为!若不是你,这鹿泉街道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办排污渠的事办妥。行吧,我卫国庆说话算话,车我一定给,等你们的项目开工了,就来我这里提车!”
赵士敬在一旁,听卫国庆夸赞林安然,心里很不是滋味。林安然瞧出这卫国庆也没安什么好心,面上看起来是夸自己,实际在损赵士敬和范天来,暗骂俩人是饭桶。
于是赶紧笑道:“谢谢卫总这么瞧得起我。说起这排污渠,我也是捡了现成的便宜,之前范书记和赵主任都做了不少前期工作,我不过是顺时应势,按他们的计划实施而已。说白了就一跑腿的,运筹帷幄的还是范书记和赵主任。”
说这话倒不是林安然刻意去拍赵士敬和范天来的马屁,虽然有往这俩位主官脸上贴金的意思,实际上还是为了整个鹿泉街道的威信。
一个单位不是由一两个干部组成的,在单位里怎么斗那是内部矛盾,就好比夫妻打架一样,终归是家事。在外头就必须要为自己单位挣脸,必须要抱团,必须要懂得维护领导的尊严。单位头儿的脸面掉在地上了,你不去拾起来,只会让别人看笑话。自己的领导没了威信,个人再强大在外面也抬不起头来。
卫国庆又愣了一下,连赵士敬也大感意外。
林安然看起来年纪轻轻,却如此老练沉稳,不居功不自傲,懂进又懂退,一点不像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干部。
卫国庆觉得自己真不能小看这年轻人,难怪这小年轻来上任短短几个月,倒把这拖了一年多没眉目的事情给解决了。从前的鹿泉街道,卫国庆能看入眼的就没一个,现在在他看来,要说能看入眼的,只有眼前这姓林的副主任了。
他心底有几分欣赏,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说:“快中午了,咱们还是边吃饭边聊吧!”
转头对周繁荣说:“老周,让饭堂准备一下饭菜,我亲自招待咱们的兄弟单位。”
按照行政体制,村是属于街道管辖,可在卫国庆脑子里,这鹿泉街道根本就不是自己的上级,压根儿只能算同一辖区的兄弟单位而已。
周繁荣应着是,心里暗暗嘀咕,卫国庆可从未曾请过鹿泉街道的人吃饭,倒是以前鹿泉街道请客邀请了几次卫总去吃饭,可算下来,这么多年,卫国庆肯出席的只有一次。
今天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要留这几个科级的小干部在这里吃饭。不过他追随卫国庆多年,知道自己头儿想什么。卫国庆有点儿江湖气,看对眼的人就算是个摆地摊的都能把酒言欢,看不对眼就算市长来了都闭门不见,今天无非就是对眼前这位姓林的副主任有点儿欣赏,才破例而已。
他笑眯眯转身出去,下楼安排饭局去了。
赵士敬想拒绝这个饭局,卫国庆这人就像只刺猬,和他接触老让赵士敬浑身都不自在。在卫国庆面前,自己找不到一点当官的威风。可拒绝他肯定不是个好主意,今天来这里是请人出席动工仪式的,别说这老土豪还没正式答应,就说这车虽然答应了,不吃饭那不是给他找不痛快?不是给他找到个现成的不肯给车的借口?
心里这么想,脸上还要陪着笑,说卫总你太客气了。笑了一阵,从卫国庆办公室的一面镜子里看到自己的样子,比哭还难看。
第216章 杀狗看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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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落在白泥村村委的后院的饭堂很有特色。
倒不是因为奢华的装修,而是因为挂在饭堂墙上一排照片。照片无一例外都是卫国庆和领导人的合影,很多是部长级人物。
卫国庆八十年代后期被评为全国十大乡镇企业家,在国内算是响当当的人物,因为常常出席一些高档次的会议,也有一些领导会来白泥村视察。按照惯例,都是要合影留念的。
别人和领导合影,一般都挂在办公室的墙上,卫国庆则不然,办公室里倒没挂什么照片。
林安然记得,卫国庆的办公桌后墙上挂着是一副雄鹰展翅图,那只巨大的鹰雄踞在一块悬崖边的大石上,展翅欲飞,一双锐目俯视着崖下广袤的森林,正如卫国庆一样,在白泥村最高的楼上俯视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赵士敬显然是第一次享受在白泥村饭堂接受宴请的待遇,对这些照片无一不感到惊讶和新鲜,站在那里看了又看,最后忍不住问卫国庆:“卫总,这些照片怎么不挂在你办公室里?”
言下之意,若挂在办公室里,谁来了都能看到,不但增加白泥村的知名度,又能由此对卫国庆产生景仰,对于一名乡镇企业家来说,名气显然是很重要的财富。
卫国庆不屑道:“挂在办公室干嘛?我又不靠他们出名!”
他的意思很明显,我卫国庆靠的是自己发家致富的,跟这些个当官的没什么关系。
赵士敬自讨没趣,悻悻地闭嘴不再多说,在桌旁的椅子里坐了下来。
卫国庆倒是意犹未尽,又得意道:“其实,我觉得领导的照片挂这里最合适。既然党员干部以要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为宗旨,有什么比得上天天看着我们吃香喝辣的更高兴?我把他们挂在这里,叮嘱饭堂的人,每天这里的伙食要做得好,做得够份量,咱们吃好,才能对得起这些照片里的领导。”
说罢看看赵士敬,又看看林安然,笑呵呵说:“你们俩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他的话又刁又滑,听着没错,可细细品着又很不是味道。赵士敬知道动嘴皮他绝对不是卫国庆的对手,还是少说为妙,只好点头不说话。
林安然早就听人说过,卫国庆虽然没读什么书,可说话却一套套的,口才极好。这回算领会了,此人说话风格果然独特,不过敌意很重,似乎对所有当官的都有一种无名憎厌情绪。
最玄妙的地方是卫国庆很讨厌当官的人,又常常以自己支书的身份自傲。别人问他管理企业的经验,他通常都很烦地挥手推脱道:“企业管理的事情我不沾边,都让人家去干,要问我这个我不懂,我只管好我自己的村子。”
显然他对企业家这个称号倒不如对村支书这个称号更有感情,偏偏喜欢以行政职务自封的他又十分讨厌官场上的干部,是一个十分自我矛盾而且纠结的人。
过了一会儿,门口呼啦啦进来好几个人,都是白泥村里的村干部和企业的厂长之类。
周繁荣为众人做完介绍,卫国庆吩咐厨房上菜,又开始兴致勃勃说起自己的威水史,说前年有个部长来白泥村视察,自己问那位部长工资多少,部长说才一千多。
卫国庆说到这里就哈哈笑,称自己当场就跟部长说,还没自己的工资高,看来当部长也不是什么好活儿。
卫国庆的左膀右臂们听了都大声叫好,陪着笑,都说卫总说得对,咱们当个市长还不如在咱白泥村里当个厂长痛快!
有人肉麻的称赞卫国庆,说都是书记英明!简直就是咱村的主心骨,没卫总就没白泥村的今天!有书记的带领,咱们干活都有劲头,日子有也奔头!
一干人等热烈提议,上酒!咱们给卫总敬一杯!
林安然看着这帮人极尽谄媚之能事,禁不住有些恶心,想起了金庸小说里的神龙教教主,差点没笑出声来。可瞧着卫国庆倒是习以为常,甚至有些享受,笑眯眯点着头说:“叫人拿酒过来。”
酒很快被端了上来,竟然是酒头。酒头是米酒的一种,用土方法酿造,由于第一道酒度数高,被称为酒头,大多都有六十度以上。
赵士敬见了这种酒,顿时脸色微变,慌忙摆手,说:“卫总,这大中午的,还是喝点低度酒吧。”
卫国庆完全没把赵士敬当回事,直接奚落道:“士敬同志,你好歹是部队出身,怎么这点酒就怕成这样,还是爷们吗?低度酒?那能叫酒吗?那叫水!”
不由赵士敬分辨,端起大酒坛就往他面前的高脚杯里满上,嘴里兀自道:“嗳这就对了,喝这种酒才带劲嘛!我亲自给你满上,不喝就是不给我面子!”
赵士敬没辄,秀才遇到兵,卫国庆完全没规矩没礼貌可言,就像只退潮后留在沙滩上的螃蟹,喜欢怎么横着走就怎么横着走。况且现在是来求他办事的,又不能得罪他,只好阴着脸死忍不吭声。
林安然忽然明白范天来为什么一提到和卫国庆会面就赶紧撇清关系,说这是政府线的事情,将差事塞给赵士敬。来之前,林安然早听闻卫国庆的种种“事迹”,只是没想到这人比预料中更为狂傲专横。
既来之则安之,林安然对喝什么酒倒无所谓,只是对卫国庆这种目中无人有些不悦。陈港生第一次和卫国庆同桌吃饭,显得有些拘束,鹿泉街道的三个人中,他职务最低,即便有什么意见也是不敢说的。
开席后,卫国庆更是逮着赵士敬不放,让手下狂敬酒。拳怕少壮,卫国庆年轻时候酒量很好,现在毕竟老了,柿子拣软的捏,他打着如意算盘,先灌醉赵士敬再整治林安然。
今天赴宴的白泥村干部都是他精心安排的,酒量都一等一。偏偏赵士敬喝酒又有个坏习惯,到了一定的程度就喜欢追酒喝,而且嘴巴上也不把门,渐渐有了醉态。
林安然不想赵士敬在卫国庆面前出洋相,况且这位土皇帝根本没安什么好心,于是故意看了看表,说:“卫总,今天我看就喝到这里吧,现在都一点多了,收场了回去还能眯一会儿觉,况且你看赵主任都差不多了。”
卫国庆瞪着一双红眼,大咧咧道:“喝酒好比进洞房,你见过进洞房搞了一半就出来的么?天底下没这样的事!”
这话显然是歪理,林安然摇头笑笑,说:“下午还得上班呢,有个班子会要开,还是到此为止好吧。”
卫国庆不依不饶,说:“你是副职,说了不算,我问问赵主任。”完了转头对赵士敬说:“士敬同志,咱们继续喝如何?”
赵士敬已经喝糊涂了,勾着个头像只瘟鸡,一问三不应,卫国庆伸出手去在他肩膀上一拍,又问:“继续喝,咋样!?”
赵士敬被拍了一下,触电般动了动,喊道:“喝喝”说完又勾下头去。
林安然看出赵士敬已经到顶了,见卫国庆简直不通人情,心里冒出火来,口气更硬道:“卫总,喝酒这种事还是不要强求的好,免得喝出个好歹来。”
周繁荣一干人纷纷插嘴,说林主任你怎么这样,咱们卫总可不是轻易请吃饭的,就算钱书记来,卫总都不招待!你们可好,上了桌没吃痛快就要走,太不给面子了吧!
卫国庆说:“我说林同志,你是不是嫌我这里菜不好?说,要吃啥,只要我白泥村有,我没二话马上给你整上来,只要你陪我喝完这桶酒!”
说罢俯身把桌下装着酒头的坛子一提,往桌上一放,通一声响,把陈港生吓了一跳。
这种坛子是农村用来装土制米酒用的器皿,林安然估摸了一下,估计里头有个十多斤,刚才吃饭一帮人喝了将近一半,还有一半。卫国庆这么做,很显然就